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起身把自家亲卫按了回去,举起手中杯盏:“我陪妹夫喝就好。”

    一盏玉溪醉下肚,清风朗月犹存,面上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人却轻飘飘的,头枕在桌上碎碎念起来。

    没想到酒量如此之差,顾文若本想借此和大将军好好缓和一下关系,岂料这云昭是个一杯倒。

    顾文若脸不红心不跳,声音连抖都没有抖,却信口胡诌道:“卑职有些不胜酒力,放我回房去吧!”

    “不行!”云昭一把将顾文若扯了回来,威胁道,“你敢碰她试试!”这个她当然指晚儿。

    顾文若看着云昭,又看了一眼她亲卫代望山,才道:“我不碰她。”

    代望山只好朝他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将军她酒量不行啊!

    怪不得军中组的酒局将军一次都不肯参加,原来不是不愿,是不行啊。

    这酒是不敢再喝了,才一杯下肚将军就要发疯啊,顾文若要逃,云昭就在后面追。一路追着“妹夫”进了房间,云昭便赖在门口不肯走了,任她亲卫再如何劝说也不肯离开一步。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要不,一起进去?代望山大为震惊,顾参军居然敢出这种馊主意?这可是洞房花烛夜,真是不怕人说三道四啊!于是连忙摆手称不,一把将顾文若推了进去。

    听见屋门打开的声响,晚儿立刻就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心。她伸手按住藏在被褥底下的剪刀,调匀呼吸,从盖头的缝隙里死死盯住顾文若的脚面。

    他宁和平缓的脚步渐渐接近喜床,沉稳的声音响起,儒雅至极,准备开口收买人心:“云姑娘,在下顾文若,仓促迎娶,还望宽恕。不过请别担心,你若不喜欢我,我便只当妹妹一般护着姑娘就好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流程走完。

    玉如意刚要碰到晚儿的盖头,怎知她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剪刀,急急朝顾文若挥了过来。

    由于没设防备,他手背上被划破了一道,鲜血正缓缓滴落,他也不恼:“别怕,我只是想这样能图个好兆头,不会碰姑娘的。”

    他这番话的效果很好,晚儿心中有些动容,替小姐的担心也少了许多。可即使如此也不能让他掀了自己的盖头,心下一横,只好用剪刀抵住自己的咽喉。

    “别冲动!我不掀就是了。”顾文若把玉如意往床上一搁,好生宽慰道,“姑娘早些歇息,我去外屋休息。”等晚儿放下手里的剪刀,他才敢回过头去,径直走到外屋,再也没往屋里瞧过。

    他心里仿佛很有底气,好像不是很在意这位姑娘对他的态度。他什么也不说,也一点不恼火,笑容依旧和煦,甚至有些喜上眉梢了。

    门口传来细细的交谈声,指名道姓地说着他顾文若的坏话。他静心听着,原来云大将军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意见啊……不过他真的还挺想告诉外面那俩人,这门不隔音啊!他一点也不着急要为自己辩驳,就算自家大将军兼大舅哥对他生出再多成见又能怎么样?反正人他已经娶到了。

    “将军放心了,那顾参军到外屋了,咱们回去吧?”

    “不回。”云昭用头抵着门,语气苍凉,眼里含着泪,“代望山,我好想他。”

    可能是因为喝了一点点酒吧,大婚当晚,坐在自己婚房的门口,她想哥哥了。

    四下里举目无亲,偌大个将军府只她一人撑着,身边仅剩兄长留下的一名亲卫。

    代望山眼中含恨,他又怎能不想?他的将军死得太冤太惨……可是哭也不该在这哭啊!但云昭就是赖着这儿了,怎么都劝不走,他只好在心中道了声“得罪”,一掌劈晕了大将军,背到旁边的客房休息去了。

    门内的顾文若浅浅一声叹息,相识四年,这是第二次见她如此难过。看来今天不但没让她开心,反倒惹她伤心了。

    ——

    翌日清晨,大舅哥怒敲婚房大门。

    代望山劝说这样不好,她却道:“有什么不好的?我文书大印丢了,请顾参军帮忙找找,合情合理啊。”

    开门时顾文若还穿着新郎官的衣服,里里外外一件不少。他眼神迷离,态度却温和,朝大将军施了一礼,抬头却瞧见代望山在后面张牙舞爪比划些什么。实在没瞧懂是什么意思,但大意应该:将军不爽,别惹将军。

    提着新郎官出了顾府,不免要让人说道一番。这大婚第二日,边威将军就要拽着亲妹夫去加班了,简直惨无人道啊!这下谁家还敢把掌上明珠嫁给他?这种工作强度,嫁过去了不是让女儿守空寡嘛!这下倒也顺了云昭的意,没人敢嫁更好啊,要是再娶上一个,那可真是分身乏术了。

    云昭看着他这身婚服就来气,进了军营驿站就让代望山找来套旧衣服丢给他。

    “怎么还不换?”云昭和将士们同吃同住惯了,因此也不在意什么男女之嫌,直接让他在屋里换。

    她既不在意,顾文若便随意了,他边脱衣服边说:“将军生我的气是应该的,可实不该跟皇上置气。”

    “哦?”

