苏叶见濯缨仍是这般冷漠不听劝,方又向睚眦拱了拱手道:“在下也是职责所在,这位小仙不得离开黄泉冢,望二太子莫要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若是领自家婢女回神邸,也算多管闲事,那本君真不知六合八荒还有何事算不得闲?”睚眦冷笑一声,手中幻出玄冥剑,剑气凌厉,当空一斩,破开永夜昏暗,不过三五招,苏叶则败下阵来。

    濯缨瞧着灵力大减的睚眦,竟如此轻易将苏叶重伤,不得不有些佩服起此人,怪不得这人敢只身闯入永夜,寻魔尊沉烨一战。从前,她竟不知水族二太子这般能打,若是早些年知晓了,定然不敢再向睚眦借那三百珠,更不敢一直迟迟拖着不还。

    “走!”睚眦收回手中玄冥剑,遂拉着濯缨渡过了黄泉,逃出了永夜。二人穿过地府亡魂道时,睚眦不禁分外好奇道,“霍山君,与那位魔族少帝,定然关系不浅……”

    濯缨忙开口打断道:“睚眦,你休要胡言!我可是霍山君,是霍山的神仙,岂能与魔族有甚干系?”

    濯缨话音未落,遂见顾清风从天而降,飘然于前,拦住了二人去路,冷声喝道:“濯缨,你最好与魔族毫无干系!”

    濯缨见到顾清风,心头发憷,恍惚想起了梦境里,他手中的雪白折扇幻做一柄利刃,溅满了自个儿的鲜血,不禁往后退了半步,胆战心惊,颤颤道:“顾清风,你何以在此?”

    “你还敢问本君何以在此?”顾清风冷冷瞥了濯缨,似不曾将睚眦放眼里一般,自顾自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诓骗了七弦,逃出了扶风谷。魔族与鲛人族大战,传出有小仙潜入碧落海,与魔族里应外合,听着那话里所言之人,不就是你吗?除了你濯缨,六合八荒只怕还没哪个神仙,敢潜入碧落海,与魔族勾结,大败鲛人族,你可知现如今外头传成怎般模样了?你这是要令整个蓬莱蒙羞不成!”

    “我何曾……”濯缨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何曾与魔族勾结?虽是也曾与苏叶结盟,欲救淮冥离开碧落海,可那时她哪里知晓淮冥竟是半鲛半魔。

    不待濯缨辩解,顾清风似恨铁不成钢般继续道:“起初,本君也不信,可来到魔域之地,你竟真在永夜之中……濯缨,回头是岸。你可还记得师尊祖的谆谆教诲?师尊祖曾言,你虽性子顽劣,不学无术,可生性终归向善,修无为道也算作逍遥自在,不会惹出大乱子,他始终待你寄予厚望……你万不可,一时失足成千古恨!”

    “顾清风,你小子是不是做掌门久了,忘了自个儿身份,我可是你师姑,你这做师侄的竟还教训起师姑来了?”濯缨听着顾清风这些话,脸色不禁变了变,好歹在睚眦这个外人面前,顾清风这小白脸当真是一点薄面也不给留,她这心里不禁有些生气,遂恼恨道,“你连自家亲师姑都不信,反倒信了那些外头的鬼话连篇。你可知师姑我是被魔族人抓来此地的,你这做师侄的不来相救,反而一见面就训斥起师姑来,是何道理?”

    “濯缨——”顾清风的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这才瞥见了一旁瞧热闹的睚眦,长眉微挑,“二太子,怎地在此?”

    “二太子是专程来救你亲师姑的,瞧瞧你这师侄还不如个外人呢。”濯缨冷冷扫了顾清风一眼,撇了撇嘴继续道,“我好歹也是霍山君,焉能受魔族人蛊惑,与之为伍?你不信也就罢了,竟还赶着来指摘于我这亲师姑,又是何道理?”

    “濯缨你——”顾清风还想反驳什么,却见身后苏木率了数百魔兵赶来,气势汹汹:“濯缨姑娘,尊上有令,请姑娘留步!”

    “我又不是医仙,留着也无甚用处,请苏将军高抬贵手,放我离去。”濯缨没想到这苏木竟在此时赶至,瞧着身前身后这一堆人,真是好生热闹。

    “本君倒要看看,谁敢留下濯缨!”睚眦手中玄冥剑一出,遂见苏木亦幻出了血月长刀,杀气四起,“就是你,伤了我弟弟苏叶?”

    濯缨见此情状,趁乱忍不住扇了一把火,一并将顾清风推至风口浪尖:“是是是,就是他!水族二太子睚眦!还有这位,蓬莱君捻上仙!”

