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孙敏宁一声令下,弓箭齐发,直直对着杨顺射去!

    低眉顺眼的杨顺突然扬起了头,他目中精光大盛,身子后仰,使个铁板桥避过了第一轮箭雨。

    孙敏宁胡须翘起,对着杨顺冷冷的道:“再放!”

    杨顺一跃而起,长箭自他脚尖掠过。

    “放箭!”

    箭如密雨,连绵而来。

    杨顺轻功绝佳,在剑雨中反复腾挪,别说受伤,连衣角也未破。

    明明脚底力量已竭,竟然踩着一支箭又跃起了丈高。

    孙敏宁狭长的眼睛眯起,连声道:“放箭!不许停!”

    杨顺失了耐心,回身捞起两支长箭,右手随意掷出,便伤了两个射箭之人。

    这两人本就在孙敏宁身侧,受伤后便倒在他脚畔。

    孙敏宁生怕伤到自己,立时便后退几步。

    谁知风声袭来,眼前一花,杨顺竟然欺到了身前。

    他吓得腿都软了,眼睁睁看着杨顺长剑挥过来,也不知逃跑!

    这一下变故突起,众人都未反应过来,手中长箭调转了方向,但怕误伤了孙敏宁,谁也不敢先发第一箭。

    “饶命,饶命!”孙敏宁闭着眼大喊。

    杨顺目光冷冽,眼中尽是杀意,长剑已然搭上了孙敏宁的脖颈。

    “杨顺!”逍遥侯的声音遥遥传来。

    杨顺一愣,手上长剑倒转,左手探出,抓着孙敏宁的衣衫,将他扔了出去。

    孙敏宁摔的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但天幸脑袋还在,他翻身坐起,指着杨顺道:“拿下,给我杀了他!”

    眼见众人长箭搭起,却听噗的一声响,似乎有个物件落在了当地。

    孙敏宁想起那恶心的贼人,大叫一声,“快,放箭!”

    “别放箭!别放箭!”地上滚出一个人,翻身跃起,抱着头喊道:“别,是我!”

    已然有两个手快的把箭射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响,箭射中小腿后,此人又摔倒在地。

    “哎呀,孙大人,救命啊!”这人抱着腿鬼哭狼嚎的大喊。

    孙敏宁听着声音熟悉,当即右手一抬,“等一下!”

    他小心上前,仔细辨认,却见坐在地上极为狼狈的正是出门躲祸的陈栋!

    “陈栋!”孙敏宁这一惊非同小可,“你怎么在这里?”

    他有胆子杀了杨顺,却没胆量动逍遥侯,若是被逍遥侯看见陈栋,那可真是难以善了。

    正要将他藏起来,却见陈栋往后一指,哭道:“他,是他。”

    孙敏宁回首,却见他心心念念的逍遥侯正在身后。

    夏停云拍拍手,“失手了,不小心摔到了陈侍郎。”

    陈栋敢怒不敢言。

    孙敏宁这才反应过来,这陈栋是被逍遥侯扔进来的。

    原来陈栋担心家中小妾被正室欺辱,没舍得出京,他先回家中安抚了后院,见京城中并无动静,便想来户部瞧瞧,谁知却被逍遥侯逮了个正着。

    孙敏宁朝陈栋使个眼色,赶紧吩咐手下,“陈侍郎受了重伤,快去请郎中。”

    陈栋是太后内侄,素来不学无术,在衙门里领个闲差,哪里吃过这个苦,压根看不见孙敏宁的颜色,只是大声呼痛。

    “好多血,我要死了!”

    孙敏宁心中暗骂,“陈侍郎晕倒了,快点!”

    他生怕陈栋胡说八道,正要上前敲晕他,突然记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情来。

    杨顺去哪里了?

    杨顺没有走,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他拿出手中长剑,趁着众人不备,对着那银库大门上的钥匙重重砍了下去!

    银库的锁乃是机关巧匠张老七所著,若无钥匙,谁也撬不开,每年来偷盗的小贼,不知有多少栽在这里。

    但是杨顺压根懒得去开锁,他直接用剑去砍!

    但这锁乃是精钢所铸,寻常刀剑如何能砍得开,因此孙敏宁虽然吃惊,却也并不害怕。

    只见火花四溅,接着哐啷一声响,似有重物落在地上。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陈栋似乎也忘记了疼痛,指着地上大喊,“锁,锁,锁掉了!”

    哐的一声巨响,杨顺上前踢开两扇门。

    再往里尚有一扇门,他如法炮制,又劈开了门锁,再踢开就是银库重地了。

    只见银库里面成堆的货架上,摆满了银锭和元宝,地上红木箱里更不知有多少银子,一眼看不到头。

    孙敏宁一跤跌倒在地,库兵们也瞧愣了,久久不语。

    夏停云笑着上前,拍手道:“怪不得孙大人说陈侍郎出京筹措钱粮去了,如今一看,果然不假!”

    陈栋虽傻,也知兹事体大,他愣愣看向孙敏宁,“大人,大人,如何是好?”

    夏停云笑道:“朝廷正缺银钱赈灾,自然是交给圣上最好。”

    “那可不!”陈栋刚要起身,却见孙敏宁已抢上前去,“侯爷,定要如此吗?”

    夏停云反问道:“孙大人何意?”

