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酥抱着碗糖酪樱桃入了宫。

    她抱的很紧,甚至有些乳酪洒在了手背上,也并未察觉。

    入了宫门,只能步行,她拼了命的往里跑,似乎生怕来不及。

    “卫时雨,你去哪里?”夏停云喊住她。

    “我要见贤妃娘娘!”

    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但夏停云并没有迟疑,他拉住卫时雨,“西边,你走错了!”

    “快点!”

    刚进了文昌宫大门,迎面险些撞上个小宫女。

    好在夏停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卫时雨,“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这小宫女吓破了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饶命,皇上饶命,奴婢错了。”

    卫时雨推了推夏停云,“别吓着她。”

    夏停云皱眉,“小心祸从口出,看清了,是靖国公。”

    这小宫女只是磕头,“采桑姑姑命我去请皇上,不,皇后娘娘救命,皇上在内殿。”

    此番连卫时雨也瞧出不对了,她蹲下身,“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

    小宫女听见声音熟悉,抬头见是卫时雨,立时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卫尚仪,快救命,皇上要杀了娘娘!”

    卫时雨大惊,她倒是认得这个小宫女,素日跟在采桑身边,很是机灵,眼见她方寸大乱,想是内殿起了变故。

    她不及询问,起身就往正殿走去,夏停云急忙追上,“陛下在里面,还是先行通禀才是。”

    “通禀什么?再磨叽贤妃娘娘就没命了!”

    果然到了殿前,只见隆庆帝身边的太监都侯在外面,文昌宫的宫女都跪在地上。

    “小公爷怎么来了?”内监总管张宝英上前行礼,“陛下正忙,您不妨改日再进宫。”

    夏停云入宫,从不需请旨,如今却被拦在殿外,他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卫时雨已当先喊了出来。

    “贤妃娘娘,卫时雨有要事求见贤妃娘娘!”

    “哎呦,县主,噤声,陛下有要事。!”张宝英赶紧要来捂卫时雨的嘴,却被夏停云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得,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横,他谁也不敢得罪!

    卫时雨再次扬声大喊,“贤妃娘娘,卫时雨求见!”

    她声音清脆,半个文昌宫的人都听见了。

    “贤妃娘娘,卫!”

    “滚进来!”

    隆庆帝自然也听见了,没好气的打断卫时雨的话。

    “您请!”张宝英叹了口气,闪身让开!

    卫时雨满脸焦急,大踏步跑了进去,夏停云自后相随。

    “贤妃娘娘!”卫时雨推开门。

    只见隆庆帝端坐正中,贤妃和采桑跪在地上,她瞥了一眼,地上竟然还有白绫三尺!

    卫时雨惊的心口乱跳,却对着隆庆帝奇道:“陛下也在?”

    隆庆帝冷笑道:“别装了,难道你适才没有听见朕的声音。”

    夏停云拉着卫时雨行礼,“陛下圣安!”

    卫时雨趁着跪下的光景,又偷瞄了一眼,只见采桑头磕到地上,看不见神情。但贤妃显然是触怒了隆庆帝要被赐死,竟然还是面无表情,她真是佩服这位娘娘。

    “夏卿可有要事?”

    隆庆帝怒气稍歇,先问政事。

    夏停云禀道:“有关科举,臣尚要详情要奏。”

    隆庆帝哦了一声,显然很感兴趣。

    卫时雨趁机道:”不如陛下先议政事,臣也有事要和贤妃娘娘说。”

    隆庆帝显然不愿就这么轻纵了贤妃,“贤妃已被禁足。”

    “那臣陪着娘娘禁足!”

    “胡闹!”隆庆帝呵斥道:“你和贤妃并不相熟,怎会来瞧她?”

    “回禀陛下,臣在宫中得贤妃娘娘教导礼仪,臣受用良多,特来拜谢。”

    隆庆帝险些笑出来,“你还知礼仪?”

    卫时雨捧着糖酪樱桃,“听闻娘娘爱吃糖酪樱桃,臣特意买了送来。”

    “娘娘,这可是臣从西城最有名的樱桃铺子买来的,听说这樱桃是从山上摘的,很是新鲜,您不妨尝尝?”

    卫时雨捧着樱桃送到贤妃面前,冲着她眨了眨眼。

    贤妃茫然道:“糖酪樱桃?”

    “正是!”

    贤妃眸中突然闪出亮光,她捏了颗樱桃放进嘴里,只嚼了一口,便泪如雨下。

    “娘娘!”

    卫时雨暗道果然。

    当初贤妃问她糖酪樱桃,她只道是随口戏言,后来在府中吃到了樱桃,也未放在心上。

    今日夏停云带她去西城,听那卖樱桃的郎君说起心爱之人,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极可怕的想法。

    贤妃娘娘就是那位郎君的心上人!

    她没听懂贤妃的话,耽误了这些时日,这才快马加鞭的进宫要告诉贤妃。

    事到如今,她总算明白为何贤妃总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原来她另有心上人。

    卫时雨毫无道理的站在了贤妃这边。

    怎料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个消息,就发现隆庆帝要处死贤妃。

    眼见贤妃痛哭流涕,无法遮掩,卫时雨赶紧回身,挡在贤妃面前,拿起地上的白绫,“陛下,您要,您要赐死贤妃?”

    隆庆帝却不理她,他眼看贤妃流泪,仿佛见了西洋景般,“你,让开,贤妃是哭了吗?”

