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宝座,高高在上。

    沿阶十二只龙纹大鼎,火焰升腾,将幽暗长殿照得无比亮堂。

    即使没有那道珠帘阻隔,殿上之人想看清东方教主面容,也得伸长脖子,抬眼仰望。

    从前不是这样的。

    充满臣仆奴才的小朝廷,上下皆为兄弟的江湖门派。

    变久了,众人也就习以为常。

    杨莲亭这干无武功低微的小人,只有在‘小朝廷’里,才能获得远超自身功绩的地位,有理由推波助澜,但若说东方教主毫不知情,那也是小瞧了天下江湖第一人。

    第二重白玉丹陛上,斜放两把虎皮交椅,东方教主以下,日月神教内部最大的两方势力,隐隐对峙,以往都是杨莲亭占上风,相当长时间里,圣姑被排挤得远离黑木崖,避居洛阳。

    只是今日,攻守异形。

    “曲洋到底死了?还是你给放了?”

    杨莲亭的咄咄逼人,已经显得有些无理取闹。

    张玉淡然道:“曲洋死了!就如杨凤鸣一样,背叛神教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任他逃到天涯海角,护法堂都会追杀到底!”

    “你带回杨凤鸣头颅,为何没带回曲洋的?”

    “杨总管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正教追击甚急,曲洋尸首被沉入湘江,为执行这桩血档,护法堂损失惨重,狄堂主身陨,西苑全军覆没,在下也是九死一生,这才逃回黑木崖的。”

    杨莲亭不信,却苦无证据。

    童玉康曾禀告过,张玉同曲洋关系匪浅,交情过命,这趟派他南行,一来监视护法堂除奸行动,二则想法将张玉拉下水,陪曲洋沉江。

    任盈盈环顾殿下、殿上,盘算局势。

    童百熊、上官云、贾布、黄天赐四位堂主长老,对杨莲亭不以为然,但对自己也暗存警惕,真撕破脸皮火并,他们定是两不相帮,坐收渔翁之利。

    鲍大楚、桑三娘、孙万樵、常逸龙,这数年间提拔的护教长老,资历浅薄,虽然依附杨莲亭,但心志未必多么坚定,可以瓦解利用。

    自己在黑木崖的根基,还是有点单薄,心腹只有秦伟邦、被迫投效的温梦九,几根摇摆不定的墙头草,任家铁杆,在中低层弟子还有分布,至于高层,除去一个向问天,当年都杀光了。

    “张玉固然可恨,但不会与杨莲亭同流合污,今日便助他一臂之力。”

    她理清思路后,从交椅上起身,走向杨莲亭,开口质问。

    “杨总管不思如何复仇,却毫无来由,怀疑一个力挫五岳剑派、立下赫赫战功,让正教中人闻风丧胆的副堂主,实在令我不解,你莫非还要诬陷他里通外敌?暗杀狄堂主不成?”

    杨莲亭暗道,你总算把事实说出来了!

    狄白鹰死在朱雀堂地盘,张玉投靠任盈盈,几件事之间,绝不可能毫无关联。

    童百熊大笑道:“紫薇剑仙的名头,老夫在平定城,也听闻过,五岳剑派在武林群雄面前,丢了个大人,现在对张兄弟恨之入骨,说他通敌的人,才是真的通敌!”

    秦伟邦冷笑道:“有些人啊,自己未立尺寸之功,却对别人异常眼红,多少好兄弟,没死在正教手里,反而倒在自己人铡刀之下。”

    贾布、上官云等人有些意外。

    这话往深里说,可就要涉及东方教主了。

    朱雀堂远处南方,秦伟邦有两年时间,未曾回过黑木崖,这次随任盈盈一同归回,已是表明态度,今日在成德殿里,出言无忌,像个莽撞人,似乎有了莫名底气。

    “谁给他的自信?”

    杨莲亭心中暗道,无凭无据的,自己再盘问张玉,也是徒劳无功,东方教主不在,那个假货暗藏祸心,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刀尖上,下方便是沸腾油锅,若是激起众怒,让四位堂主长老彻底倒向任盈盈,境遇将更为糟糕。

    “且算狄堂主死于正教手里,不过,若是让本总管查出蛛丝马迹,有人为报私情,暗害护法堂主,本总管定不相饶!”

