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林适合起居的地方不多,为了方便照顾,斑龙族将四个姑娘安顿在一处。小屋面阔五间,三间厢屋,一间正屋,剩下一间做柴房。方流韵和弛兰两个伤患各住一间,方嫤容则和是非童子同寝。

    这一日,方嫤容担水回来,老远就听到白鸾筠的笑声,走到院子里一看,原来是非童子的脸和手掌不知为何,好像抹了锅底灰,变得奇黑无比,白鸾筠正拍手笑话她。放在平时,是非童子肯定得端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反过来讥讽白鸾筠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此乃最近妖界流行的养颜秘方,臭汉子自然是不懂的”,类似这般阴阳怪气地狡辩着。

    可出乎意料的是,这回是非童子竟一声不吭,任那鸟儿笑得前仰后合,却只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白鸾筠自己一个人笑了半天,也有些没意思,看到方嫤容放下水桶,面带疑惑地走过来,遂吹了声口哨,把一袋东西递给她:“弛兰要的丝线。她还没起,你回头交给她啊,别私吞了。”

    方嫤容翻了个白眼:“少瞧不起人。”

    白鸾筠边说边往院子外走:“你跟她说,没事多休息,绣那玩意儿也不好看,白白费眼睛。还有你,没眼力见的,白吃白住可不行,改天去田里看看哪里帮得上呗。我走了啊,那边都等我呢!”

    他自打来到霁月林后,倒成了个香饽饽。面对广袤的霁月湖,他忽然开了窍,发现自己极其擅长抓鱼,抓起鱼来,一人能抵斑龙族十人,这可把族长乐坏了,每天都派人前呼后拥地恭请他出湖打鱼。要方嫤容来看,那是斑龙族能力不行,寄居霁月多少年了,还没摸到抓鱼的诀窍,熟都没能生巧,不是笨是什么呢。

    白鸾筠架不住吹捧,整日干劲十足地穿梭在农事当中,跟当地人称兄道弟,混得那是风生水起。自然,他以及同来的其他人的老底也被他那张没把门的嘴抖搂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族长遣人每天都要来问方嫤容起码三遍缺不缺东西。简直殷勤得过分。这让她十分怀疑,白鸾筠得意忘形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望着白鸾筠逐渐缩小的背影,方嫤容嘟囔了一句:“你才不好看。你才没眼力见,你最没眼力见!”

    “翠珠婶没来过吧?”方嫤容扯下晾衣架上的麻布,擦了把脸,一面问,一面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什么突然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非童子恍若未闻,一脸死灰地走向水井边,方嫤容这才发现那儿有滩积水,水里浸泡着一个软趴趴的物什,泛着青灰色的油光。但见是非童子弯腰欲捡拾那物什,手刚伸出去,却好像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她犹豫了片刻,似乎鼓足了勇气,终于快速将它抓在手里。

    方嫤容的好奇心攀到了顶峰,三步并两步上前一看,险些没把下巴惊落:“这不是,不是那个……入贪囊吗!”

    水渍被擦干后,青灰色褪去,露出本来的杏色,那滑腻恶心的观感立即扑面而来。错不了,除非是非童子又依样画葫芦变了一个出来,否则这就是入贪囊无疑。

    两次粉身碎骨都能恢复如初,这一路走来,入贪囊展现出的能力一次次令人刮目相看,方嫤容不禁怀疑,是非童子都打不过这个顽强的法宝。乔阿砚真是眼光毒辣。

    入贪囊一下子变得可爱起来,方嫤容忍不住想去触碰它。是非童子发觉她的动作,手腕一震,肩膀微微耸起。就在方嫤容以为其会回身闪避时,后者忽然朝前一送,将入贪囊塞入她手中。

    她死气沉沉的脸颊瞬间泛起两抹潮红:“快!你来试试!”

    方嫤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抱着入贪囊不知所措:“这是何意?”

    是非童子急得跳脚,插手过来将入贪囊的口子敞到最大:“神力!神力呀!马上要消失了,你快把它分出来!”瞧她的样子,恨不得将方嫤容头朝下摁进袋子里去。

    入贪囊黑洞洞的袋口冲着方嫤容,仿佛也想说话,方嫤容已觉察到从里面渗出的古怪气息。这气息混杂,力不甚强,其中一大半竟乃广灵神力,不过和早些时候的规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只能勉强算是残余。剩下一部分气息更微如游丝,却是方嫤容十分熟悉的,与亡妖百章召唤来的每每救她于生死一线的力量如出一辙。

    她从前先入为主以为是妖灵之力的东西,此刻竟俨然有消解神力之势。神力之数千倍于它,可反而节节败退,难以抵抗。

    这是为何?

    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此力源自戾灵?

    那夜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她几乎是立刻将其压了下去:她不是没见过戾灵,戾灵的气息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还能说服自己,三界之大无奇不有,除了人妖仙,说不定还有别的不出世的力量存在,但是现在,一切自我安慰都变得徒劳了。

    什么力量能抗衡甚至凌驾于神力之上。

    方嫤容再想不了太多,拔腿就朝篱笆外跑。

    “喂!你干嘛去!”

    “我去找周大哥,只有他有办法蓄纳神力!”

    “你脑子糊涂了吧,没将神力剥离出来前,他蓄哪门子神力去啊!你找他除了耽搁时间,没半点用!”

    方嫤容猛地一拍脑门:“有理有理!得先把神力解救出来,要怎么做呢,怎么做呢……”

    看着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原地打转,是非童子看得两眼出血,不管不顾地喊道:“你用亡妖百章啊!把魔息摄出来……啊!”

    话音未落,她忽然惨叫一声,一头滚到地上,狂吐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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