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小心着了邪门歪道后,凰明珠发现自己只能在雨天说话。

    好大的胆子!到底是谁敢对赤凰之主下如此毒手?

    究竟是北狐的阴谋?还是西树的诡计?

    偏偏这时坊间流传起女帝即将纳新君入宫的消息。

    女帝与凤君恩爱多年,出双入对,琴瑟和鸣。尤其陛下专一,独宠凤君一人,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当真羡煞旁人。

    女子花心点也就罢了,只要家中红旗不倒,无论外面的彩旗怎么飘,夫侍都管不着。偏巧一国之主却是个专情的,不免令众多孤枕难眠的深阁怨夫咬着手绢儿暗自垂泪的同时,也艳羡起那位如此好命的凤君来——

    高门大户出身的良家男儿,不仅有机会饱读诗书、封侯拜相,为陛下排忧解难,更是自小便被指给皇太女为夫,得以常伴现任女帝身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就连妻主和母亲也时常训诫他们要以当朝凤君为楷模,以妻为天自不必说,如凤君那般知书达理更好,再不济也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夫侍们抱怨道:“若妻主有当今陛下半分不渝,想来这些也不算什么难事。”

    女子们闻言,嗤之以鼻道:“陛下乃九五之尊、真凰天子,我等自然不及。你有能耐就去傢给陛下啊?”

    不料一语成谶。

    听闻如今羽都中适龄未婚的高门贵子都有机会入宫为君,这可把男儿们兴奋坏了,一面暗中八卦凤君是何处惹陛下生厌了,一面加紧了礼仪训练,大肆购买脂粉钗环,就盼着正式选秀的那一天能够艳压群芳。

    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眼见珍宝阁人满为患,小厮们为一支当下时新的簪子或是一匹苍州产的布料抢得头破血流,一头戴幂篱的女子驻足于前,目瞪口呆道:

    “唔唔唔!”

    “大人,您说什么?”

    一旁随侍的仆从一脸见怪不怪,贴心地取来纸笔交给她。

    女子接过,运笔飞快,笔走龙蛇,刷刷在纸上写下一行大字——

    “是谁说我要纳新君入宫的???”

    三个问号足见其内心的震惊程度。

    不错,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圣上,凰明珠。

    2.

    天佑赤凰,连日晴空高照、万里无云。

    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周身都暖融融的,叫人不自觉地就生出好心情来。

    可自她染上怪病,已经许久不曾在这样的好天气开口说话,心中憋闷委屈无法言说也就罢了,偏又碰上危及她二人妻夫感情的流言四起,更是叫她百口莫辩。

    这谁给她报的名儿?!

    造谣的和给她下邪术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好不容易逮着个雨天,女帝对着宫人把幕后黑手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我要纳新君……”——简直是胡说八道!

    可她才说了前半句,好巧不巧,外头霎那间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天晴了。

    更巧的是,宫人来报,凤君回来了。

    3.

    俗话说得好,“烟花三月下扬州”。每逢暮春,历代帝王便下江南巡访,几乎已演变为约定俗成的惯例。

    然而,今年女帝却无法前往她期待已久的苍州,只因她一向体热,夜里贪凉多吹了些风,不慎感染了风寒,只得卧床静养。

    故此次江南一游,只能由昔日赤凰最年轻的中书令、如今的凤君代劳。

    许是思妻心切,支凤君仅用半月便将一应政务裁处齐全。而后又点心腹几人轻装随驾,快马加鞭赶回钧州羽都,路上都不知跑死几匹马,早将仪仗队远远抛在身后。

    如此风尘仆仆地回宫,还不待看上她一眼,一句“我要纳新君”却跃入耳中。

    支士略眼皮跳了跳。

    一室寂静。

    饶是殿中众人伴驾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撞上这极具戏剧化的一幕,也险些控制不住紧绷的面部表情。

    凰明珠:“唔唔唔?”

    怎么了?她的贴身宫女为什么面部肌肉开始痉挛?

    莫不是中风前兆?

    不会吧……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也不像是生了什么大病的样子啊?

    爱民如子如她,上手便摸向宫女的脸,半道却杀出个程咬金,抢先将她腕子捉了去,紧紧贴住自己掌心握好。

    4.

    灼热的体温烫得凰明珠一抖,这下轮到她的眼皮子跳了。

    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抓她手,还不担心被安一个以下犯上之罪的,除了她母父、哥哥和那两个小崽子,放眼全赤凰也就只剩一个人了。

    “哈、哈……”

    她刚想干笑两声缓解尴尬,一时却忘了外头阳光明媚,自己现下无论如何说不了话,充其量也就是呼了两口气。

    于是只好与支士略大眼瞪小眼。

    “你——”

    才吐出一个字,他身形便摇摇欲坠,几欲跌倒。凰明珠惊觉他掌心温度烫得吓人,神色一顿,反手去触碰他额头,果然炭火炉一般灼热。

    来人!