    张玉松了口气,自己救下曲洋、刺杀狄白鹰,两件事总算暂时遮掩过去。

    任盈盈继续道:“护法堂主,执掌神教纲纪,责任巨大,不可一日有缺。”

    杨莲亭抢先道:“圣姑说得对,鲍大楚武功过人、忠心勤勉,也是神教老人,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本总管保举他接替狄白鹰,担任护法堂主之职。”

    鲍大楚头发白,五十来岁,坐了多年冷板凳,正在角落里卖呆,忽然听见天上掉馅饼,砸到自己嘴里,喜不自胜,便要出列,却听任盈盈道。

    “且慢。”

    “神教唯才是举,唯功是用。”

    “护法堂主之职,乃是教主佩剑,神教法壁,所用之才,不可不慎重。”

    杨莲亭冷声道:“圣姑有何高见?”

    任盈盈轻笑道:“杨总管,你有保举之人,我也有一心仪人选。”

    杨莲亭阴恻恻道:“圣姑心仪之人,该不会是张玉吧?”

    任盈盈立刻点头,笑道:“英雄所见略同,原来杨总管,也觉得他合适啊!张玉,原本就是护法堂副堂主,又连番立下大功,狄堂主战死,他继任堂主之位,顺理成章。”

    殿上众人,尽皆侧目。

    秦伟邦而立之年,当上朱雀堂堂主,已然惊世骇俗。

    张玉才过二十,就有机会当护法堂主,这速度就是东方教主当年,也稍显逊色,看来圣姑是有意在总坛培植党羽,故意大力提拔年轻教众。

    “我不同意!”

    杨莲亭起身,冷声道:“张玉年资浅薄,当个副堂主已然勉强,如何还敢有奢望?鲍大楚原本就是护教长老,执掌护法堂,我看名正言顺。”

    任盈盈走到杨莲亭身前,透过笠帽,盯着他道:“要论年资,杨总管,你就有过人之处吗?据我所知,你才二十六岁,如何能站在成德殿上指手画脚?”

    两人僵持下来。

    殿上众人,不愿见护法堂落入杨莲亭手里,成为他发动新清洗的利剑,但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与自己并列,那种滋味也不好受。

    贾布看向张玉,又看向鲍大楚,笑道:“鲍长老资历深厚,张副堂主功劳不小,双方各占一头,不如就以武功定胜负,谁赢了,谁当护法堂主。”

    此言一出,倒引得不少人赞同。

    鲍大楚在四名新提拔的护教长老里,武功最强,半年前突破先天境,算是难得高手。

    张玉若能胜他,倒是能令童百熊、上官云等人接受。

    杨莲亭沉默半晌,权衡利弊,他武功低微,却也知道,先天境在日月神教内部,也是举足轻重的战力,张玉号称紫薇剑仙,武功高强,那也是相比年轻一代而言。

    从掌握的消息看,张玉并未突破先天境界,大概率不是鲍大楚的对手。

    “贾长老提议甚佳,我看行!圣姑以为如何?”

    任盈盈看向张玉,见他点头。

    “好,三日之后,两人决战黑木崖,胜者,为护法堂主。”

    杨莲亭皱眉道:“三日之后?”

    “张副堂主从南国回来,旅途奔波,比不得鲍长老常年窝在黑木崖养精蓄锐,杨总管,就许他三日修整之期,这不过分吧。”

    “哼,圣姑这么说,三日就三日吧。”

    成德殿大朝会,就此结束。

    任盈盈、杨莲亭,会同众人,议定两件事。

    给狄白鹰之死定性,正教血债,又多出一笔。

    三日之后,决定护法堂主继任者。

    “恭送东方教主。”“恭送东方教主。”

    “恭送东方教主。”

    自始至终,东方教主默默坐在珠帘后,直至在众人恭送声里,消失不见,他就像庙里的泥塑偶像,受尽尊崇,冷眼旁观,却一言不发。

    无怪童百熊时常怀疑,他的东方兄弟,已经被毒哑了,不然为何放任教权旁落,自己却像提线木偶般,眼睁睁看着杨莲亭、任盈盈培植自己的党羽。

    杨莲亭起身之后,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心中万般不愿,还是向后庭走去。

    “杨总管。”

    一名侍卫拱手道。

    “教主在哪?”

