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字旗落地。

    “废物!”

    五剑之威,武功低微者看来,如同仙人手段。

    杨莲亭拂袖离去前,望向台上的玄袍男子,眼里满是忌惮,还有刻骨怨怼,这五剑,不止斩断鲍大楚护法堂主的前程,还破碎了他在‘东方教主’紧逼下的退路。

    “张玉!”

    “任盈盈!”

    “童百熊!”

    “我不好过,你们一个都别想舒坦!”

    黑衣剑婢跳上擂台,对张玉微微一笑,走至近前。

    “鲍长老,圣姑有话给你。”

    鲍大楚抬头,圣姑已经离开,他看向黑衣剑婢,眼里露出希冀之色,就像被套住脖子的肉犬,卖往屠宰场前,望向主人的眼神。

    黑衣剑婢声道。

    “人在江湖,讲话得算数!不能总想着两头占。”

    “鲍长老对圣姑言而无信,圣姑对你,却要说到做到!”

    “说杀你全家,就一个都不能少!”

    鲍大楚面如死灰,跪在擂台上,嘴唇嗡动,再吐不出一话来。

    “够狠毒的,不过,怎么听着像在点我。”

    张玉暗道,他右掌两指骨裂,十指连心,大战之中,尚不觉得,眼下痛得直冒冷汗,只能先用真气疏导淤血,再慢慢愈治,这几天倒是不好再和人动手。

    “张堂主,你的手没事吧?”

    黑衣剑婢悄悄看向张玉,心中暗道,‘紫薇剑仙’真是名副其实,他与秦堂主并称‘神教双璧’,但是,秦伟邦三十多岁,麻子脸,酒糟鼻,相貌平平,与玉字实在不搭架。

    “我没事,多谢姑娘关心。”

    张玉将手藏回袖子里,轻笑道。

    “圣姑说,今晚在请千红楼摆酒,庆贺你升任护法堂主。”

    “回禀圣姑,我一定到。”

    黑衣剑婢点头,拱手道:“告辞。”

    她走出四五步,正要下擂台,又转身看向张玉,脸色微红。

    张玉笑着问道:“姑娘,还有事吗?”

    黑衣剑婢低下头,声如细蚊。

    “张堂主,我…我叫晓芳。”

    说完之后,她脸上绽放笑容,转身跑下擂台。

    “小芳,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张玉用左手提起玄奇剑匣,背在身后,哼着小曲,便要离开。

    “等等!”

    鲍大楚跪在地上,如丧考妣,忽然对张玉开口。

    “鲍长老,你还有事啊?”

    “我…我是中毒,真气无法凝聚,这才败给你的。”

    张玉点头,以自己的实力,面对寻常先天境高手,勉强可以自保,绝难如此轻易就战胜之,肯定是任大小姐在背后做了许多铺垫。

    “我同意,今日堂堂正正交锋,护法堂主是你的。”

    “你的五剑,也很厉害,就算老夫没遭暗害,也只能与你打成平手。”

    “鲍长老过誉了!五剑拿不下你,我必败无疑。”

    “嘿嘿,你倒是坦诚。”

    鲍大楚脸上露出惨笑,看向张玉,此人心胸也算坦荡,说起来,今日之前,俩人倒是无怨无仇,他与吴连江还有段交情,若非为争夺护法堂主之位,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张玉低头看向他,笑着问道:“鲍长老,你喊住我,只为说这些?”

    “当然不是。”

    “有话就说吧,你也听见了,圣姑那边,还在等我去喝酒。”

    鲍大楚又沉默了。

    张玉轻笑一声,看向擂台四周的七色教旗,黑木崖顶上的风,时刻不停,旗帜在凉风中猎猎作响,明国天子,号称自己有五德,创教之人想压过皇帝一头,树七色旗帜,建七种德行。

    “张堂主!”

    鲍大楚单膝跪地,拱手道:“若能让圣姑放了老夫家眷,鲍大楚愿为你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

    “行了,行了!”

    张玉极不耐烦,挥手打断他,日月神教别的没有,这套东西,连看门狗都玩熟了,他和齐鹧鸪,更是个中翘楚,赖此发家起势的,无需鲍大楚来班门弄斧。

    “我只问鲍长老一个问题。”

    “你说。”

    “我要是求圣姑,放过你家七十三口,若有一日,别人再拿他们作威胁,逼你杀我,鲍长老,你还能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吗?”

