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何鸥和江盈决定回国,可是这段时间正赶上国庆,机票也紧俏。两个人最后只能买了一个礼拜后的机票,两人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缘就决定把这个国家的著名景点都逛遍。

    自从上次亲吻未遂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江盈有意的和程何鸥保持着距离,江盈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她的避嫌表现的太过明显,只要程何鸥一靠太近,她就绷直身体,浑身不自在。

    程何鸥对这种情况也无可奈何,自己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像一个开屏的孔雀,显得十分可笑。

    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半天,G国巨大的石头建筑看了个够。别的没感觉,就是叽里咕噜的外语听得头疼。江盈半天和程何鸥说不上三句话,程何鸥在这个异国他乡更感觉孤独寂寞,生出了点万径人踪灭的萧瑟感。

    最后两个人实在是累了,找了个路边咖啡厅坐下,在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周围熙熙攘攘的人不少,咖啡厅也爆满。两个人相顾无言,江盈一边捧着咖啡杯,一边观察路边的行人。程何鸥清了清嗓“盈盈?”江盈将目光收回来,问道“怎么了?”“盈盈,昨天的事……”

    江盈打断了他,“何鸥,我在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江盈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程何鸥盯着江盈,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到底要不要坦白,一旦坦白江盈真的能帮自己吗?自己和江盈不过认识了一个月,两人出来闲逛,并没有建立起什么深情厚谊,她能帮自己?

    程何鸥心里计较着坦白的可行性,江盈看着程何鸥不说话,又关切的问了一句“何鸥?”程何鸥看着江盈恳切的眼神,胡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话还没说完,忽然传来一片惊呼声。江盈和程何鸥同时向声音的地方看去,见不远处一阵白烟正夹杂这人群向这边涌来,旁边桌的一个男人忽然嗷了一声,接着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程何鸥和江盈面面相觑,可其他人听了话却烟雾的反方向迅速的的跑走了。

    程何鸥连话也来不及说,抓住江盈的手,也拼命跟着人群跑,没跑几步,就听见两声响亮的”啪!啪!”程何鸥被这两声吓了一跳,不知觉停了脚步往响声方向张望,看远处黑压压四处逃散的人群。猛的反应过来,开枪了!

    程何鸥和江盈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人群中都是听不懂的尖叫,但是每个人脸上的恐惧却不会骗人。

    人群依然在疯狂的往前冲,江盈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身体不自觉的往前一倾,要看就要摔倒,这里摔倒很可能就要被慌乱的人群踩死,程何鸥向前一步忙把江盈搂在怀里。江盈的手冰凉冰凉的,脸白的没有血色,但人还算镇定,她向远处张望了一下道“是枪声!他们开枪了!”生活在和平社会的人,突然听到枪声,就和在森林里第一次听到枪响的动物一样,有一种灵魂深处才有的恐惧。

    程何鸥拥着江盈,没头苍蝇一样跟着人群往前跑。

    正跑的气喘吁吁,忽的周边的小巷里又涌出了许多人,他们有的拿着黑色的横幅,上面血红色得图案,有的举着旗呐喊。程何鸥和江盈被堵在中间,一时没了方向,刚才疯狂逃窜的人群也被突然冲出来的暴乱者惊住了,纷纷停在了原地。暴乱的人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旗帜,一边跳上汽车,嘴里喊着程何鸥听不懂的口号,刚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一群人,在后来整个街的暴乱者都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声音震天动地。

    这是一场有组织的动乱,程何鸥不想管这动乱发生的前因后果,他只想带着江盈赶快到安全的地方。远处又哒!哒!的两声枪响,看着周边漫天的白烟和疯狂的人群,程何鸥将怀里的江盈又往怀里紧了紧。

