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挤进来时,见卫时雨双目猩红,掐住了沈姨娘细细的脖子,似是要将它拧断。

    沈姨娘脸色青紫,两条腿胡乱蹬着,已然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骇了一跳,忙上前拉扯,无奈卫时雨力气太大,费了半晌功夫,才将她从沈姨娘身上拽下来。

    她素来得卫忠兴宠爱,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怒吼道:“将她丢出去!”

    孰料卫时雨又一把挣脱了,扑上来揪住了她头发,丫头仆妇发一声喊,又赶紧来拉扯。

    “我要被打死了,你们还不还手!”沈姨娘气急,“杜鹃,你是死的吗?”

    杜鹃和几个丫头使使眼色,立时便把卫时雨拽下来,哐当一声,似是撞到了脑袋。

    卫时雨只觉后枕剧痛,还未起身,沈姨娘已然欺过来,一个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姨娘,别打脸。”杜鹃小声道。

    卫时雨身上旧伤未好,众人一起动手,她再也无力挣脱,身上结结实实的挨了许多拳脚。

    想到小枣,她犹自愤愤难平,浑然不顾自己伤势,瞅准了沈姨娘的裙摆,一脚踢了过去。

    沈姨娘吃痛,大叫:“绑起来!绑起来!”

    杜鹃起身去找绳子,却见几人闯进门来,为首一人当头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绑姑娘!”

    杜鹃捂住了脸,定睛去看,却是卫夫人身旁的春桃,她正要喊冤,却见卫夫人和杏儿已然上前,大吼道:“住手,都住手!”

    沈姨娘正打的兴起,如何肯住手,卫夫人瞧见女儿白衣之上染血,一时间魂都丢了,抢上去道:“谁敢动我女儿!”

    卫夫人虽然素来是个软绵绵的性子,但到底是正室原配,她嘶声一喊,丫头们陡然清醒,立时住手。

    沈姨娘犹不解恨,还要再打时,被杜鹃给拉住了。

    卫夫人将卫时雨紧紧护在身后,哆嗦着道:“谁敢再动我女儿!”

    沈姨娘捂着被抓了血痕的脸,哭道:“夫人,你们抢了老爷就算了,姑娘大清早的,进门便要杀人,这是何道理?”

    卫夫人根本不理会她,转身问卫时雨,“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卫时雨低头看了半晌,突然记起她正在经期,忙道:“妈,我没事,是,是经血。”

    卫夫人总算松了口气,拉起卫时雨的手,“跟我走。”

    沈姨娘见这娘俩就要离开,简直气炸了肺,“夫人不给妾身一个交代吗?”

    卫夫人紧绷着脸,冷声道:“你自去找老爷要交代吧。”

    沈姨娘如何肯依,上前拉住了卫夫人衣袖,“请夫人和我去见老爷。”

    “你放开我阿娘!”卫时雨上前将沈姨娘推开。

    谁料沈姨娘扯着卫夫人不放,一时三人竟全跌倒在地。

    卫时雨眼见母亲吃亏,心中大怒,立时又和沈姨娘扭打起来。

    丫头们见主子打架,如何能不帮手,房中当即又乱作一团。

    “混账,都住手!”

    也不知打了多久,突听房中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众人一愣,手上也跟着停了。

    卫时雨抬头去看,却是卫忠兴带人进来,他须发乱飞,想是气的不轻。

    沈姨娘早已丢了众人,扑到卫忠兴怀里去,大哭道:“老爷,老爷可要为妾做主啊!”

    卫忠兴将她推开,不耐烦道:“日日吵的不得安生,你们是太闲了吗?”

    沈姨娘坐倒在地,抽抽噎噎的哭道:“是夫人和姑娘带着丫头,不分青红皂白,进门便打,妾实在不知,哪里开罪了夫人。”

    “若不还手,早就被他们打死了呀!”

    眼见卫忠兴一双眼睛转到母亲身上,卫时雨当即站起,“是我动的手,跟阿娘无关。”

    卫忠兴似是懒得理她,对着卫夫人道:“你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卫时雨立时道:“你闭嘴!不许你说我阿娘!”

    房中众人大惊!

    卫时雨素来跋扈倨傲,沈姨娘是妾,她来找茬,甚至动手都算不得什么。

    但卫忠兴可是卫时雨父亲,她如此忤逆,当真是胆大包天。

    连沈姨娘都止住了哭声,幸灾乐祸的看向卫时雨。

    卫忠兴阴沉着脸,气极反笑,“我倒是要问问你,今日胡闹又是为了哪般?”

    卫时雨狠狠指向沈姨娘,怒道:“她害死了小枣!不许叫人给她熬姜汤,又不许请郎中来,还叫人把生病的小枣丢出去!”

    “小枣就那么活活烧死了,她杀了小枣!”

    “小枣是谁?”卫忠兴皱眉,“府里死人了?”

    管家在外禀道:“老爷,小枣是姑娘的丫头,昨日得了伤寒,夜里去了。”

    卫忠兴气道:“为何不叫大夫医治?”

    沈姨娘见形势不好,忙道:“老爷,丫头们生了病,怕过了病气,自然是要挪出去的,她自己命不好,熬不过去,能怨得了谁。”

    “不过是死了个丫头,姑娘便如此不依不饶,我已叫人送了银子去。眼下。”

    “你说什么?”卫忠兴面色不善,冷冷的看向沈姨娘,“什么叫不过死了个丫头?”