    来不及多言,苏木已率魔兵与顾清风、睚眦厮杀起来,趁着混乱之际,濯缨分外不仗义地撇下那二人,独自逃出了魔域之地。

    濯缨刚逃出魔域数千里远,遂见睚眦气势汹汹追赶而至,手中玄冥剑一横,拦住了濯缨的去路,想必数百年前睚眦追着她讨那三百珠的债,也不过如此。

    “跑得这般快,你这做婢女的,不护着主子也罢了,竟敢弃主而逃!”睚眦长眉一挑,玄冥剑回鞘,语气里似乎藏了几分不悦。

    “二殿下说的哪里话?我自知灵力低微,不过是忧心拖累殿下,又恐殿下独自在永夜架不住那些魔族人以多欺少,是以擅自先逃出永夜,欲往水族搬救兵呐……当真是误会一场,哪里晓得殿下这般英勇无双,这般快就厮杀出了一条血路!”濯缨一面巧舌如簧,一面啧啧称赞道。

    “可本君见你所往,可不是去水族的方位。”睚眦观察入微,竟一眼瞧出了濯缨的心思,冷笑一声道破,“怕是想趁机逃走,既借本君为你抵挡魔族纠缠,又可借魔族之势拖住本君,或可抵赖那三百年为婢偿债之事,好一个两全其美之计!”

    濯缨不禁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睚眦,继续诡辩道:“殿下这又说的什么梦话?我既应了此差事,定然不会反悔。不过是瞧着那些魔族人欺人太甚,此番不知何故开罪了他们,竟招来此等杀身之祸,唯恐牵累了殿下,不敢扰乱您沧海的清静。您既目光如炬,小仙也想与您商榷商榷,那三百年为婢之事,不妨暂缓些时日……”

    说及此事,濯缨竟得寸进尺起来,奈何这睚眦十分聪明,丝毫不理会濯缨,目色凌厉,语气冷漠:“濯缨,你当真要暂缓些时日,才随本君回灵虚殿?说起来,君捻上仙也快赶来了——”

    濯缨闻言,霎时脸色变了变,目光穿过睚眦的肩旁,回头看向永夜之境的方位,不禁又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继续道:“其实,也不必暂缓太久,等个三五百年也就成了……”

    睚眦嘴边勾起一抹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濯缨:“这会儿子,那魔族人也该追来了——你当真不随本君走?”

    濯缨盯着那魔域的方位,果不其然远远瞥见一道仙气腾云将至,后头跟着无数道魔气倾巢而出,想必是顾清风赶来了,追赶而至的就是魔族人了,濯缨急忙拽住睚眦的衣袖,斩钉截铁道:“赶紧,立刻马上去你的灵虚殿,小仙愿为殿下做牛做马!”

    话音未落,那仙气、魔气将至刹那,睚眦已带着濯缨幻做一缕青烟,消失无影。

    转眼之间,濯缨已随睚眦回到了沧海行宫。灵虚殿内一如当年,白玉为柱,青玉铺阶,珊瑚为椅,门口是水晶珠帘,绿门楣上嵌了琉璃,房梁上以琥珀为饰,道不尽的绮丽幽深。

    只是濯缨早已换了副新模样,一袭湖绿色长裙,发髻高挽,白珍珠为饰,姿容平平,惟有那一双眼眸灵动,如何也掩不住风华。睚眦端坐于血珊瑚枝下,瞥了一眼濯缨,似十分满意道:“此后,你便唤‘轻珞’。”

    睚眦为濯缨赐了名,遂将之送去了水晶殿。水晶殿的掌事与一众婢子得知濯缨是睚眦带回来的,各自心怀叵测,起初皆是冷眼相待,也未曾派活给濯缨,她也算是落得个自在逍遥。

    可是后来,到了用膳时辰,那掌事婆子与几个婢子躲在一处小声嘀咕一阵,遂将送膳食的活儿指给了濯缨。濯缨起初不以为然,将膳食送去了灵虚殿,众人见濯缨相安无事,遂变本加厉,但凡是要去灵虚殿的活儿,全指给了濯缨。

    濯缨起初以为这些人是有意为之,定然是误以为她和睚眦干系不浅,遂有意投其所好。后来才知,那些婢子之所以将伺候二太子此等好事指给她,全是因了睚眦这人性子古怪,寻常人轻易不得近身。

    往常去灵虚殿送膳食、洒扫殿内的婢子,见睚眦总是冷冰冰的,唯恐一个不仔细,惹了睚眦不痛快,又常听闻其在外睚眦必报的名声,遂于其眼皮子底下行事愈发谨小慎微,丝毫不敢造次。

    这日,濯缨没有按照时辰去送膳食,而是倚在一株血珊瑚树后头睡大觉。有婢子发现了濯缨的行踪,慌慌张张招来了掌事姑姑和几个仗势欺人的婢子。其中一个婢子高声疾呼:“姑姑,她在这里躲懒,都这个时辰了,她还没送膳食去灵虚殿,君上若是怪罪下来,她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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