    正在这时,一阵警笛声响了起来,接着汽车的呼啸声传来。

    程何鸥心里一松,警察终于来了。

    程何鸥和江盈随着人群被赶来的特警送回了酒店,暴乱的人太多,警察也没有完全控制局面。宾馆老板把宾馆们锁死,顾客也全被安排到了各自的房间,不让聚集乱走动。

    江盈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外面的动乱依旧没有结束,街上还是会零星响起枪击的声音,枪每响一声,动乱的人群就会爆发出一阵欢呼。暴乱的人组成长队,顺着街道气势汹汹的走着,边走边狂热的喊着口号。口号声中夹杂着汽车被砸玻璃后嗷嗷的警报声。没多久,开始有人趁乱抢劫,碎玻璃的声音不绝于耳。

    忽然一个男人痛苦的呼号不知从哪里传来,江盈皱紧眉头,心也随着远处一声声的拳头打在身体上的闷响,一下一下的跳动。咒骂声夹杂着男人痛苦的呻吟声,听起来并不太远。

    江盈皱着眉,仿佛感受到了被打男人的痛苦。

    “”当当当“”江盈回过神,有些忐忑,虽然酒店关了门,但是也难免有趁乱抢劫的人,江盈随手拿起身边的铜制台灯,一边往门口有去。敲门声固执的响着,江盈听到程何鸥在门外一声一声轻轻说着“盈盈,开门。是我”

    江盈心里一松,打开门,看到程何鸥穿着睡衣站在门外。这是她异国他乡唯一的慰藉,江盈心里稍稍的安定下来,转身把程何鸥让了进来。

    程何鸥看着江盈手里的台灯,安慰道

    “别怕,盈盈,我刚刚去问了宾馆老板,他说这次暴乱并不是武装暴乱,只是反政府的一次游行,这种游行每年都要来上一次,当地人都习惯了,他们弄一阵就好了,只是最近不要上街,很容易被抢劫。”

    江盈默默的点点头。

    程何鸥道“真对不起,盈盈,这个国家是我选的,当时想着能够避开认识我的人,没想到居然会发生暴乱。”

    江盈虚弱的笑了一下道“你别这样说,这周边的国家我基本都去过了,只有这里我没来过,我也想来看看的。”

    程何鸥抬手摸了摸江盈垂下来的一绺头发道,“别怕,我在这陪你。”

    这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他大可以在她害怕的时候钻进江盈的心里。可是他却一点也不想,可能因为现在的一切都和程何鸥与江盈无关。他们不过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旅人罢了。

    外面的声音依旧很吵,□□的声音混合着警报,是一种让人心慌的交响乐。江盈看着窗户,想着刚刚被打的男人,他凄惨的叫声已经停了,不知道现在是死是活,不觉有些心慌。

    程何鸥看着江盈唇色都没有的苍白的脸,轻轻握住江盈的手,轻轻的唤了一声“盈盈。”

    “何鸥,外面不知道怎么样了。”

    程何鸥没接话,握着江盈的手温和的安慰道“放心吧,没事。”

    程何鸥听了会儿忽然一笑道“盈盈,你有没有放过二踢脚?”

    江盈莫名其妙“二踢脚?”

    “你真没放过?就是一种鞭炮,我刚才听着跟外面的枪声特别像”程何鸥握住江盈的手,兴致勃勃的解释道“一节竹子那么长,立在地上,往上面洒上点彩色的碎纸,点燃以后碎纸就会被带到天上,落下来像下了一场彩色的雨,因为会响两声,所以叫二踢脚。”

    江盈想象了一下漫天彩色纸絮的样子,可能真的挺美的。

    程何鸥见江盈不过话,便自顾自的又说起来。“我以前接过一个抗日片,整天枪林弹雨,我们平时演戏都用空包弹,不过声音跟真枪一样,我那段时间每次拍完回家耳朵都是嗡嗡的,拍电视剧和真的经历真是不一样,现在想想我当时演的太不到位了。你知道我拍的那部抗日片有多神吗?手撕鬼子够神了吧,我拍的是用几百个摔炮当手雷,炸死了一个连的鬼子。”程何鸥想起年轻时候拍戏的趣事,有些怀念当时无忧无虑的自己,没有头条,没有差评,也没人针对他这个小小的角色,那时的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挣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工资,还挺快乐。“这部连续剧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在网络上的评分都快成负了,不过还好那个时候我咖位很小,拍成什么样也没人关心。”

