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颂哭了小半夜,终于把事情想通。

    她和母亲似乎是“欢喜冤家”,幼时的幸福无法不被承认,但长大后的吸血又让宋颂难以接受。可是母亲给了她生命,是她带她来到这个世界。同为女性,她应该要更理解母亲才对。人已离开,此刻的反思没有了丝毫意义。宋颂甚至都想不起自己最后一次见母亲是在什么时候,她脑海此刻浮现的母亲模样也是自己年幼时的母亲。

    明明眼睛很痛,但宋颂还是努力睁大。她不想入睡,害怕在梦里遇见母亲。可为什么要害怕呢?自己对母亲已经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宋颂最终还是睡着了。她哭得太久,身体很累,累到睡着。

    苏铭峥中间进来了一趟,给她掖了掖被角,弯腰亲了下她的额头。

    放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起,熟悉的铃声让苏铭峥连忙去接听。苏铭峥给儿子设置了专属铃声,现年大班的苏凌珩拥有自己的电话手表。小朋友打来电话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他有点想他了。

    听到儿子软糯的声音,苏铭峥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珩宝,爸爸这几天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等过几天,爸爸再去接你,好吗?”

    苏凌珩正坐在秋千上,身后就是推他的苏父,小朋友玩的开心,但还是拒绝父亲,“不要啊爸爸,我很想你的,我现在很想你的,我想见你。”

    苏铭峥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这才早上六点,“你今天怎么醒的这么早?”

    苏凌珩小朋友把手表递给爷爷,苏父接过手表,解释道:“昨天珩宝睡的早,今天醒的也就早了。你先处理你的事情,珩宝这边我会照顾好的。”

    “爸爸,我很想你的!你可一定要回来啊!”苏凌珩大声道。

    苏铭峥的心被儿子弄得软乎乎的,“爸爸会回来的,你乖乖在家等我。”

    “爸,这几天麻烦你和我妈照顾一下苏凌珩,我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苏铭峥简单把宋颂母亲的事情说了下。

    听完后,苏父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苦命人。哎,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和你妈妈也不想插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自己的决定你要自己负责。珩宝已经有自我意识了,你们做决定之前也麻烦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这两年,你妈没有再给你介绍对象,是不想把和你的关系闹得太僵持。”

    苏父挥手叫来李伯,让他看着苏凌珩,自己走到一边继续和儿子说:“现在,珩宝妈妈也回来了。几年过去了,我和你妈妈也看淡了一些事情。我们从不指望你联姻,也不需要让你联姻来稳固公司,我相信我儿子的能力。直到今日,我们依旧不清楚你当初和珩宝妈妈之间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也懒得深究了。你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二十多岁,更不是三岁,你要为自己的行为和决定负责。”

    “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我怎么感觉那孩子并不想和你复婚。”苏父直白地问儿子,“她是不是只想要孩子?这个我和你妈都不会接受。苏凌珩,我们是不会给她的。”

    闻言,苏铭峥叹了口气,“宋颂不会那样做,她不会要走孩子。她现在挺理性的。”

    “我的确有想法和她复婚,但我也知道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有点复杂,复婚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虽然利用孩子拉近我和她的关系有点让人不齿,但只要最终的结果是想要的,何乐而不为。”

    “珩宝妈妈知道你的想法吗?”苏父问。

    苏铭峥嗯了声,“她知道。我和她坦白过,我不想再隐瞒她什么。”

    挂断电话前,苏父郑重地问苏铭峥,“你真的想好了?你是为了孩子要母亲,还是单纯的喜欢这个女人,想和她共度余生?”

    苏铭峥回答的两者都有。

    苏铭峥其实不太喜欢做单选项,他为什么不能同时拥有?他有这个底气和资本可以进行多项选择。

    结束和父亲的通话,苏铭峥起身再次来到卧室。宋颂还在熟睡,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心底忽然生出一些钦佩来。宋颂是个很坚强的女生。在他印象中,她好像没有后悔过什么,也没有对生活丧失过信心。有时候摆烂不等于不爱生活。无论是哪种形式,只要自己开心,生活就有意义。

    苏铭峥注视着宋颂,看到她的眼珠动了动,他立即微微站直身子,默默等着她醒来。但宋颂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苏铭峥弯了弯唇角,给她掖了掖被子,转身离开了卧室。