    沈姨娘为他气势所迫,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一时语塞,喃喃道:“老爷,您,怎么?”

    “人命关天!”卫忠兴大怒,“你管着后院的事,闹出了人命,竟然跟我说不过死了个丫头!”

    众人再次吃惊,心道,老爷果然是偏心姑娘,打人的事一概不追究,伤风死了个丫鬟却要赖在沈姨娘头上去。

    谁知更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还在后头,卫忠兴气冲冲的朝着外间喊:“刘彦,你带人来,将她送到官府去。”

    沈姨娘骇的往后一倒,双眼上翻,已然晕了过去。

    杜鹃哭道:“姨娘,姨娘,老爷,姨娘晕死了。”

    刘彦在外咳了一声,道:“老爷三思,家丑不可外扬。”

    卫忠兴沉思半晌,沉声道:“那便派人将此处看管起来,不许她出门。”

    刘彦应了声是。

    卫忠兴看向卫时雨,本想再警告她两句,但见她横眉怒眼,披头散发,实在让人厌恶,便没有多余的话。

    “你们!”卫忠兴指着房内众人。

    众人眼见发落了沈姨娘,料想得不了好去,谁知卫忠兴恨恨的一拂袖,径自去了。

    这一场争闹最终以卫夫人大获全胜而告终,沈姨娘不仅丢了管家的权利,还险些被送至官府。

    府中人人议论,老爷怎会为了个丫头就大动干戈,软禁了沈姨娘。

    有人猜测,大抵是老爷年事已高,再也生不出孩子,因此对卫时雨这个嫡长女多有偏私。

    有那想巴结的人,早早就侯在了彩云轩外。

    卫时雨却正把自己关在房内哭泣,她虽口口声声指责沈姨娘,内心却明白,这个时代,上位者本就不在乎仆役生死,害死小枣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她明知小枣病了,却没有坚持请郎中抓药,更没有等着她退烧,甚至没能给她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个好觉。

    她郑恬,来了古代两天,享受着别人的伺候,却庇护不了她们,任由她们病死,她和杀人者有何区别。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外面有人道:“姑娘,小枣的姐姐要来磕头。”

    听到小枣名字,卫时雨立时便抢出去,却见杏儿正立在廊下,急道:“什么姐姐?”

    杏儿道:“姑娘您赏了银子给小枣家里人,她只一个姐姐,在厨下当差,特来磕头。”

    卫时雨苦笑道:“我害死了她,还要来朝我磕头。”

    杏儿急道:“不是的,姑娘,是小枣没有福气。”

    卫时雨不想白受人家的感激,“叫她走吧,不过是我给小枣的一点心意。”

    “姑娘见见吧,人在外面跪着呢。”

    卫时雨一时心软,便道:“好,我去见她。”

    杏儿道:“我去叫她进来,姑娘歇着。”

    小枣的姐姐叫小鹿,她比小枣高些,一双眼睛很是机灵,隔着很远便跪下磕头,“小鹿叩谢姑娘恩典!”

    卫时雨扶她起来,“不要谢我。是我没照顾好小枣。”

    小鹿又跪下来,红着眼道:“姑娘,求您收下我吧!我和小枣一样伺候您。”

    卫时雨弯下腰道:“收下你?”

    小鹿连连磕头,“求姑娘收留。”

    卫时雨看向杏儿,“这是何意?”

    杏儿也求道:“姑娘,若您真念小枣的好,让小鹿贴身伺候您吧,她在厨下常被人欺负。”

    卫时雨苦笑道:“跟着我有什么好?”

    杏儿道:“现下再没有比跟着姑娘更好的差事了。”

    卫时雨在小鹿面前蹲下,和声道:“小鹿,我给你身契,拿着银子去外面过活不好吗,若然你想,也可找个人嫁了。”

    小鹿摇头,“奴婢生下来就在卫府,只想留在府中,求姑娘收留我吧。”

    她虽是小枣姐姐,却比小枣还要瘦弱,跪在那里哭的声泪俱下,卫时雨实在不忍心拒绝,便道:“也好,等哪日你后悔了,再和我讲。”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卫时雨对杏儿道:“往后你们两个都跟着我,头一件事,要先顾好自己。知道吗?”

    杏儿不懂。

    伺候主子,自然是主子最为要紧。

    卫时雨只好道:“那便凡事都听我的,要紧的事为难的事务必先来找我,不许藏着瞒着。小枣的事,再不能发生了,知道吗?”

    杏儿这次听懂了,哭道:“都怪我,我该早些告诉姑娘,再煮碗姜汤,或许小枣还能有救。”

    或许吧,但或许,也救不回来。

    卫时雨无法安慰自己,她意兴阑珊的起身,“去找件合适的衣裳给小鹿换上。我想睡会。”

    “叫外面那些人都散了,往后彩云轩就你们两个人,不许外人进来。”

    杏儿带着小鹿去了,卫时雨却久久不能入睡。

    这个身子实在是太虚弱了,她现下小腹剧痛,经血多的几乎要晕厥。

    卫时雨上辈子压根不知痛经为何物,这辈子总算知晓了厉害,她想仔细盘算盘算来日处境,脑子却半点也转不动。

    正迷糊间,突听得外间有人喊:“姑娘睡下了么,夫人请您去清凉院,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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