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本以为自己会失眠,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的关系,睡得异常沉。

    待到早上醒来,朱砂竟然已经打听了关于香园的消息回来。

    说起来确实容易,就钱家那点儿事,早就爆了全城,就今天一个给侯府送菜的商贩,就能把香园的事说得清楚。

    “听说这个香园,来了钱家也不过六个月,”朱砂一边给她添粥,一边说,“她也不是人伢子带来卖身的,只是拿工钱的仆役而已,不过因为她长得好,又会说话,在钱小姐面前得了脸,才能在钱小姐身边伺候的。”

    这就是富商和贵族的区别。

    像镇南侯府这样的权贵、贵族、世家,主子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是主家拿着卖身契的,再讲究一些,都是从小就在主家长大,从小陪着主子长大的。

    而富商地主,也有买来的丫头,也有雇来的仆役。

    北朝南迁之后,大量北地人渡过淮水南迁,朝廷给他们起名叫“归正人”。归正人若是有钱还好,但多数都是没钱也没地,这些大量闲散人口,没有田地,只能务工,给地主和富商当仆从,使得南朝那些雇佣关系的奴婢,成为了平常富商地主选择的主流。

    朱砂继续说:“听说这个香园来钱家之前,是在洛水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做工的。”这些都记录在户籍上,给人家做奴婢,也要有户籍、还要有之前务工的记录在案,更讲究一点儿的,还有前任主家的推荐信。

    “洛水村……”薛清低头吃了一口粥,“来回也不过三个时辰。朱砂,跟府里要个马车,你跟我去一趟吧。”

    朱砂忙说好,又问:“今日侯爷肯定能到家了,大小姐不等等侯爷吗?”

    扈州离静江府,快马加鞭也要赶上两天路,算起来姚姨娘派人报信,这样一来一回,镇南侯今日应该到了。

    “不等了,反正也不远。”薛清擦了擦手,“咱们现在就出发!”

    侯府的车夫驾着马车,载着主仆两人,一路赶到了洛水村。

    进村一打听,还好,就一户姓王的。

    来到门前,下了马车,打量一下。

    看来这个姓王的,大概也就只是家境殷实而已,院子不大,门户也不算高。

    朱砂上前叫门,却迟迟未有人答应。

    薛清皱着眉头上前,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大门是虚掩的。

    她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随着门开,前面主屋里,传来的男女吵闹声,就听得格外真切。

    听着倒是很严重的样子,薛清当机立断:“进去瞧瞧!”

    主仆俩人也不等人通传,径直就往里闯。

    屋里这情形,怪不得没人来应门。

    两个中年男人,已经撕打得难分难解,一个黑脸的被扯破了绸缎的袍子,另一个瘦高的则被打了一个乌眼青儿。

    旁边,还有一个老头,和一个丫头,在拼命拦着扯着两人,嘴里乱叫“老爷老爷!”“二老爷二老爷!”看他们的一身粗布装束,像是家里的仆从。

    再往旁边一看,好家伙,一个中年妇人,穿着绸缎,可能是这家的夫人,已经僵直的撅在椅子上,眼见人是晕过去了。

    “你们在干什么?”薛清凉凉地问。

    几个人撕打得正欢,还真没发现有外人进来了,薛清这一开口,倒是把这几个人吓了一跳。

    那个黑脸的马上怒骂:“你是什么人?怎么闯进我家了?”气汹汹竟然想冲过来。

    朱砂想也没想,往前双手一拦:“大胆!这是我家大小姐!我们家是镇南侯府!”

    几个人都是一惊,马上狐疑地看过来。

    不过,薛清一身服饰华贵无比,一看也不是等闲人家。

    那个晕倒的夫人正好悠悠醒转,迷迷糊糊听到了镇南侯府。

    这整个广南西路,又有谁不知镇南侯的?

    她磕磕绊绊闯过来,“噗通”跪倒在薛清脚下,哇哇大哭起来:“镇南侯……贵人,贵人啊!救救我的大宝啊!”

    朱砂又惊又笑,心想这是什么乱七八糟。

    看自家小姐倒是镇定,扶起那大哭的妇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糟糟的?”

    那瘦高个倒是有些还算谨慎,还知道上来问一句:“这位小姐,你们是镇南侯府的?可有凭证?”

    “我有家父的拜帖。”薛清示意朱砂拿给他看。幸好今天出门还记得带上。

    “果然是真的!”那瘦高个一脸惊喜,回头对妇人说:“表妹!大宝有救了!”

    那妇人还没开口,那黑脸却跳了个高,涨红了脸嚷嚷:“不能报官!不能报官!报官大宝的命就没了!”

    那瘦高一脸愤怒加无奈:“大哥!你讲讲理!这贵人上门,多好的机会!你就不要固执了!”

    那黑脸一听,忽然一下子窜上去,揪住瘦高的衣领:“我知道!你就是想害死大宝!”他回头对妇人说,“夫人,你看清楚没有!在他心中钱比大宝的命都重要!”

    瘦高个大怒,反手也卡住黑脸的脖子:“凭什么找我要钱!爹娘的地也给你了!房子也给你了!你凭什么找我要!”