    “按理说大婚第二日是要携夫人跟长辈请安的,虽说卑职家中没有长辈,但蒙皇上赐婚,理当进宫同皇上皇后请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云昭总觉得他这声夫人是在叫自己,不由仔细想了想,因而后面的话也没怎么听进去。

    顾文若穿好衣服,姿态从容:“将军忘了,这婚约是从哪里抢过来的?是从陈王那里抢过来的。他的有意拉拢将军可以装作看不见,但卑职不能,我是将军的谋士,军中是,朝中亦是。那日为此得罪了陈王殿下,也得罪了将军,您恼我,安知陈王不想置我于死地?”

    云昭却笑得很疏远:“不用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你不开口我也自有办法退。说到底你只是边威军的军师,不是我云骁的谋士。你替太子做事我知道,不过太子又如何,陈王又如何,我谁都不想掺乎,你也别费心机。”

    这话让顾文若莫名有些窝火,不过他的气愤只流露出一息,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温柔谦和的样子。他说:“将军呐,两家结了亲,是呼吸相通、一损俱损,我对将军好就是对我自己好……只有说这话您才肯信吗?”

    说到底她凭什么信他?她谁都不敢信。云昭躺在长椅上,翻过身去不再看他。

    她睁着眼睛若有所思,似乎从回京面圣之后就一直对他心怀意见。难道只是因为一纸婚约吗?还是说回京之后他还有太子,她这个将军已经不是他唯一需要尽忠职守的人了?

    虽说太子对他有知遇之恩,不可不报,但朝廷曾错杀他顾家全家,他还甘心回到朝堂。这种人要不就是没心,要不就是太有野心,哪种她都不敢碰。

    顾家祖上三代宰相,至祖父辈获罪。一家人锒铛入狱,尽数伏诛,只留下了自幼养在山上的顾文若。即使后来平了反昭了雪,可家人再不能回来了。他本该恨朝廷的,却又不得不在一群牛鬼蛇神中间周旋,实现他的抱负,护他的将军。

    “将军。”顾文若跪于椅前,温言道,“我若是死了,将军会伤心吗?”

    “……”这话问的,她凭什么伤心?

    “我攻于心计,无情无义,可将军受伤我会伤心;将军有情有义,可我死了也不能让您动容,可见情义并不在卑职身上。”他的笑容很是苍白无力,似乎说尽了心中苦涩,“将不疑,自不负。可在卑职这里,您信或不信,我都不会负您。”

    “顾边愁,你废话真多啊。”云昭只在烦他的时候才会这样称呼。

    “不多不少,只要将军能听进去一两句就好。”

    将军睡着了,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背对她的谋士。明明就对他很放心,为什么偏说不呢?四年间的相处她难道看不出他的真心?偏要说这是假的骗人的,难道不伤人吗……

    文书印章并不难找,就在一堆书里夹着,顾文若把它放在桌子上,铺了个草席,也沉沉睡去了。

    一连两天,将军她要不就是缺了信件,要不就是丢了行军图,并且勒令顾文若,找不到不许回家。

    可怜的新郎官有苦无处诉啊!他忍了再忍,忍无可忍,终于跟将军开口:“将军呐,大婚三日我连夫人的面都未曾见过,这不合情理啊!”

    云昭只是抬了抬读信件的眼,随口说了句:“看我也一样,我妹像我。”见他不信,又叫住了拿东西路过的亲卫,“代望山,我们不像吗?”

    “像!很像,特别像。”代望山又摘了几颗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将军你们慢慢看哈,我去送信去!”

    什么慢慢看,这小子在说什么?

    “哦?”顾文若轻轻揽上她的腰,“难道说将军也能陪我睡觉?”眼见下一秒将军就要拔刀砍人了,他才从她腰间抽出一封信,“信也找到了,卑职接下来找什么?”

    “找你妹啊!”云昭的刀要收不住了。

    “这可是将军说的,那卑职回家了?”说完便施了军中礼节,头也不回地跑了。

    云昭还没反应过来,那人便已然跑没影了。她当即收拾东西就跑,得比那姓顾的早到才行啊!

    她专门挑了个不常走的路,脚步轻点,三步并作两步快跑回去。

    路过一条小巷子时,她停了下来,轻轻喘息,却不是因为累了,而是面前拦了个五大三粗的魁梧壮汉,虽蒙着面,但仍瞧得出他表情猥琐。

    她后撤几步转头就跑,现在真没工夫打架啊,老子有急事!

    不料旁边狭巷口倏地射出一道飞镖,从云昭脸前划过。好,天子脚下也敢动她?这是瞅准了代望山不在打算下死手是吧,只是她赶路心切都不知道这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的。

    只见四个蒙面刺客从三路包抄而来,身上皆带利器,招招皆有杀心。可云昭是要回去扮病弱妹妹,身上哪里带了武器,只有靴中藏着的两只飞刀尚且能用。不过两刀却只击中了同一人——中刀那个被人拉去当肉垫了。

    “来啊。”云昭打算先招呼一个,再逐个击破。可这三人合作默契训练有素,将云昭团团围住,看来是个合格的刺客团队。

    “谁雇你们来的?”云昭提高了声音,“告诉我,价格我出十倍!”

    “那玩意不好使!我们奉命办差,得罪了!”说罢提刀跃起,直冲云昭的脑门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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