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掌事好像知道薛清想什么,皱眉指了一下仓库:“就这种情况,怀疑谁也没用。门内被麻袋抵住了,里面连窗户都没有,而且一眼能望到头,也藏不了人。翠花推开门的时候,里面除了花婶,再没别人了,是不是翠花?”

    翠花惊慌抬起头:“确实,当时我看得清清楚楚,仓库再没别人了……哎呀可不是我可不是啊……我我……”她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她可没证人啊,要怀疑只能怀疑她了。

    一旁的杨大夫沉沉说:“不可能是你,你也没有杀人理由。何况,花婶那么胖,就算是有别人把她吊上去,也只能是个男人,你力气是不够的。”

    “可是,你们刚才没注意吗?”薛清缓缓扫过他们,眼神冰凉,“她脚下,没有任何东西。不踩任何东西,她是怎么上吊的?”

    众人都楞住了。

    翠花忽然大喊:“鼠妖!是鼠妖!鼠妖又害人了!”

    丁掌事恶狠狠大喊一声:“闭嘴!”

    薛清冷冷说:“现在,不管是自尽,还是鼠妖,都得报官!”

    丁掌事踌躇一会儿,走过来低声说:“王小姐,借一步说话。”

    丁掌事一副难以开口,又不得不开口的样子。

    “王小姐,有些事,到此地步,我也只能跟你交个底了。昨日我收到了知州大人的信,知州大人三日后到访慈幼局,这一次,他是陪一位贵人来的,”他看了看薛清的表情,知道她想什么,苦笑着解释,“这次是真正的贵人,不是你这样的财主。”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这位贵人到访,对知州大人,知县大人,我们慈幼局,都无比重要。我昨日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去禀告了知县大人,知县大人也很高兴,但是,知县大人还有另一层考虑。”

    他犹豫了一下继续说。

    “你知道……一直有一些不好的谣言……这些谣言,已经影响到了知县大人的官声,和前途。这次,正好借着这位贵人的到访,在加上黑楼重修,知县大人要一举扫清谣言,挽回声誉!”

    他看了看沉默无声的薛清,咳咳清了清嗓子。

    “所以,这个当口,花婶,她只能是自尽。报官之后,我相信知县大人,也会如此定论。至于你嘛,王小姐,整修黑楼有功,我们都不会忘记你的。就别给自己找事了。否则,你是外地人,别到时候,走不了了。你明白?”

    薛清看了看丁掌事充满威胁的眼神,忽然笑了。

    “明白!我只是为了结个善缘而已,何必多管闲事?掌事大人放心,修完黑楼我就走,一句也不多说!”

    “那可太好了,王小姐是聪明人!”丁掌事抚掌笑了。

    丁掌事此时已经彻底镇定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一叠声下着指示。

    “杨大夫,衙门还得你去报官,记得好好跟知县大人说。”

    “翠花,回你的厨房,该干嘛干嘛!”

    “黄管事,写个告示,再招些靠谱的杂役小厮,过几日接待知州大人!”

    “欧阳夫子,花婶不在,你今日拘住所有孩子,莫要叫他们乱说!”

    “王小姐,黑楼整修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三日后务必要完工!”

    所有的事交代完,他倒是一身轻松。

    最后说:“你们把这看住了,等衙门的捕快和仵作来了好查验!”

    谁看著?

    杨大夫要去衙门。黄管事一脸愁容,他得去厨房帮翠花的忙,翠花自己可应付不了这许多人。欧阳夫子还得回去喝酒呢。

    薛清看大家各自散去,抓住空挡,低声唤了一句:“五哥你跟我进来。”

    她再度走近仓库的门。

    先站在门外往里看。

    据他们所说,除了翠花推开门之外,他们所有人都只是站在门外往里看了看,没有人进来过,那就是现场还保存着原有的样子。

    首先,门内外,都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门内外均无锁,目前也没有任何划痕、撬动、刮擦痕迹。

    门内,歪倒着两个装得满满的麻袋,看上去有半人高,就是那个窦老爷捐赠的、系口、大红花的麻袋。

    表面看,麻袋也无任何痕迹。

    从位置来看,确实是两个麻袋从内侧抵靠着房门,而由于翠花的努力推动,才让两个麻袋倒下去,落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薛清伸手推了推两只麻袋,里面全是冬日烧火盆用的煤石,非常重,如果单纯搬动,以女子的力气是很难的,推得滚动起来,还勉强可以实现。

    薛清再往里看。

    仓库内方砖铺地,地面没有任何脚印,也没有任何推拉痕迹。

    仓库不算大,一眼可以看到头,确实没有藏人的地方。

    只有几个通气孔,连孩童都爬不进来。

    仓库里面,也算归置得整齐利落。

    左手边的靠墙放着一排木板搭的格子,一层层放的蔬菜、粮食、油面、干货。

    右手边也放着一排架子,上面是开了封的日常物事,布匹、被褥、杂货。

    左右边都是开了封的,日常总是取用的东西。

    没打开包裹的,都堆放在正对面的那面墙下,除了几个箱子,绝大多数就是这种麻袋,看起来,门口这两个,就是从那里搬过来的。

    是搬过来,不是拖或者滚,因为地面没有痕迹。

    虽然那些堆着二十几个麻袋,但是也绝无藏人的间隙空间,若是蹲了一人,会非常醒目。

    薛清看仔细的现场,一抬腿,迈步进来。

    “五哥,你进来,帮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密道密室什么的。”