    江盈看着程何鸥,有些心疼的轻轻摇了摇头。

    很熟悉的心疼的感觉,六年前江盈就打听过程何鸥的过往,那时的她活在自己的想象里,程何鸥就是那个虽然身世悲惨但最后会成为世界第一的男主角。

    程何鸥看江盈同情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14岁就开始在各个剧组跑龙套,演过好多角色,那个时候自媒体不发达,剧组苛待龙套根本没人在意,我记得我最惨的一次,在影视城足足待了半个月,伙食里才有一个小小的鸡腿。那个时候也没想过当演员,每天的伙食里能有一个荤菜,就是我最大的愿望。”程何鸥跟江盈讲着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江盈说这些,这是他成长路上苦涩的记忆,他从未对别人说起过。

    观众看不到他的付出和挣扎,看不到他的苦涩和心酸。他们只会看到他少年辍学,无父无母,一身恶习。程何鸥以前一直觉得无所谓,他们这代演员很多都吃过这种苦,他算幸运的,终于混出了一片天地,当年一起跑龙套的人,有成百上千,最后只有他一人当成了这个演员。可是在江盈面前,他不在觉得这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下意识的觉得江盈能理解他,就像江盈写过那么多的书,她应该能理解这世间所有的呐喊和不平。

    江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从程何鸥的手里抽了出来,反而用两只手紧紧得握住程何鸥的大手。江盈的手软软的,凉丝丝的。程何鸥哈哈一笑,想着缓解下着沉重的气氛问道“你那?我看你的样子家境应该不错吧。”程何鸥的猜测不是没有依据,他早就觉得江盈身上的气质,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作家能有的。

    “还可以吧。”江盈低低的说“看怎么看吧。”

    程何鸥知道她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他们两个的差距比银河还要大,再多问一些,恐怕更加难以相处。

    程何鸥站起来,给江盈倒了杯温水。江盈捧着水,感受着水杯传单过来的热量,窗外的那场动乱仿佛已经离他们远去了,窗里是她和程何鸥的小天地。

    外面的天已经慢慢黑了,程何鸥跟江盈说了太久话,他再话唠也感觉累了“盈盈,早点休息吧。”没等江盈开口就补充到“我留下来陪你好吗?”

    江盈嗯了声,笑着点了点头。

    江盈就着外面的嘈杂睡下去,梦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她感觉有人陪着自己,那恐惧就好像被关在了门外,伤害不了她。

    她梦到了和程何鸥第一次见面沙滩,程何鸥被簇拥在人群里,江盈这次终于勇敢了起来,她挤进了人群,近距离看到了程何鸥的脸。

    第二天天还没亮,大使馆的电话来了。

    大使馆当天就安排了专机给国人撤离。飞机上都是面如枯槁的国人,大家经历了他国动乱,更能体会祖国的珍贵,这一天的经历恐怕会永远刻在脑子里,以后每次出国都要重见天日一次。

    江盈和程何鸥下了飞机,看到周围互相拥抱在一起的人,还有人跪下来亲吻脚下的土地,有些情侣抱在一起长长的接吻。

    程何鸥正巧碰上江盈的目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张开手臂想拥抱一下,这个时候就是应该拥抱一下,然而两个人的手机却同时响了起来。他们对视一眼,尴尬的笑了笑。

    接站口,程何鸥看到小豪垫着个脚,正望眼欲穿的等着他,程何鸥刚从出站口出去就被嗷一声抱个正着,小豪婆婆妈妈的检查了他一遍,看没缺胳膊少腿才放心下来,“老大,你吓死我了!”程何鸥拍拍他的头安慰他。

    回头一看,见江盈也在许姐的怀里,忍了几天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了出来,许姐也在摸着江盈的头轻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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