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缨,或许真是我错了。顾清风也许说得对,以你的身份,根本不该回到魔族。是我一时的恻隐,以为借着仙魔两族和亲,可为你换取一线生机,没曾想终归是害了你。”烛阴似有些自责和内疚。

    濯缨心中本有千言万语欲辩,可到了嘴边,只余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自知敌不过你万年修为,你也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都学了些什么?”烛阴话音未落,抬手刚起势,一时狂风四起,海浪翻天,濯缨本是想着借助沧海遗珠溜之大吉,可任凭她如何驱使,她仍在原处,文丝未动。

    烛阴凌空立于海浪滔天之上,火红袍子,衣袂翻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濯缨还未来得及反映,她已为一道巨浪拍下,迅速卷入海水中。好在烛阴使的是虚招,她顷刻则飞身于悬崖之上,还未站稳,忽见一道白光落下,她疾速掠过避开,适才落脚的岩石顿时碎石四溅——

    她本就旧伤未愈,几番险险躲避过后,还未反击则已败下阵来。烛阴却似挥挥袖子那般轻易,轻而易举将能将她捏死,如同一只蝼蚁。她倚靠在峭壁之上,唇角的笑意透着讥讽,是她太自不量力。

    “濯缨,交出沧海遗珠,或许还能保你一命,切莫执迷不悟。”烛阴落在濯缨不远处的海浪之上,语重心长地规劝道。

    烛阴手中阵法已经催动,似要将濯缨活捉。千钧一发之际,濯缨手中的沧海遗珠泛出蓝紫色的光芒,濯缨似做梦一般,转瞬沉入了海底。有沧海遗珠的加持,她如履平地般躲藏其中。

    她忽然想明白了这沧海遗珠的妙法,先前她妄想驱使沧海遗珠将她送回魔域,可沧海遗珠乃是鲛人族圣物,而魔域又有魔族煞气为障,沧海遗珠去不了也不足为奇。而这海底,却是沧海遗珠无处不可入的佳处。

    可是她刚钻入海底,则见无数水族仙灵追杀而至。烛阴所说的天罗地网,当真没有半分虚言。她拼了命地四处逃窜,也不知掠过多少礁石成山,穿过多少珊瑚林,根本甩不掉那些追兵。

    慌乱之中,濯缨正懊恼,早知如此,当初不该修什么无为道,该再勤勉一些,修个无情道,此时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奔逃。穷途末路之际,睚眦出现了,拦住了濯缨的去路,神色含伤:“天帝发话,不许你救魔族少帝,你当真要违逆天帝之命,?执意要救他?”

    “是,我必须要救他。”濯缨执迷不悟道。眼看那些追兵步步逼近,忽见睚眦一把拽过濯缨,护在其身后,手中的玄冥剑拦下所有追赶而至的神仙。

    濯缨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是睚眦带着她杀出一条血路,一路护着她回到魔域。魔尊沉烨派出四大凶兽,为濯缨抵挡住所有神仙追杀。二人逃至忘川,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开过之地,睚眦一个趔趄摔入花海里,濯缨慌忙扶起他,方觉睚眦受了伤,鲜血浸湿了玄色衣袍,不细瞧根本瞧不出异样。

    “我就将你送到此处……”睚眦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强撑着玄冥剑,从濯缨手中抽回了胳膊,唇角扯出一抹笑意,“你不是急着去救人?”

    “你受伤了……你此时离开魔域,外头那些神仙,不会轻饶你……你跟我走!”濯缨不由分说拽着睚眦回到了黄泉冢,传了夏清侯为睚眦救治。

    随后,她方安心了许多,带着沧海遗珠去了九幽洞府,将沧海遗珠交给了魔尊沉烨。沉烨为淮冥施法破解神魂所困之危境,洞府外只余苏木、苏叶护法。濯缨身负重伤,亦在洞府外等候,四下昏暗得厉害,依稀听得夜鸟惊啼,有些渗人。

    苏木与苏叶一时警惕起来,起势布防御阵法之时,一道白色剑气凌空劈下,苏木当先挡下一击,后退数丈,险些撞于峭壁。苏叶迎敌于后,睚眦手持玄冥剑杀至洞府前,苏叶不过三招则抵挡不及,重重摔在悬崖边上。

    玄冥剑飞回睚眦手中,他衣袂翻飞于濯缨面前,原本英俊的脸庞沾了淋漓鲜血,幽暗夜幕下显得格外狰狞。濯缨急忙挡在苏叶身前,一切了然于心,神色凝重道:“二太子当真好手段,竟以身入局,利用我进入魔域,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淮冥死。”睚眦神色冷冷扫过濯缨,手中玄冥剑一挥,濯缨霎时飞出数丈之外,险些滚落悬崖,万劫不复。

    睚眦将破九幽洞府外的结界,任凭苏木、苏叶和濯缨联手抵挡,无异于以卵击石。睚眦不过才用了三层修为,三人皆以飞出丈许开外,丝毫挡不住睚眦进入洞府。顷刻间,睚眦闯入九幽洞府。

    沉烨正凝神为淮冥施法,神魂锁困危境还未堪破,殊不知这外头的杀局已定。睚眦手持玄冥剑,挥袖正欲动手诛杀淮冥之际,濯缨拖着伤重的身子追赶而入,大声喊道:“睚眦,你好歹也是沧海水君,岂可乘人之危?你若乘人之危诛杀了魔族少帝,传扬出去岂非贻笑大方?”

