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清瑶没有因为他的血当即燃烧起来,南宫逸以为是因为她快死了,心下慌乱不堪。

    他紧紧握住沉清瑶的手,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一点灵力渡给她。

    沉池沉垣与吕舒荣在空中斗得天昏地暗,沉池手中轮转着无数寒气逼人的光球,光球围向吕舒荣、击向吕舒荣。

    沉垣则提着晫日刀在吕舒荣旁边左右过招。

    吕舒荣与两人缠斗了许久,终于抓住一个空隙抽身而起,她极速跃入高空,舞动手中的金丝,纷乱的光球被一一刺破。金丝将沉池和沉垣绕在中间,快速形成两个金丝笼,一圈又一圈,将两人死死困住。

    “我再留你们几个时辰,让你们亲眼看看,地界之森是怎么在你们的手上没的。”吕舒荣站在高空,傲视一切。

    她转身奔向南宫樱。

    南宫樱法器刚碎,又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接住了借法镜中的天地灵力,此刻已经虚弱无比。哪里还是吕舒荣的对手。

    吕舒荣轻轻一挥手,便将他抽地飞了出去。

    她抱起地上的沉清瑶,便朝着东边飞去了。

    南宫樱不明所以,赶紧强撑着追了上去。

    天空渐渐亮起来,南宫樱追到东边的一座小岛上,吕舒荣在一片雪地上消失了踪迹。南宫樱在草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找着,竟发现沉清瑶被扔在一片挂满白色雪球的草地里。这草地里虽然只是枯枝烂草,可是空气中却飘着淡淡的花香。

    南宫樱跑过去,将沉清瑶抱在怀中。

    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雪球开始慢慢融化,沉清瑶缓缓地睁开眼睛。

    “阿樱……”

    南宫樱呆呆地看着沉清瑶,惊喜又惶恐,眼泪不自觉地溢满了眼眶。他不知道沉清瑶为什么突然醒来了。他多希望她这是好起来了,可是他的预感并不好。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已经到了沉池说的最后期限。

    “脸上怎么……怎么多血……”沉清瑶轻声道。

    南宫樱只是摇头。

    沉清瑶努力抬手,想擦掉他脸上的血迹,却被南宫樱握住。她看着泪流满面的南宫樱,看着自己干枯的手,她想默默自己的脸,也被南宫樱拽住。

    沉清瑶布满皱纹的眼角滑下眼泪,“都这个时候了,就让我再碰碰你吧……”

    南宫樱不再阻拦,任由沉清瑶将他自己脸上的血迹擦了又擦。

    “这样就……好看多了……”沉清瑶勉强笑了笑。她转头看向海平面的方向,太阳的光已经有些刺眼,她伸手挡了挡,“地界之森的日光就是这样,没有一点温度……不像人界……”

    “嗯……”南宫樱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他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啜泣,“等春天,人界的,人界的樱花开了,我带你去看。”

    “好……我在朝歌城有一处宅子,那院子后面……种了一棵樱花树,我们一起去……还有,天界的……”

    眼泪像水一样从南宫樱的眼睛里冒出来,“好……”他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声音。

    “阿樱……别哭了……”沉清瑶的手抬到一半,陡然垂了下去。地界之森的神树林里,金黄的树叶一瞬间飘落在空中。

    时间到了。

    “阿瑶!阿瑶!”南宫樱声嘶力竭。

    沉清瑶闭上眼睛,像睡过去了,只是没有呼吸。

    南宫樱感受到胸中一阵剧烈的疼痛,额间出现了一个绿色残瓣的印记。

    神树林的树木摧枯拉朽般地腐落。树枝像烧黑的焦炭,黑色的碎渣如同细沙一样簌簌而下,黑渣在地上堆成了坟墓一样的小黑丘。

    以神之树为中心,黑丘迅速向外扩散,地界之森转瞬之间成了万里荒坟。只剩神之树没有苦朽凋落,光秃的树干张牙舞爪地站在中央,像是不屈的图腾。

    鹅毛般的大雪飘在地界之森上空,一个个的小黑丘上积起一个个的白顶,似在给这一片沃土服丧。树屋从未显得如此高大,如此孤独,它站在一片黑白相间的荒原上,四面无遮,只剩寂寥。藏在林间和草地的生灵纷纷奔离这片土地,许多还未跑出去,就已经死在了雪地里。

    夜行军本来正在带着人撤出地界之森,他们穿梭在林间,像一条长龙。可是这林子转眼间便就没了,苍茫天地,一片寂寥。众人看着眼前茫茫的大雪,失声痛哭。

    他们的家,真的没了。

    一些夜行军还守卫在树屋周围,眼泪滚滚而下,身姿巍然笔挺。

    沉池体内的守卫契纸飞到空中,燃了起来。他瘫坐在金丝笼中,眼神空洞,最终,还是护不住吗?