    卫时雨张开双手,“当然是哭了。人都要死了,不哭的是傻子,贤妃舍不得陛下。”

    隆庆帝面色稍霁,“她若当真心中有朕,便不会一言不发了。”

    卫时雨心道,你猜的真准,她心里确实没你。

    “陛下,娘娘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不屑为自己分辨,别人栽赃陷害,她也从不放在心上的。还请陛下明鉴!”

    隆庆帝见左右并无外人,便将手边一张方子递过来,“朕险些忘了你是个郎中,你自己来瞧瞧,可是有人陷害她?”

    卫时雨茫然不知隆庆帝手上的告密信从何而来,拿到手里看时,方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张药方!

    而且这药方极为熟悉,好像出自自己的手笔。

    但这字迹娟秀,落笔有力,绝不是她能写出来的。

    “怎么,无话可说了?”隆庆帝冷笑道。

    卫时雨左看右看,不解道:“臣愚钝,请陛下赐教,这方子哪里不妥?哎呀!”

    问完她就后悔了,哪里不妥?

    这正是她开给贤妃调理身子的,故意避孕用的方子。

    哪里不妥?

    贤妃身为后妃,却要避孕,自然就是最大的不妥!

    无怪隆庆帝一副被戴了绿帽子的便秘表情!

    “你也瞧出来了?”

    卫时雨道:“娘娘身子不佳,服些汤药调理身子,也不是大罪!”

    “宫中人人都服安胎药,偏只有她,要吃避胎药!”

    夏停云听到这里,方才明白问题所在,不由得看了贤妃一眼,只见她抱着碗盏哀哀哭泣,似是不胜伤感。

    “陛下,就算娘娘不愿诞育龙子,也不能草草处死。”

    隆庆帝叹道:“朕没要赐死她,是她非要自我了断。”

    夏停云心中了然,怪不得隆庆帝将心腹都遣到外间,只留了采桑,其实乃是维护贤妃,他正要劝卫时雨不可轻举妄动,谁知她举着方子跪倒在地,“陛下,这方子是我开的!”

    隆庆帝又惊又怒,“卫时雨,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贤妃开避胎药!”

    他正愁找不到替罪羔羊,这卫时雨就自己撞上来了。

    夏停云忙道:“陛下恕罪,想来此事另有隐情。”

    “此事却有隐情!”卫时雨毫不畏惧,坦然道:“臣随贤妃娘娘来宫中学礼,娘娘问起皇后玉体,言语间颇为关心。贤妃娘娘曾道,皇后乃中宫之主,应先诞下太子,方是正统!”

    “贤妃娘娘素来敬仰皇后,恭敬侍上,事事不敢越到皇后前头,因此命臣开一副避胎药,等皇后娘娘诞下龙子,她方敢停药。”

    隆庆帝半信半疑,“此事当真?”

    卫时雨道:“自然是真的,当时采桑姑姑也在,可以为证。”

    隆庆帝又道:“既然是你开的方子,为何却是贤妃的笔迹?”

    “陛下,陛下难道忘了,当日臣在安乐宫中受伤,右手小指断了,贤妃娘娘看我可怜,这才亲自写下方子。”

    隆庆帝点头,“朕自然记得此事。”

    卫时雨趁热打铁,“此事虽说是娘娘一片赤忱之心,但臣亦觉得不妥,只因娘娘体寒,现下不宜有孕,当先调养好身子,再为陛下诞育龙嗣,更为稳妥。”

    “是以,才斗胆开了这方子,求陛下恕罪!”

    皇后也一直在服卫时雨的方子,近些时日并未承宠,这些事情隆庆帝自然也知晓,因此听闻此言,他又信了几分。

    “但若当真如此。”隆庆帝依旧觉得有些奇怪,“适才贤妃为何并不分辨,采桑,你为何也不说?”

    采桑听得卫时雨为贤妃开脱,忙道:“陛下,奴婢还没来得及说,您就大发雷霆。”

    言下之意,你可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隆庆帝哼了一声,“就算朕说了几句重话,贤妃也不必要急着寻死觅活的,难道朕是暴君吗?”

    卫时雨怕贤妃露馅,忙道:“娘娘,陛下问您话呢,这樱桃,往后有的是日子吃。”

    贤妃抬头,慢慢放下手上樱桃,深深磕下头去,“臣妾死罪,求陛下宽恕!”

    卫时雨心中感叹,我费尽了唇舌才扭转局面,您就不能多说几句好话求饶?

    谁知那隆庆帝却颇为受用,立时上前,亲自扶起贤妃,“好了,爱妃起身吧,是朕冤枉了你,幸好永安县主来的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谢陛下!”贤妃红着眼行礼,倒是别有一番风韵。

    隆庆帝果然更是开心,竟亲自扶着贤妃坐下。

    卫时雨看的目瞪口呆,她见过隆庆帝几次,便是在皇后那里,也常常是端着架子的,没想到贤妃求了句饶,他就屁颠颠的顺着给杆子爬上来,看来这男人就算是皇帝,也是犯贱。

    越喜欢你的,你越是不放在心上,偏偏不理睬你的,你却待她如珠如宝。

    眼见贤妃面上又有了些不耐烦,卫时雨忙上前道:“陛下,娘娘受了惊吓,需得好好休息。”

    隆庆帝不舍的放开手,“好,你先歇下,晚上我再来瞧你,夏卿,你随我去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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