    凰明珠心下焦灼,偏又说不出话。好在贵为帝王,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只消一挥手,自有人上前为她排忧解难。

    “传太医!”

    5.

    女帝风寒初愈,凤君又劳累病倒。一时间,凤憩宫上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头,生怕一个疏忽伺候不周,惹来杀身之祸。

    晨间,凰明珠下朝归来,见宫人皆蹑足而行,便知自家凤君还未醒,遂偷偷向内殿张望——

    帷幔重重,看不真切。

    她只得暂且离开。

    午间再来,宫人却面露难色,道:“凤君已醒,说他现在病得厉害,床也起不来,不想见人,吩咐见了陛下,就、就……”

    “就什么?”

    贴身宫婢见女帝面上毫无怒色,反而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代陛下问。

    “陛下凰体金贵,恐过了病气,请陛下体谅则个……”那宫人声如蚊蚋,好不容易结结巴巴传达完凤君口信,额上早已凝结出豆大的汗珠。

    普通人家的夫侍尚不敢拒绝妻主,更何况是官宦人家!这支凤君倒好,真仗着后宫中独他一人,如今竟敢将陛下拒之门外!

    不愧是做过中书令的人,真是好胆色!

    只可怜了自己这脑袋,在将凤君之意稍作加工转告陛下后,不知还能不能保住。

    闻言,宫婢同样瞳孔紧缩,但身为大宫女的专业素养使她顷刻间恢复了常态,立于女帝身后巍然不动。

    她侧眼观察着女帝脸色,请示道:“陛下?”

    凰明珠面不改色,拂袖便走。

    见女帝并未为难自己,方才答话的凤憩宫宫人才擦了把冷汗,长舒一气——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尊大佛闹别扭,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听闻女帝要纳新君,也不知真假。依他看,还得是自家主子先服软,不然等新人入宫,主子失宠,吃穿用度肯定会被那些个看人下菜的裁减不说,他们这些奴才更是连狗都不如。

    得亏他平日行走于两宫之间,在凤憩宫里地位不低,主子面前也算说得上话的。思及此,他当即便去凤君跟前说道了两句——

    “咳、咳……她当真亲口说过,要纳新君?”

    他病得厉害不假,起不来床倒不真。此时身上不过着一件里衣,正端坐于案前挥墨泼毫,面色如常。

    他嗓音沙哑低沉,鼻音也浓重,本来没讲两句就咳一声,此话未落,似乎有什么无形之物牵动了他的心神,令他更为剧烈地咳嗽起来,程度之甚,好似要把肺也一道咳出来似的。

    贴身侍奉之人赶紧端茶递帕,支士略接过,只稍微润了润喉,便道:“不碍事,我自小一染风寒便如此。你接着说。”

    方才那苦口婆心地劝说的宫人本就胆战心惊,见凤君这一咳,更是心脏都快跳出来,生怕凤君有个什么好歹,迁怒于他。闻言,磕磕巴巴道:“好、好像有吧……呃不对……没有……”

    “究竟是有还是没有?”支士略还未开口,身侧的人倒先忍不住了,“你胆敢糊弄凤君?脑袋不想要了?”

    “凤君饶命!”扑通一声,传话宫人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经这一吓,他乱糟糟的脑袋也清醒不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面思索着,一面道:“不……陛下并未在宫中说过——不、不对!”

    “什么不对?”侍从不耐烦道。

    “陛下近日来并未开口说过话!”

    传话宫人抬头,对上支士略古井无波的双眼,悚然道:“就连方才,陛下也未曾开口,全程由身边的姑姑代劳!”

    他惊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更多的冷汗自头上渗出,愈发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既然陛下未开金口,那选秀一事,你又是从何听来?”支士略缓缓道。

    “这……”传话宫人犯了难,“小的不知,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我明白了,你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言。”

    传话宫人喏喏而退。

    人一走,侍从便上前,焦急道:“此人说得在理!小的也突然想起来了!陛下一向话多,您归来那日,她却一言不发,此事的确蹊跷!”

    不,她说了,说了一句。

    支士略在心中默默反驳。

    只不过说的是他最不愿听到的话。

    但见他病重倒下,她眼中的慌张关切又做不得假。

    若厌弃了他,她贵为一国之主,何苦演这种戏?一脚踢开便是了。

    联想起自己曾经误会她要退婚,支士略心中一片苦涩。

    虽然后来两相剖白,弄清楚所谓退婚不过是一场乌龙。可那时的心灰意冷,却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过的。

    左右说得不错,此事确有疑点。

    君心难测,无论她心中作何想,他都要亲口问个清楚。

    想通了这一切,支士略顿觉心口云开雾散,病似乎也好了不少。

    他清清嗓,朗声道:“去栖梧宫。”

章节目录

凰朝天下(游戏《女帝的日常》同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SummEn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SummEn并收藏凰朝天下(游戏《女帝的日常》同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