    苏铭峥声音很轻,轻到房间内好像没有来过人。但宋颂还是在他离开后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睛。

    宋颂清醒地看着头顶的精致吊灯,脑海里飘的字眼都是自己母亲去世了。宋颂没有妈妈了。人真的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之前母亲在的时候,宋颂和她决裂,她不想看到她,但她想让她好好活着,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要好好活着。

    宋颂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大亮。

    宋颂房间内很暗,苏铭峥昨晚睡前给她拉上了窗帘,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才知道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

    苏铭峥没有再进来宋颂卧室。宋颂望着紧紧关闭着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

    宋颂走出卧室时,苏铭峥还躺在沙发上熟睡。宋颂轻声轻脚走过去,微微弯腰伸手替他盖好薄毯。她看清他眼下的淤青,不,或许不是淤青,是黑眼圈吧。宋颂勾唇笑了笑,原来帅哥也会长黑眼圈。不仅有黑眼圈,眼角也有了细纹。再帅的人也有老的一天,再漂亮的人也有容颜消逝的一天。宋颂内心忽然生出一股悲凉。她不是十几岁的少女,她已经28岁了,不是很大的年纪,但她有个儿子,她需要为自己负责,也需要照顾儿子的情绪。如果是回国之前的自己,宋颂可以狠下心,但是见过孩子后,宋颂不能再回到国外的那种状态了。宋颂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有些女生做了妈妈后会变得陌生。

    “你醒了?”苏铭峥揉了揉眼睛,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宋颂。

    “我是在做梦吗?今天怎么一睁眼就看到了你?我真的是在做梦吧?”苏铭峥一连串说了好几句问话。

    宋颂不自觉微笑,她半蹲到苏铭峥跟前,“苏铭峥,你没有在做梦。我是真的宋颂,活人,会呼吸会喝水会吃饭的那种大活人。”

    苏铭峥浅浅点头,语气温柔,他侧躺在沙发,和宋颂平视,“宋颂,我没想到能和你会有现在的这种时刻。”

    “我也没想过,”宋颂实话实说,“从没有想过。但生活就是这样,惊喜和惊讶会同时袭来。”

    话音甫落,宋颂拍了拍苏铭峥的肩膀,她站起身,“今天带我去见我妈妈吧。”话说出后,宋颂猛然松了口气,原来这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受。难受有什么用呢?生活本来就不可能事事如意,有些事情早晚要面对。

    闻言,苏铭峥立刻清醒过来,“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正要走向浴室的宋颂听到苏铭峥的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谢谢你,但我想,我应该比你想象中的坚强。”

    宋颂洗了澡洗了头,把自己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清洗了一遍,然后换上昨天新买的黑色长裙走出卧室。

    酒店没有苏铭峥的衣服,他看到宋颂穿上黑色衣服,柔声问她:“待会可以陪我回一趟家吗?我和珩宝还住在那套公寓。”

    “去见伯母的话,我也应该穿的正式一点。”苏铭峥温声解释:“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你不想我这样,我可以……”

    “没事的,我待会陪你回去。那我们先回你家,你换衣服,换好衣服再陪我去医院。”

    苏铭峥开车载着宋颂来到他们婚后曾经住过的公寓。内里摆设和宋颂在时的一样,这么多年了,苏铭峥没更改过软装。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很多小朋友用的物品,所有的家具棱角处也都包上了软乎乎的海绵。

    苏铭峥给宋颂热了杯牛奶,“虽然是夏天,但我记得你好像更喜欢喝热牛奶。先等我一会儿,我马上。”

    看着苏铭峥进卧室,宋颂一种不可言说的不切实际感涌上心头。搁在多年以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和他能有今天这样和睦的时刻。

    宋颂站在偌大的客厅,漂亮的眼睛往四周打量着。这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或许是因为有孩子在。宋颂看到不远处的孩子玩具区域,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步走过去。

    宋颂身前是连接公寓上下两层的铁架,棱角处也都被包裹了海绵。铁架上放满了孩子的玩具,大部分都是限量版变形金刚。看得出来,苏铭峥很宠儿子。

    站在铁架前,宋颂抬头从上往下仔细打量,目光对准最下面一排时她忽然顿住,那是一个包装不算精致但也不敷衍的盒子。盒子上面写着两个字,“宋颂,”宋颂本人轻轻念出这两个字,她很小的时候就会写的两个字。

