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咱们要快些去前院才行,晚了就错过新娘子嫂嫂进家门的吉时了。”胡菁菁装作焦急的模样频频向远处张望,见张生还不撒手,她便自己用力往回拉拽自己的衣袖。

    但张生脚下纹丝不动,手上力道不减半分,双眸依然灼灼地望着胡菁菁。

    胡菁菁被张生那双远比守岁的玄色龟甲还要黑亮几分的眸子盯得怪烦闷,便拧起眉头责问张生道,“几日不见,隐机兄怎变得如此孟浪?竟忘了每日里被你挂在嘴边的那句‘男女授受不亲’的圣贤之言了么?”

    “非是忘了圣贤之言,乃是怕你转眼又不见,恨不能以铁链锁之。”张生闷沉沉作答,一字一言颇有分量,不似作假。

    但活了上百年,还从未有谁当着她的面儿如此大言不惭过呢!

    以铁链锁她?

    区区凡人?

    哼!

    胡菁菁被张生这短短两句话激出了些许怒意,初见张生时的欣喜倏然便被气闷取代,接着她便以双手叉腰的姿势回看张生,昂着脖子问他,“隐机兄说的怕不是玩笑话吧?亏我还日盼夜盼着来见你,你竟想如此对我?”

    “自是不舍。”张生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在听胡菁菁说完“也曾日盼夜盼着来见他”时,他那对黑如点漆的瞳仁都比先前更亮了,眼底浮上笑意,手上也松了力道,可见他是真欢喜。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只说了四个字。

    此时胡菁菁那片曾被张生握在手心里的纱袖在张生松开手后便飘飘荡荡着回到了她的身边,胡菁菁见状赶紧将双手藏于身后,生怕张生再来捉她似的,但同时也垮下脸来,气呼呼地盯着张生,启唇呛道,“是不舍还是不敢?我记着我可是告诉过你我师承何人的!我师父乃是玄诚道人,武功术法那是一顶一的高,你若欺负我,他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要你好看。”

    即便不靠莫须有的师父,她自己也能要他好看,胡菁菁愤愤然想着。

    可胡菁菁越是这样说,张生不仅没被吓着,反而笑得越明朗,“同你说句玩笑话罢了,你竟当真了不成?”

    “你真的会讲玩笑话?我当你讲的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胡菁菁被张生的反复整出一头雾水,反驳完后便盯着张生上上下下打量起来,似乎想从张生的神情姿态中看透张生的心思。

    奈何张生仍像先前一样把心思藏得极深,除非他自己说出来,不然旁人休想悟透。

    在胡菁菁充满探究的注视下,张生挑了挑左眉,表情里跟着多了几分胡菁菁从未见过的浮滑之色,“只说真话未免无趣了些,胡姑娘不是不喜欢无趣之人么。”

    这样的张生既陌生又讨人烦,胡菁菁才是真的不喜欢,因此当她再次同张生说话时眼神里已然露出了嫌恶之色,更多的是失望和气愤,“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你别妄自揣测后再来污蔑我。”

    张生怔了怔,瞬间便收起了浮滑之态。

    他又是他了。

    见张生恢复如常,胡菁菁心里才好受了,再看张生时也愈发顺眼起来,她努了努嘴巴,紧跟着也恢复如常。

    张生不再纠结胡菁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朝着胡菁菁的方向踱了一步,想靠近一些说话,但见胡菁菁一脸防备地望着他,他又退回原处,眼底划过落寞,“胡姑娘方才说才几日不见,错了,不是几日,是一千七百三十六日你我都未曾见过,但在这期间你却跑去大名府见了李孟真……唯独不来见我,让我很是伤心了一阵子。”

    顿了顿,张生又说,“是以我有一问,总想着再次与你相遇时定要问一问你。”

    胡菁菁紧张道,“什么问题?”

    见张生如此严肃,胡菁菁很难不把张生要问的问题同她是人是妖联系在一起,心里想着万一张生如此问她,她该如何回才好?

    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回答最好,趁着张生不注意时用术法抹去张生的记忆,之后她便遁回东山,从此以后有她的地方没张生,有张生的地方没她就行了。

    胡菁菁在等待张生开口问她问题之前已经做好了随时使用术法抹去张生记忆的准备,即使这术法极耗灵力,使用一次后恐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张生幽幽开口,似带着满腹委屈,“我与胡姑娘相识早于他,胡姑娘却与他更为交心么?”

    交…交…交心?这打哪儿论起的?张生一句话就把胡菁菁问懵了。

    不过经张生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起来她是随人参精去过大名府的,但那时她可是从头到尾都被人参精关在客栈里呢,哪里有机会去见李孟真……

    她倒是想去见呢,奈何她的道行不允许,差着人参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根本就冲破不了人参精设下的结界。

    胡菁菁也不知怎地就将右手三指举在半空中,急着向张生解释道,“在大名府时我可没见着遥善兄,只见了福缘一人,但因一些缘故也只同福缘匆匆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并未久待。”

    “此话当真?”张生一改端庄之姿,也急着反问,同时眼底闪过惊喜,似乎非常意外这个答案。

    胡菁菁撇了撇嘴,“你若不信我,唤福缘来问便是。”

    张生却笑着摇头,面上阴霾尽散,现出风恬月朗之色,“我自是信你。”

    他这一笑,倒叫习惯了看他总板着一张脸的胡菁菁不好意思了,下意识便避开了视线,之后讷讷着“哦”了一声,心里很是怀念先前不苟言笑的张生。

    张生不知胡菁菁心中所想,见胡菁菁避开了视线,他反而追着胡菁菁的视线过去,站在胡菁菁的正前方,略显局促地继续追问胡菁菁道,“胡姑娘未曾婚配吧?”

    按照凡间习俗,女子出嫁后便不再散发,需依着各自的喜好挽成各式发髻,将闺时魅力藏起来,而胡菁菁一头青丝齐腰散着,显然是未出嫁的装扮。

    其实问与不问,在张生看来答案都是显而易见的,但他还是问了,或许他已经隐约猜到胡菁菁非是俗世中人,因此不能以常理约束她吧。

    胡菁菁被意料之外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也不太好回答之后便开始敛眉沉思,此时余光里瞥见张生因她的迟疑变得惴惴不安起来,一时觉得好笑,便又故意地将沉思的时间拉长了些,待张生愁眉蹙起,她才回道,“未曾。”

    一眨眼的功夫张生便激动地整张脸都活泛起来,眼角眉梢俱往外冒着喜意,正欲说话,却又被胡菁菁截住了,“可我也不曾有婚嫁之心,惟愿此生一人信马由缰,逍遥快活。”

    所以,就别在我身上浪费旖旎心思了,快去别处找寻其他佳人吧!胡菁菁自觉已经将态度挑明,张生也该迷途知返了。

    诚然,听完且听懂胡菁菁言外之意的张生刹那间便熄灭了眼底之光,揉碎了眼角眉梢的深沉爱意,周身也笼上了一层颓然之色,但似想到什么,仅顷刻间他又提起嘴角笑起来,“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因此敢问胡姑娘,若哪日想要天高海阔信步而行时可否带着我一起?”

    而后张生又轻叹一句,“找你找累了,也容我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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