    孙敏宁沉声道:“小侯爷素来不关心政事,何必卷入朝堂纷争,求侯爷今日高抬贵手,孙某必有重谢。”

    他顿了顿又道:“太后娘娘那里,也定有封赏。”

    逍遥侯袍袖一挥,“孙大人此言差矣,我能有今日,全是皇上大恩,夏某无一日不思忠君报国。”

    陈栋笑出声来,似是觉得逍遥侯此言极为可笑。

    孙敏宁却笑不出来,他退后几步,冷冷的道:“既如此,就对不住了!”

    他突然扬声大喝:“有贼子私闯户部,要夺金银,给我拿下!”

    他指着逍遥侯和杨顺,“生死不论!”

    逍遥侯冷笑一声,似是并不意外。

    杨顺双眉一轩,豁然回首,长剑一挥,就要砍了这个狗官!

    孙敏宁可不敢大意,当即又退了几步,却见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搭在了剑尖上。

    杨顺出剑极快,这手看似很慢,却恰好挡在了孙敏宁面前,正是逍遥侯。

    “侯爷!”杨顺立时收了剑势。

    “急什么!”夏停云叹道:“凭这种人,也配脏了龙吻。”

    龙吻,正是杨顺的配剑,以玄铁铸成,世间罕有,否则也不会一剑就劈断了银库的锁。

    孙敏宁得了逃生之机,立时退到众人身后,“放箭!”

    库兵尚未动手,陈栋突然喊起来,“别,我还在呐。”

    孙敏宁不为所动,右手一挥。

    众人弓箭齐发,夏停云捞起陈栋,和杨顺一起躲避。

    “啊!”刀剑无眼,陈栋最先遭殃,另一条腿也中了箭。

    “对不住,手上松了点。”夏停云一笑,又跃起身来。

    “侯爷,侯爷,再抬高些!”陈栋紧紧抱住了夏停云的大腿!

    “放!”

    孙敏宁正要在放箭,突听外面有脚步声,接着一人大喝,“皇上驾到!众人闪避!”

    “孙大人!失陪了!”夏停云似乎早有预料,趁着众人愣怔,拉着陈栋跳出了圈子。

    孙敏宁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宫中禁卫冲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禁卫统领周忠。

    “圣驾在此,还不放下兵器!”

    户部库兵如何能是禁卫的对手,当下便有人扔了兵器,还有不愿退后的,立时便被禁军拿下。

    一时众人纷纷跪倒。

    孙敏宁自知大势已去,叹道,天意啊!

    夏停云拿着陈栋到了隆庆帝面前,跪下行礼道:“臣夏停云见驾!”

    陈栋忍着剧痛跪直了身子,“陈栋,陈栋见驾。”

    隆庆帝着一身青色常服而来,先命人扶起陈栋。

    “夏卿,朕出宫听戏,行至此处,听闻有打闹之声,到底怎么回事?”

    听戏?

    孙敏宁皱起了眉头,莫说京师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就是从前,也没听说过皇上要出宫听戏啊。

    这显然不过是个借口,难道?

    “回禀皇上!臣数日前遭人暗杀,经查乃是户部侍郎陈栋内弟,是以今日臣方来讨个说法。”

    “孙尚书言道,陈侍郎出京筹措银钱去了,他愿代陈侍郎赔罪,送了几万两银子,请臣喝酒。”

    孙敏宁一惊,便要开口争辩。

    夏停云抢先道:“谁知恰好陈侍郎回来,陛下请看,陈侍郎竟为朝廷找来这许多银子。”

    隆庆帝看向面前的银库,眼神越来越冷,久久不语。

    孙敏宁本要辩解,竟一时不敢上前。

    不过一瞬,隆庆帝便收起冷厉之色,和声道:“当真如此吗?”

    夏停云禀道:“千真万确,陛下若是不信,可派人再去查看其它府库。”

    隆庆帝挥挥手,周忠自领人去了。

    孙敏宁忙上前道:“陛下,陛下不可,库门不可轻开。”

    “哦?”隆庆帝看向他,质问道:“今年北方大涝,天下灾民已涌入京城了,后宫之中,连太后在内,都已开始节衣缩食。此时若还不开库门,更待何时?还是要母后来和孙大人说话。”

    孙敏宁忙磕头道:“臣不敢,不敢!”

    隆庆帝看了看陈栋,问道:“不知是谁伤了陈卿?”

    陈栋大怒,便要指向孙敏宁,转念一想,又忍下了怒气,无奈道:“是臣,走路不小心。”

    夏停云却道:“陛下,陈大人为筹金银,受了重伤,求陛下厚赏。”

    隆庆帝颔首道:“陈卿立此大功,先擢升户部郎中。”

    “陈栋谢恩。”

    孙敏宁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户部郎中仅次于尚书之位,他今日和陈栋结下了梁子,只怕隆庆帝此举是故意为之。

    夏停云续道:“陛下,求陛下严审孙敏宁,他送臣万两白银,怕有贪渎之嫌。”

    “逍遥侯莫要胡言!”隆庆帝亲自扶起孙敏宁。

    “孙卿掌管户部多年,于朝廷于社稷有功,朕素来敬之,待此事一了,定要禀奏太后,好好封赏!”

    “是,陛下教训的是!”夏停云躬身请罪,“是臣多嘴。”

    “无妨!”隆庆帝向来喜欢逍遥侯,自然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夏停云起身,挥挥手道:“禁军大哥们,去搬银子吧,小心别闪了腰。”

    孙敏宁站在那里,三伏的天,他却冷汗都下来了。

    金银都丢了且不说,立下陈栋这个不分轻重的仇人,只怕,还要丢了太后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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