    如果是其他时候,宋颂大概不会走上前打开盒子,在别人家里,这样不礼貌,但她最近身边发生了太多事,她很想去看看这个写着她名字的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这是在苏铭峥家里,这个盒子要么他本人亲自整理的,要么是他助理或者其他员工整理好后交给他。无论哪种,都和苏铭峥有关。不过,更重要的是,这和她有关。

    宋颂蹲下来伸手抱走盒子,她来到苏凌珩的搭积木毯子上,顺势坐在上面。“宋颂?”宋颂再次重复这两个她相当熟悉的字眼,她想起给她起这个名字的男人,母亲去世,或许他会出现吧。

    打开盒子后,映入视线的是分类清晰的牛皮纸袋。宋颂简单翻看了下,都和她有关,有她从小到大的成绩单,也有她工作后的照片。宋颂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早就知道苏铭峥查过她,苏铭峥家里有她的详细资料,这并不奇怪。

    可是……

    宋颂从牛皮纸袋的最下面发现一个蓝色文件夹,文件夹上什么字也没有写。宋颂打开它,首先看到的是一张不算很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的脸——张静欢。

    这一沓厚厚的A4纸,上面印的都是和张静欢有关的事情。

    见苏铭峥还没有出来,宋颂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她也挺好奇,苏铭峥眼中的张静欢是怎样的,毕竟,当初是他对“她”的好感才把他和她牵扯在一起。呵,为了所谓的报仇。

    宋颂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在她看到张静欢的判决书时。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怎么会在三年前被叛入狱?三年前?宋颂当时已经离开松海。

    宋颂担心是自己昨天哭的太久,累到眼睛以至看花了眼,她再三确认判决书上的时间。

    真的是三年前的时间。

    张静欢还活着?

    没等宋颂想明白,没等她给苏铭峥想好解释理由。苏铭峥就出来了,他全身都打理过,身上穿的依旧是他常穿的黑色高级私人定制西装,只不过领带也变成了黑色。

    苏铭峥皮相骨相都很优越,更别说他身高近一米九,宽肩窄腰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更显得优越。身材好的男人就应该穿西装。宋颂反应过来自己在心里夸奖苏铭峥后,唇角弯起。

    苏铭峥以为这是宋颂对他示好的笑意,但实际是宋颂对自己的嘲笑。

    不明所以的苏铭峥走近宋颂,正想开口就看到宋颂朝自己递来一个文件夹。

    苏铭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宋颂明丽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形状,她唇角笑意更美,“张静欢的资料为什么放在写我名字的盒子里?”

    宋颂声音明明温柔似水,但苏铭峥就是从中听出一股寒意。

    苏铭峥愣愣地接过文件夹,他刚张嘴想解释,就看到宋颂变了脸色,她阴沉着脸,“不用向我解释,只需要告诉我,张静欢活着还是死了?”

    见苏铭峥不吭声,宋颂冷笑了声,“怎么?难道你金屋藏娇了?”

    闻言,苏铭峥也板起脸,“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看到的判决书是真的。”

    “敲诈勒索?我没看错的话,原告是你吧。”宋颂再次冷笑,“男人呐,对你有好感的是他,把你送进监狱的也是他。”

    苏铭峥不为所动,继续冷静的和宋颂说道:“宋颂,我今年已经三十四岁,我对张静欢的所谓好感只不过是年轻时……现在,早已经没有关系。至于敲诈勒索,我不是能忍受欺骗的人,更不是和善的人。那是她应得的结局。你何必在这里拿话激我?”

    宋颂敛起笑意,“我不在意张静欢活着还是死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撤销或者挽回。之前的事情我是真的不在乎了。”

    “那你生气什么?”苏铭峥走到宋颂身边,伸手想要抱她,被她躲过。

    “不要碰我!”宋颂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自己比不过你。哪怕我再努力也比不过你。我承认人比人是真的会气死人。但是……苏铭峥,”话说到这,宋颂突然说不下去,不知为何,她突生一种茫然无力感。

    苏铭峥果真没再朝她走近。

    “你不是说想和我复婚吗?那你把你的钱全部所有都给我,然后再向我下跪,我立刻和你去民政局领证。”

    苏铭峥眼皮直跳,沉沉地叫了声宋颂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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