    张玉似笑非笑,看向低头沉思的鲍大楚。

    “你可得如实回答!”

    任盈盈有句话,说得没错。

    这种人,就是想两头占。

    既舍不得护法堂主,又放不下那七十三口。

    混迹江湖,若在平常岁月,倒也能老死病榻,逢大争之世,就是害人害己,鲍大楚在神教数十载春秋,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就算当上护法堂主,也难得好下场。

    “我,我……”

    鲍大楚张开嘴,话却堵在嗓子眼。

    张玉也不逼他,望向几百步外那座宫殿,之前上到黑木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多数时刻,提心吊胆,像步入虎狼巢穴。

    今日之后,他倒是有资格细细打量成德宫了。

    “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鲍大楚长叹口气,神色颓然。

    “好!”

    张玉大笑道:“鲍长老,如此方有几分英雄气概啊。”

    “你还愿意帮我?”

    “任大小姐,风头正盛,意图重掌黑木崖,正是立威之时,你逆她的意,不是自己要当儆猴之鸡?让她食言而肥,事情很难办,我只能试试。”

    鲍大楚拱手行礼:“多谢张堂主!”

    张玉轻笑道:“别急着谢,若是不行,你自己预备棺材银子,若是成了,我会把他们送到安全之地,善养起来,也好不让鲍长老为难,安心为我一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鲍大楚没理由拒绝,点头同意。

    他望向玄袍男子的背影,闲庭信步,鹰顾狼视,慢悠悠走下比武擂台,越看越觉得熟悉。

    “又是一个东方不败……”

    黑木崖接引台前,时值中午,云雾逐渐稀薄,四五名成德殿的神射手,正在驱赶鸟群,黑木崖地势高,原本是鸟儿绝佳栖息之地,自从百年前创教之始,这场人鸟大战就未停歇过。

    鸟儿想夺回世袭领地。

    日月神教绝不容许,有东西在头上拉粑粑。两方谁也不能罢休。

    那些神射手,经验丰富。

    对付苍鹰、金雕之类的猛禽,用长羽铁头箭,逐个狙杀。

    成群野鸟,则射出一种响箭,发出尖锐之声,就能驱散之。

    张玉觉得有趣,看了片刻,才登上接引台。

    “恭迎张堂主!”

    金甲武士声音更加洪亮,整齐划一,他们这些成德殿屋脊上的鸟儿,对于黑木崖上发生的事,消息自然无比灵通,那位王旗主猜对了,护法堂自今以后,由狄改姓张。

    “诸位兄弟客气。”

    “张堂主执掌护法堂,以后神教面貌,必能焕然一新啊。”

    “哈哈哈,借你吉言,我瞧兄弟面熟,家中……”

    “职下王惊涛,家父王祖河,现为风雷堂副堂主,他时常提起张堂主,说您武功盖世,功勋累累,是每一个神教弟子学习的楷模。”

    张玉点头笑道:“原来是王堂主的公子,我和他喝过酒啊,虎父无犬子,果然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年轻人,勉之啊,我很看好你!”

    “向张堂主学习!”

    王惊涛挺直胸脯,与有荣焉。

    张玉看了眼,那四五名神射手已经渐行渐远,环绕着黑木崖,驱散鸟群,武林当中,能刀擅剑者,不在少数,因朝廷对弓弩管制律法甚严,擅射者却是凤毛麟角,人才难得。

    他本来还想打个招呼,看来只有下次了。

    “恭送张堂主!”

    王惊涛自告奋勇,亲自转动绞盘。

    随着铁索缓缓下滑,张玉没入云雾当中,他望向远方河山,心中豪情涌起。

    “三年,三年!”

    三年前。

    在日月神教,那个无足轻重的副旗主,终于可以登上绝巅,看看这江,瞧瞧这湖……

    悬索下放的速度,似乎有点慢。

    张玉才注意到异常,忽然间觉得,悬索在崖壁上挂住个东西,他回头看去,是一串铜铃铛,随着铁箱下滑晃动,响了起来。

    “叮叮当当~”

    他正疑惑间。

    “嗖!”