    那侍卫神情怪异:“教主正在逍遥亭。”

    听见逍遥亭,杨莲亭心中直欲作呕。

    因为他知道,‘东方教主’如何在亭中逍遥的。

    短短数百步的长廊,他走了两刻种,才到大园。

    果然。

    逍遥亭前,整齐摆放的长靴更多了。

    “一双。”

    “两双。”

    …

    “九双!”

    杨莲亭却觉心惊肉跳,

    “哈哈哈哈哈~”

    “痛快啊!”

    逍遥亭内,红纱帐晃动,传出妖异声音。

    “葵宝典,难怪叫葵宝典!”

    九人,头朝外,脚朝内,围成圆圈。

    三伏天上岸的泥鳅,在烈日炙烤下,疯狂窜动,只是挣扎越猛然,水分流失越多,直至最后,被彻底吸成鱼干。

    “奇妙啊,真是无上神功。”

    东方不败就盘坐正中,五心朝天,九股白色精气,环绕周身。

    葵宝典,博大精深,以道家阴阳之术为基,融合百家之学。

    赵虚却跟世人开了个玩笑。

    男子属阳身,女子属阴身。

    男子修炼葵宝典,阳气有余,阴气不足,强行修炼,只会真阳灌体,百脉俱废,所以先切除祸根,才能开启修炼之门。

    赵虚早年创立这门功法时,本来就是有感自己的悲惨遭遇,用以羞辱天下须眉,未曾料到,后世有女主修炼,却是留下个后门。

    阴阳之理不变。

    女子修炼葵宝典,初期不必付出代价,只是接近大成之后,将会逐渐变为男身,弊端留在后期。

    “可笑世人痴妄,挣脱不了皮相,放着通天捷径不走,便要自讨苦头来吃!”

    葵宝典,号称为典,登顶之路三十三条。

    吸取精阳,助涨功力,却是其中最癫狂,成效最快的几条路之一。

    “砰!”

    随着巨响,劲风激荡,化作刀剑,撕裂红绡纱帐,数千颗帘珠朝四面飞出,如同雨点打在杨莲亭身上,力如铁丸,皮肉生痛,他连忙闪身躲至廊柱后面。

    “滚吧!”

    “本教主不需要你们了!”

    东方不败仰天大笑,脸上的妆,又浓了三分。

    那九人,如梦初醒,看着满亭狼藉,穿上靴子,就往逍遥亭外跑去,只是都没超出十步,就纷纷倒毙于地。

    “这贱货的武功,竟然又精进不少!”

    杨莲亭见到这幕,心惊肉跳,正踌躇着,是否要去见他时,却听亭间传来尖细男声。

    “莲亭,你既然来看我,为何还藏着呢?”

    “是吓着了吗?”

    “你放心,我就算杀光世上所有人,也不会害你分毫。”

    杨莲亭犹豫片刻,还是从廊柱后面出来,以两人现在的武功差距,对方要动手,自己基本上逃无可逃,那些听命于自己的紫云卫,原本就是东方教主最忠实的拥趸,更不会对他出手,即使只是个假货。

    “莲亭,你过来啊。”

    东方不败站在亭间,神情温婉,像个等候丈夫归家的小媳妇。

    “你听,你的名字也有个亭字,我打算在这座逍遥亭前,再挖个莲池,这样,你就可以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你愿意去处理教务也行,每日来看看我就好。”

    杨莲亭心头阵阵泛呕,双手猛掐大腿,按捺住自己转身就走的冲动。

    局势险恶,圣姑步步紧逼,留给他腾挪转圜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东方不败看向那九具尸体,似乎想到个极好主意,他捂嘴低笑道:“就用这些臭男人沤淤肥,你说好不好,明年此时,莲一定能开得明艳无双。”

    “哼!明年此时,照这样下去,我们还有没有明年此时都说不定。”

    杨莲亭冷声道。

    东方不败翘起兰指,靠上前来,关切道:“莲亭,怎么啦,是谁欺负你了?”

    “哼!你又不是没看见,任盈盈、张玉、童百熊那干老臣,哪一个不盼着我完蛋,你不是炼成镇教神功吗?为何不替我去杀掉他们?或者…你把神功教给我?”

    “可是…”

    东方不败捏着裙角,有些犹豫。

    杨莲亭闭着眼睛道:“哼!这就是你的真心?”

    “莲弟,你误会我了,不是这样的,。”

    杨莲亭冷声问道:“那是什么样的?”

    “我神功尚未大成,你再忍耐半年,那时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逍遥亭间。

    东方不败上前两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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