    两个人检查一番,敲了墙面地面,五哥还跳起来查看了屋顶房梁,确定都没有任何密室密道甚至可以藏人的间隙、角落、遮挡物。

    到此就只剩下尸体了。

    就如薛清所说,花婶脚下,什么东西也没有。

    薛清不信,花婶能不踩任何东西,就能把自己吊上去。

    更不信,是鼠妖用法术把她吊上去的。

    所以。

    “五哥,请你在不放她下来的情况下,检查一下她的尸体。”

    幸好裴五哥会武功。

    他跃起检查了一下,粗略用眼睛检查了一番。

    “大小姐,她脖子处有两个绳子勒痕,一个向后,一个向上。除此之外,尸体再无其他痕迹。暂时也看不出有没有其他伤口,或是挣扎打斗的痕迹。”

    “所以,她是被向后勒死的,而不是向上吊死的。”薛清点了点头。

    她靠近看死者的指甲。

    指甲里有细微的麻质碎末,有些指甲残存挣脱的渗出血迹。

    通常被人从后面勒死,死者奋力挣扎,有可能抓到行凶者的手臂衣服,留下痕迹。

    可是这些麻的碎末,难道是抓勒死她的绳子留下的?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

    薛清走到那些麻袋处,仔细观察每一个袋子。

    “你看,这个袋子两侧有被指甲抓过的痕迹,还有一点点血痕,”薛清仔细观察着,“所以,凶手是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然后绕过麻袋,用背或脚抵住麻袋,再双手用力拉。这样,就能勒死她,而她也只能抓到身后的麻袋而已。”

    裴五哥佩服点头:“至少能说明,这不是有武功之人杀的人,否则不用这么麻烦。”

    薛清点点头:“所以,可能我怀疑错了那个小七,毕竟正杰说他武功不错。也不是翠花,翠花没这个力气。”

    “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难题了,”薛清缓缓说:“这个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轻叹口气。

    裴五哥道:“就算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鼠妖,杀个人,也无需这般费事吧?”

    薛清摇了摇头:“最恶毒的永远都是人,不是什么妖怪。”

    她负手想了一会儿,又苦笑了。

    “通常,找不到手法,可以先找动机,可是现在,估计动机也难。”

    她慢悠悠地梳理自己的思绪。

    “若是衙门捕快得力,可能还能深挖一下花婶的身世、人际关系、仇恨矛盾等等。若是真如丁掌事所言,知县大人会定论为上吊自尽,那肯定就结案了,什么都不会查。

    若是我们自己来查呢?

    她十年前就从北地、来了白阳县慈幼局,总不能十年前北地的仇人追到这,还能利用仓库来杀她吧?

    所以,只能是这里的人,只能是熟悉慈幼局的人。

    所以,只能是慈幼局的人!

    可是,他们朝夕相对了十年,又能有什么仇恨,非要在如今杀人呢?”

    薛清盘桓了一下脑子里的人选。

    丁掌事、黄管事、欧阳夫子、杨大夫……

    个个都显得那么无辜,个个又都显得那么可疑。

    “算了,趁衙门还没来人,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想不通,就慢慢想。

    花婶的卧房在二楼,房间门是开着的。

    薛清推门进去,先看了一下床铺。

    “是睡过人的,看来五哥你的毒没失效。”薛清回头给裴五哥一丝笑容。

    刚才裴五哥一直心有难过。

    他明明是下了毒的,没想到,自己这边的人忙活了一晚上,还有别人这一晚上也没闲着。

    薛清仔细检查门窗,又补充:“看起来花婶是睡到半夜,从门出去的前往仓库的。门窗也没有被撬动、或者潜入的痕迹,如果她睡觉从内拴住门的话,那应该门栓是她自己从内打开的。至于她是自己走出去的?还是被人制住出去的?是被人叫出去的?还是约出去的?这还不清楚。”

    裴五哥却搜出了些别的东西。

    他拉开柜门,里面成堆的药包,取出一袋鼻尖一闻,冷笑道:“大小姐你看,就是这种虎狼之药。这种药给小孩子吃多了,会导致反应迟钝、情绪麻木,甚至痴呆。” 裴五拿起一包揣进怀里。

    怪不得那天,薛清看到讲堂里那些孩子的目光,如此呆滞麻木。

    薛清轻叹口气:“也不知道花婶死了之后,今晚还会不会有人再给孩子们吃药了。五哥你到时候去盯着吧。这里等衙门来人会封掉的。”

    裴五哥答应之后,又在床底,发现了满床底的酒坛,而且都是满的。

    薛清俯身闻了闻:“我记得花婶是不喝酒的,这酒味……这就是欧阳夫子喝的那种酒,怎么会在花婶床底下?”

    裴五哥扯了扯外面遮挡的杂物:“看起来还是藏在这里的。”

    薛清随手掀起床上的被褥,在床板上发现了一个暗格,掀起来,发现里面还藏着些物事。

    “怎么有点像赃物?”

    翻动一下,有些不甚值钱的首饰,其中有一块玉锁倒是质地不错,玉锁上面刻着一个“茹”字。还有一张破旧泛黄的纸,打开看是一张旧的房契,看地址,房子坐落于北朝时期都城汴州的一个巷子。

    可是汴州早就失陷给北虏了,这张旧房契还有什么用呢。

    薛清查看完,又一一放了回去,恢复成原样。

    “走吧,至于衙门来人能不能搜到,就看他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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