    一只铁头长羽箭,穿云而来。

    张玉侧身躲过,箭头洞穿脚下铁皮,羽杆崩裂,力道极为强劲。

    “干!杨莲亭这孙子输不起。”

    “嗖嗖~”

    四支羽箭接连而至。

    张玉在狭小空间里,闪转腾挪,轻功是他的看家本领,催动‘行云流水’,身形晃动,全数躲了过去,一掌拍飞铜铃铛。

    果然,更多羽箭追着铜铃铛的方向追去……

    “来了,客官里面请!”

    平定城,多了几位新角,但就像四海大茶馆的高台,形形色色的江湖艺人,都能在上去赚些盘缠,却只有马先生才是最红的角儿。

    烟柳行当,千红楼永远是最热闹的。

    房间外,站着四名黑衣剑婢,三楼东边的魁房间,在楼中熟客心里,早就成了禁地,但还是怕不知内情的生客,过来搅扰。

    “五天前,长鲸岛主司马大,派人送…送来消息。”

    “他在东海上,发现貌似东方教主的人,乘商船去…去了东瀛。”

    “那艘运生丝的船,经过…经过黄鱼岛左近,应该是遇见了雾影雷藏。”

    “司马大率长鲸岛弟兄追去,赶到时,海面上只剩几块木板,那个貌似东方教主的人,至此不知所踪。”

    “司马…大大在信里说,他准备派遣精干人马,去探雾影雷藏的…巢穴,定会查明当…日发生之事。”

    秀榻之上,沈青君坐在沿边,手里拿着封信,讲述其中内容,却不时被那只做怪之手,打断思绪,她看向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子,也才十八九岁的龄,只是眉宇间,尽是看穿世态炎凉之后的疏离。

    “圣姑,司马大说的那人,会不会是东方教主?”

    “很有可能。”

    “他去东瀛干什么?”

    圣姑坐起身,将头埋进双丘之间。

    “据我所知,这些年里,他都在寻找,解决葵宝典缺陷的办法,这次远赴东瀛,或许是事情有了眉目,雾影雷藏能给他找些麻烦,自然好,多些时日,我们更能从容接掌黑木崖。”

    沈青君忧虑道:“可他终究会回来的,那时怎么办?”

    “回来?哈哈哈~”

    任盈盈忽然大笑起来,这些年活在东方不败的阴影里,并不会随他离开中原,就有所消散,反而愈发深陷其中。

    “说真的,我怕他不回来。”

    任盈盈伸出手,挑起沈青君尖尖的下巴,四目相对,气氛略显暧昧。

    她不愿承认,自己在学他。

    “等东方叔叔回来时,他会发现,一切都变了!”

    “三万教众,十二堂口,十大长老,左右光明使,都不再向他效忠。”

    “日月神教不再姓东方,黑木崖上全是敌人!”

    “他再厉害,能一个人掀翻半座江湖?”

    任盈盈越说越兴奋,两双生得极好看的眼睛,逐渐靠近。

    沈青君道:“就算东方教主走了,杨莲亭坐镇黑木崖多年,也不是好对付的吧?”

    任盈盈直起身子,双手没入青丝下,轻笑道:“傻妹妹,杨莲亭只是狐狸,老虎离山了,却还在狐假虎威,今天又折掉鲍大楚那条臂膀,他已成困兽之斗。我之所以暂时留他一命,不过是为了逐步蚕食黑木崖,好完整接掌神教。”

    沈青君目光低垂,做出顺从之态,恭维道:“圣姑智勇无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杨莲亭这个跳梁小丑,死期不远了。”

    “当然了,除非…”

    任盈盈话说到一半,却停住了。

    沈青君好奇道:“除非什么?”

    任盈盈缓缓道:“除非,找到第二个人,有东方不败的武功,坐镇黑木崖,还愿意放权给杨莲亭,他就能继续狐假虎威下去。”

    沈青君微笑道:“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东方教主的。”

    “是啊,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东方教主!”

    任盈盈松了口气,对付一个东方不败,已经难如登天,他不信杨莲亭那么好运气。

    沈青君忽然问道:“圣姑,听说晚上张堂主会来赴宴?”

    任盈盈声音变冷:“怎么,你看上他了?”

    沈青君连忙解释道:“没有,青君生是圣姑的人,死是圣姑的鬼,眼里、心里、脑里,绝对容不下其他人!”

    任盈盈轻笑一声,道:“容不容得下,试过才知晓,去吧。”

    “是。”

    沈青君起身,从榻旁衣箱底,取出压着的木盒。

    长条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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