    睚眦手中玄冥剑悬在了半空,他别过头看向濯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濯缨,本君可不是什么自诩正派之人。本君从来行事只看结果,不论手段。本君要杀的人,谁也保不住!”

    “诸事皆问缘由,何以你非要诛杀淮冥不可?”濯缨仍不肯放弃,继续追问道。

    “你不必为他们费心拖延,仙族和水族援兵将此时应攻入魔域了,沉烨也不可能这般快救醒他。”睚眦成竹在胸地说着,似乎大局在握,“既然,是将死之局,让他死个明白也无妨。濯缨,你可记得,当年他攻入蓬莱,本君亲率水族大军抵抗,他诛杀我水族将士何止万千,本君不过要他一条命!”

    濯缨听这话,恍惚这才是真正的睚眦,睚眦必报的水族二太子。先前种种,花言巧语,不过是为了利用她的手段。她竟险些信以为真,着实可笑。而睚眦接下来的话,更让她觉得自个儿是个天大的笑话:“何况,他还夺了我的未婚妻,濯缨你……杀族人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睚眦,是你疯魔了,还是我糊涂了?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濯缨笑出了声,拊掌撑于地,眸里含了泪,“先前,我佯作轻珞成为你的未婚妻,不过是为还当年欠债。而今,你利用我攻入魔域,如此不择手段,我与你,再也没有半分干系……”

    说着话,濯缨强撑着走到万年寒冰床前,以身挡住了玄冥剑,神色漠然道:“要杀淮冥,除非我死!”

    “割鸡焉用牛刀?”睚眦瞥了濯缨一眼,冷笑一声,玄冥剑倏尔回到他手中,濯缨方觉不妙,伸手欲护淮冥头顶之时,睚眦已先一步夺走了悬于淮冥头顶的沧海遗珠,沉烨催动阵法,已为淮冥引魂入珠至关键处,二人霎时陷入危难,额头冷汗涔涔。

    睚眦一只手握着沧海遗珠,居高临下地看着濯缨。濯缨惊骇万分地瞧着睚眦,不敢妄动半分,声音颤颤道:“睚眦,不要——”

    她想要救的人,睚眦偏不肯留。话音未落,沧海遗珠已在睚眦手中捏得粉碎,蓝紫色的光芒万丈起,历代鲛人族海皇遗留的神力,势如破竹般四散开来,睚眦为神力震退数丈外。

    濯缨本欲伸出手奋力去挽回,却只握住一片虚空,终是经受不住神力侵袭,轻飘飘栽倒在地上,眼前仍是那一道道夺魂摄魄般的刺目光芒——

    混沌之中,她好似为梦所魇,挣扎着始终睁不开眼。那场梦里,睚眦乘人之危,打碎了沧海遗珠,淮冥神魂锁困未解,丧命当场,而魔尊沉烨受此反噬,身负重伤逃出了魔域。

    她像个孤魂野鬼一般,飘荡在黄泉冢里,长明灯翻落满地,仍旧不肯熄灭。魔域四下尸横遍野,全是魔族人的尸骨,曼莎珠华侵染了鲜血,大片大片开得愈发妖冶。

    耳边传来阵阵夜鸟惊啼,阵阵金戈铁马声。莫非真是她错了?既没有救回淮冥,也没有将功抵过。她有些丧气,有些漠然,有些绝望,思绪愈发混乱——

    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四面八方传来雷神的审问:“大胆濯缨!你可知错!行刑!”

    穹庭之上,忽而一道天雷落下,她只觉三魂俱损,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全身,恍惚间又回到了当年千刀万剐的刑架之上——

    又是一道惊雷落下,痛不欲生,猛地睁开眼,却发觉自个儿正在雷池之中,四下有数十天兵列阵看守。她竟被睚眦押回了穹庭,眼前个个全是熟人。银色链子锁穿了她的琵琶骨,彻骨剜心之痛早已令她麻木,她不禁轻笑出了声,有鲜血自嘴角淌下:“我何错之有?”

    “不知悔改!”睚眦冷冷地看着她,有些漠然,“魔尊重伤逃了,魔族少帝死了,你若还不肯悔改,打入八寒地狱,灰飞烟灭,即是你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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