    两人又要撕打起来。

    那中年妇人只会坐在那嚎哭:“我的大宝!我的大宝!不能报官啊!”

    薛清无奈:“要不,你们谁跟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

    等到几个人终于略略平静下来,终于在断断续续中,薛清知道了发生何事。

    这王家,大老爷就是那位黑脸,王梧,那妇人就是他的夫人。

    二老爷是那瘦高,王桐。

    王梧和夫人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小名叫大宝。

    昨日午后,大宝出门跟隔壁的顽童阿虫玩耍,这也是很正常,村里一直很平安,他们两惯常就在门前的青石板路上抛石子玩,两家大人都很放心。

    这样的村里富户,家里也就只有两个奴仆,那个老头平日都去田里管佃户,那个丫头只在灶上做饭,所以也不像富贵人家的公子那样,围着那么多的丫头小厮。

    可是这次,很久大宝也没回家,王夫人便亲自去找,结果,同样五岁的阿虫说,大宝跟着一个卖麦芽糖的叔叔走了。

    王夫人大惊,知道这是碰见拐子,被拍了花子了。

    全家人慌做一团,又想去找,又想赶紧报官。

    可是,王大老爷王梧却在门口发现了一封书信。

    书信就放在薛清眼前,歪歪扭扭写着:明日午时,王梧自己一个人带五万贯钱,到东山大石块旁。想要你儿子的命,就别报官。

    信封里还有个银质长命锁。

    薛清问:“这是大宝的?”

    王桐在一边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还是我送大宝的。”

    王夫人早就哭得泣不成声。

    薛清微皱眉头,回头跟朱砂说:“你跟着马车回去,找姚姨娘拿五万贯钱。”

    朱砂答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王梧苦着脸:“这一来一回,可赶不上午时啊!”

    薛清道:“人拐子只是要钱,晚一点儿没关系。”

    王梧摇了摇头:“我不能让大宝冒一点险!”

    他转头面向王桐:“二弟,你再对我不满,也得救大宝啊!我这就出去,想办法借!”他站起来,垂头丧气转身出去了。

    王夫人嘤嘤哭着,哀求地望着王桐。

    王桐叹了口气:“唉表妹……”他说不下去,站起来,“我也出去借,借不着,我就把铺子卖了!”他也头不回地走了。

    剩下王夫人,哭得死去活来。

    五万贯啊,这个年头,五千贯都够老百姓一家三□□一年了!

    薛清沉思一会儿,招手叫来那个粗布丫头:“扶你家夫人去休息一会儿。”

    薛清自己则溜达出了院子。

    左右看看,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正趴在青石板路上,抛石子玩。

    薛清走过去,蹲下来轻轻问:“你是阿虫吗?”

    小娃娃抬头,奶声奶气地回答:“是呀!”

    “你昨天看见大宝被人带走了?”

    “是啊,昨天我们就在这玩,我一回头,大宝就跟着一个叔叔走了,大宝边走还边吃着麦芽糖呢!”

    麦芽糖,松松软软,又香又甜,粘上果仁儿,被拉成雪白的长圆棒,阿虫咽了咽口水。

    “那你看到那个叔叔长什么样了吗?”

    “我只看到那个叔叔的背影,头上戴了那么大一个斗笠,什么都看不见。”阿虫用手比划了一下。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卖麦芽糖的?”薛清眨了眨眼睛。

    阿虫嘻嘻笑着:“因为叮叮糖呀!叮、叮、叮、叮……”

    啊,薛清差点儿就忘了,麦芽糖,也叫叮叮糖呢。

    薛清回到内室,不管那个正在照顾睡着的王夫人的粗布丫头,她在屋里转了转,盯上了几个箱子和橱子。

    她小声问:“主家的衣裳鞋帽都在这里吗?”

    那丫头点点头:“大宝还小,都是跟着老爷夫人一起住的。”

    薛清也不多问,自顾自地翻看了起来。

    翻了箱子,也翻了橱子,也不知道她找什么,她好像也没找什么,就是拿起来看看,抖抖,有时候还故意往地上扔一扔。

    粗布丫头看得眼睛睁得老大,完全不明白她在干嘛。

    一会儿薛清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看了看王夫人睡着了,薛清招手,让那个丫头出门说话。

    “老爷和夫人,很疼大宝吗?”

    “那当然,老爷夫人就这一个儿子!而且大宝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他。二老爷也很喜欢他,每次来都给他带好东西……”

    “二老爷和大老爷关系不好吗?”

    “不太好。大老爷是嫡子,二老爷是庶子,老太爷去世的时候,把房子田地都给了大老爷。二老爷意见很大。不过二老爷也厉害,自己出去开了茶叶铺子,很赚钱!”

    “二老爷怎么管夫人叫表妹呀?”

    “因为夫人就是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表妹呀!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最后老太爷给大老爷提了亲……”

    她们两个人坐在阳光洒下来的院子里,悠哉地闲话家常,聊得好开心。

    粗布丫头心里想:这位大小姐真没什么架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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