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童子反手扣紧她的皓腕,血从两人紧贴的明暗殊异的皮肤间滴落:“不行,那些人都是有百八十个心眼的人精,入贪囊有多少能耐他们一瞧便知,从广灵族阵法下虎口夺食,这等骇举用脚趾头想想,那是肯定会引来猜忌的,所以你绝对不能去。再说了,这点神力杯水车薪,周缓意拿了去连个唬人的样子都充不了,你何苦节外生枝啊!”

    方嫤容颓废地跌坐到地上,两人都有点脱力,相互倚靠着,皆一脸逃过一劫的恍惚。

    那入贪囊本是挺括发亮,晃起来“汤汤”有声,此时也跟烂泥一样垂覆在方嫤容的膝头,好像也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我从前以为,梅仙一族,也跟我们玉参族一样是受神之恩惠化形的,没想到……不过也差不离,效果一样。”方嫤容望着云彩出神,轻轻说道。

    是非童子哼道:“差多了,否则这些妖族不会千方百计隐瞒出身,从头到尾坚称是受神力灌溉发迹的。”

    方嫤容突然后脑勺一凉:“莫非临风派打着除邪为道的旗号铲灭这几族,是为了他们血脉里的“神力”?”

    “不然呢,临风派自打换了个掌门后,广泛交游三界,和三界各部的权贵过从甚密,先是跟着妖王打神息妖族的主意,再是追随天族打神穴的主意,如今自作孽败亡在即,不知又会兴出什么风浪,这放眼三界啊,也没剩多少可谋求的无主灵力了。唔……嘶,难道也准备对鹿绪下手……”

    方嫤容却在想着另一件事,自言自语道:“他们血脉里有魔息,也挡不住被灭族的厄运吗……”

    “啊?”是非童子一愣,“气息又不是灵力,纵然是灵力,修炼不来的灵力自然越来越稀薄,有个词怎么讲来着,坐吃山空。”

    方嫤容陷入沉默。玉参族就算没有失去神息,恐怕还是扭转不了二十三年前的结局。神息也好,魔息也罢,与祖上的荫蔽一样,终是留不住的东西。望神筮祝为了将功折罪在鹰回谷设下的结界,保不齐才是歪打正着,不然劫难将会更早地降临到玉参族头上。那样的话,还会否遇见白头郎君而绝地逢生。

    孰对孰错终归无从探究,方嫤容只觉世事光怪陆离,看到的听到的,或许从不是真相。真相是那么错综复杂,那么阴差阳错。

    “啊!”她猛地坐直了身体。

    是非童子趁她发愣,悄悄伸手过来想拿回入贪囊,却被她忽然的大叫吓得僵在原地。

    “你刚才说到鹿绪,也?也是什么意思?”方嫤容双眼发亮,扳住她肩头问。

    是非童子结巴道:“那个,那个,没人告诉你吗,鹿骁不是周缓意特地搬来救你的援手,她会来是个巧合。这些天你总应该听说了吧,鹿绪尸身最近有异化戾灵的迹象,周缓意本来忙着拜访斑龙族族长的,结果收到柳烟梨报你失踪的羽信……”

    方嫤容“哗”地跳起来冲出院子,累得是非童子失去依靠,差点栽倒。

    “喂,你去干嘛!”

    “鹿绪!”

    方嫤容远远抛来两个字。

    是非童子满脸疑惑,鹿绪怎么了,怎么鹿绪她也有份?

    “哎!你悠着点啊,你现在一尸两,不是,一尸数命,切记啊!”她大喊。

    一回头,猛看到弛兰弱不禁风地走出门槛,是非童子嘀咕着“吓我一跳”,然后换上嬉皮笑脸,捡起入贪囊和绣线。如灿星般的银线被血染得斑斑点点,仿佛雪后傲梅,是非童子抖掉灰尘:“把你吵醒了?不好意思啊,这线弄脏了,你不嫌弃的话我洗完再给你?”

    弛兰收回望着方嫤容身影的目光,甜甜一笑:“不必啦,这颜色新颖,我正缺它点缀。”

    是非童子觉得有点凉嗖嗖的,不知道血色有何新颖。她倒不怕一个神智有缺的人听到些什么,可是……她竟听不到此人的心声,何其古怪。

    “你……”是非童子不禁疑心起披羽蛇族对结界的掌控已到了何种地步,刚想打个哈哈,回屋好好回想,不料胸腔内血气翻涌,一瞬间鲜血充盈满口,她毫无防备地,“哇”一声喷血而出。

    弛兰骇得花容失色。是非童子抱着肚子大口大口吐血,很快淌成一片血泊。

    “血,血,我去叫人,你等我!”

    “不,不用,我……我自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你会、会变干尸吗?”

    “会变镜子。”

    是非童子眼皮发沉,当真是生不如死,心中更是郁闷气结:风动印姑奶奶,我方才又触犯哪句禁忌了,你犯得着如此苛刻吗!

    想完,她脑袋一歪,昏死过去了。一阵烟雾腾起,弛兰手上哪还有半个人影,只剩片薄薄的铜箔。这是镜子?弛兰悚然。

    另一厢,方嫤容找遍了周缓意常出没的地方,一无所获,还是一头正努力练习化形的小鹿提醒她,周缓意在族长屋舍商议要事。那小鹿顶着唯一能变化成功的少年人的脸,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友好地和方嫤容攀谈,希望能得一些玉参妖落地即是人形的经验之谈。方嫤容爱莫能助,同他告别后不禁心想:他可问错人了,我生下来便是怪胎,比他还不如。

    一路寻到斑龙族族长的居所,方嫤容被侍从拦在院外。她打算候上一会儿,婉拒了侍从邀往偏屋歇息的提议,走到西角一棵挂果的柿子树下,不等反应过来,手痒摘了枚。侍从不好意思训斥她,她更是尴尬,捧着柿子傻傻地讪笑。

    屋门恰于此时打开,族长和鹿骁一左一右送周缓意出来,族长面上有些为难之色,欲言又止,给鹿骁使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一面脚下不停,一面挽留周缓意:“你不妨再考虑考虑?这毕竟是最佳且最后的机会了,有我同行,保证不会伤到方姑娘分毫。”

    周缓意一脸愠色,断然道:“不必说了,我会另觅他法。”

    一转眼,却见方嫤容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双颊红彤彤如染云霞,鬓发汗湿未干,凌乱地粘在皮肤上,竟看得周缓意心跳错了一拍。

    “周大哥,我可以前往!”方嫤容单枪直入,掷地有声地对着三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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