    沉垣透过缝隙,担忧地看着沉池,“哥哥……”他声音沙哑。

    沉池茫然地转头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泪,却流不出来。他张开嘴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捂住胸口晕了过去。

    “哥哥!”沉垣惊呼。他拼命捶打着金丝笼,想越去,却毫无办法,“哥哥,你怎么了?哥哥!”

    沉垣朝着金丝笼狠狠地踢了一脚,对自己生气。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回神丹!一定是回神丹的原因!哥哥一定是吃了回神丹气息逆转,加上外伤,所以才导致如此。

    他坐在笼子里,期待肃然赶紧回来。

    刚才南宫樱追着吕舒荣走时,肃然正在地上与妖兽缠斗,他们拜托肃然先回地界找一些帮手。此时的肃然,刚到青丘。

    另一边,南宫樱不停地将自己所剩无几的灵力输向沉清瑶,她的身体刚暖一点儿,便迅速凉下去。可他还是不停地输送着灵力。

    “阿瑶,你别走……你别走……”他拉着她的手,“天界的樱花就快开了,樱花酿就在树下,连猴子都不知道,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上次老鬼……”南宫樱想到鬼九,还不知他怎么样了,一阵绞痛。

    “对,魂境……去魂境……我带你去魂境,你的游魂过几天就会去报到,我去找你,我一定把你救回来。”南宫樱慌乱地念叨,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他抱着沉清瑶跃起来,准备去魂境。

    天空中却像是有一张网罩着,任凭南宫樱如何往外冲,都冲不出去。他的眼睛里开始隐隐闪出绿色的光。

    “没用的,就算你去到魂境,也不会等到她的游魂。”吕舒荣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南宫樱四面搜寻。

    吕舒荣站在远处的树下,朝着他走过去,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全身白衣,戴着白色斗篷的人。她们一路走,身后一路掉花瓣。吕舒荣看见南宫樱额头上的绿色印记,嘴角不由地勾了起来。

    此时,四周已经围了许多人,有的站在树后,有的站树上,有的站在空中,他们都看着南宫樱。

    南宫樱看着周围不知从哪里来的许多人,有仙、有妖、有凡人……一层叠一层,他甚至都看不清后面那些身影的具体样子。

    他站在原地紧紧地抱着沉清瑶,“你说什么?”

    “我说,在她死之前,我给她喂了一种毒药,她的游魂,不会出现在魂境。”吕舒荣一字一字,声音洪亮。

    南宫樱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你应该对着毒药很熟悉,就是,你们在坵下的时候,查过的毒。”她继续说道。

    “是你下的毒?”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我哪有这样的能耐……”

    “你想干什么?”

    “我想,”吕舒荣看了看南宫樱手里的沉清瑶,“我想帮你救她。”

    什么?南宫樱诧异地看着吕舒荣,她又在图谋什么?

    “刚才你也看到了,她跟你说话了。她一个将死之人,怎么突然有力气跟你说话了?”她故意顿了顿。

    “是我将身上的神之心的神力渡给了她,所以她才能开口跟你说话。若是任由她正常死去,游魂去到魂境,按照魂境现在的游魂数量,她马上就渡忘川,进轮回,你便再也寻不到她了。可是现在,她中了毒,这毒一日不解,游魂就会在身上留一日。待我能完全控制神之心的神力时,便可以帮你救回她。”吕舒荣的声音十分坚定。

    “我为何要信你?”

    吕舒荣又哈哈大笑起来,“不瀛哥哥,你现在除了信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或者,你也可以考虑从我这里夺走神之心。不过我得提醒你,如你昨晚所见,神之心已经生长在我的身体里,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将神之心取出来,最终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重生出一个更强的我。”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救她?还是为什么你们杀不死我?”吕舒荣看着南宫樱警惕而怀疑的眼神,转而冷冷地瞥了一眼沉清瑶,继续说道:“因为神之心‘生死人,肉白骨’的作用,只对凡人有效,我是凡人,并且有办法让这个效用在我身上——永世循环。这就是箴源族,我早就说过,让你们不要小看人界,更不要小看我箴源!”

    南宫樱眼中的怀疑消失了,他相信昨晚看到的一切,也相信吕舒荣没有骗他。箴源族既然能让他改掉血脉,还会那么多控制人心的把戏,想必用一个什么族内秘术将神之心的功效反复循坏在一个人身上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得到什么?”南宫樱问。

    “跟你说话,果然不必绕弯子。”吕舒荣又看了一眼沉清瑶,转而看向南宫樱,“我要的东西,也是你要的东西。”

    “你要解药?”

    “你还是这么聪明。”

    “你要我去找解药?”

    一阵风吹过,空气中飘过一阵浓烈的花香。一直蚂蚁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了南宫樱的耳朵里。

    吕舒荣上下打量着南宫樱,沉默了半晌,说道:“不。”我……

    南宫樱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世界陡然变成模糊的影子,又变成一条线,他抱着沉清瑶倒在了地上。

    吕舒荣走过去,站在他旁边,说道:“我要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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