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雨在马车顶上喊了好几遍,直等那些人都退走了,方才下来。

    她先看了地上呻吟打滚的男子一眼,随即向出手相助之人道谢,“多谢这位郎君。”

    此人身长八尺,穿一身藏青衣衫,足蹬皂靴,发髻上插着根木簪,浓眉大眼,虽生的一般,但却洒脱飘逸,大有隐士之风。

    他看了卫时雨一眼,淡然开口,“你是谁?”

    这话问的,卫时雨本还想问问他是谁呢?

    不过人家既然先问了,卫时雨也不能不答,当即便道:“我是卫时雨,敢问郎君高姓大名?”

    “霍枭寒!”此人面容清冷,话也不多。

    “好名字,好名字!”卫时雨指指地上的人,“霍郎君,不知可否把此人交给我处置?”

    “我本来要取他性命,既然你想要,便送给你了。”

    卫时雨不由打个寒噤,霍枭寒随口一说便是生死大事,但她却觉得并非是恐吓之言。

    “多谢,多谢!”

    卫时雨又对车夫道:“先把他绑起来,等回府时一并带回去。晴红,你随我去瞧瞧公主。”

    那霍枭寒奇道:“你认识安平公主?”

    卫时雨颔首,“自然认识,我便是来见公主的,不知霍郎君?”

    “卫时雨!”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马蹄声响,竟是夏停云和杨顺来了。

    他远远瞧见卫时雨和一陌生男子谈笑风生,心中醋意大起,立时下了马抢到她身旁,一脸戒备的看着对方,“你不是进宫去了吗,此人是谁?”

    “他是霍枭寒!”卫时雨现学现卖。

    夏停云皱紧了眉,他身后的杨顺却道:“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卫时雨却道:“你来的正好,此人在这里散布公主谣言,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我会查明。”夏停云一挥手,命杨顺先将人带走。

    却听那霍枭寒冷笑道:“就算查出指使之人又如何?”

    “自然是依律法处置。”

    “律法?呵!”

    卫时雨也觉得此人透着怪异,便道:“霍郎君,我们就要进府了,你请便吧!”

    正自说着,公主府门却从里面开了,想是外面这一通吵闹,早已惊动了安平公主。

    卫时雨转头看时,只见安平公主竟然亲自迎了出来,身边并未跟着侍女。

    只见她一路而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你来了。”

    你来了!

    这个你,说的显然不是夏停云,也不是卫时雨,竟好似是对着那霍枭寒说的。

    却见那霍枭寒颔首,面上竟也露出喜色,“我来了。”

    夫妻两个相顾骇然,这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眼见两人相携进府,卫时雨几乎站立不住,夏停云忙一把扶住了她。

    “我,我今日在宫里听人说公主府常有陌生男子出入,本来不服气得很,和她们大吵了一架,现下想来,真是冒失了!大意了!”

    夏停云半眯着眼,自言自语道:“这霍枭寒到底是谁?”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身后的杨顺大喝一声,将两人吓了一跳。

    二十年前,中原动荡大乱。

    江湖上也是腥风血雨,一片乱象。

    杨顺那时不过几岁,被人丢在路边,险些被人拿去蒸了吃,幸好被师父捡去才活了下来。

    杨顺的师父本是个刀头舔血的杀手,后来年纪大些便不干那杀人的买卖。

    当时山匪横行,富人出门常带镖师,他便跟着师父走镖,赚些银钱。

    师父的功夫深不可测,有次喝醉了,在月下舞剑,被杨顺瞧见了,惊为天人,非要跟着他学艺。

    谁知他师父连声叹气,说他不过是别人的手下败将,哪里有脸面收徒。

    杨顺怎么肯就此放过,痴缠了许久,师父才同意传授他武艺。

    “后来呢?”

    卫时雨不知杨顺为何说起自己的过往,很捧场的问了句。

    杨顺叹道:“后来我师父又喝醉了一次,跟我说起他当年为何收手不干。”

    “为何?”

    “输给别人,险些做了人家剑下亡魂。”

    卫时雨抱臂,“等等,我先捋一捋,杨顺,你功夫已臻化境,我还没见你吃过亏呢,那你师父岂不是功夫更高?那,那能打败你师父的,得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啊。”

    杨顺指了指公主府大门,“就是霍枭寒!”

    夏停云早已猜到,卫时雨却惊得张大了嘴,“他?霍枭寒?是个杀手?”

    杨顺露出倾慕之色,“正是,二十年前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黑白两道都不敢招惹,曾有人说,他能于千军之中取人头颅。但不知为何,十多年前江湖上突然没了他的踪迹,”

    夏停云不服气,“哼,他要是真这么厉害,还要我万千大军做什么,直接叫他去把敌国皇帝的头颅摘了,岂不省事?”

    杨顺撇撇嘴,显然不太服气。

    卫时雨突然换上一副花痴面孔,抬脚就往公主府跑。

    “天呐,江湖侠客,□□杀手,天之骄女,太好磕了!”

    “她说什么?”夏停云满脸不解。

    故事很简单!

    江湖侠客对名门贵女一见钟情,从此退隐江湖,做了她的随从,一生护卫。

    安平公主坐在那里不发一言,霍枭寒话也不多,两个人脉脉含情的看着彼此,只有被卫时雨逼急了,才答上两句。

    故事是卫时雨七拼八凑凑出来的。

    夏停云一直默默听着,忽然问了句,“兰覃国君是你杀的?”

    “是!”霍枭寒没有废话。

    怪不得!

    朝中人人都在猜测那武功高强的兰覃国君是怎么死的,原来是撞到了霍枭寒的手上,那还不是砍菜切瓜般易如反掌。

    卫时雨大为激动,“霍大侠,你跟着公主去了兰覃?”

    霍枭寒点了点头。

    一直默不作声的安平公主突然张口,“十多年前,我被送到兰覃国和亲,是他充当护卫跟在我身后。这么多年,若没有他,我只怕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杨顺也恍然大悟,怪不得霍枭寒正当盛年却退出江湖,原来是为了安平公主。

    卫时雨却兴奋不起来了,她看着安平公主两人,心下极为难过。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去和亲,却无能为力,不,他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他愿意,立时便能带着安平公主远走高飞,可是,那夏停云怎么办,大夏朝百姓怎么办?

    所以他纵然有万千不舍,还是尊重心上人的选择。

    甚至忍着锥心之痛,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

    真是个悲伤凄婉的故事!

    却见夏停云起身,对着霍枭寒一揖到地,“夏停云谢过义士相救维护之恩。”

    “这是我愿意的,小公爷不必客气。”

    霍枭寒看向安平公主,“公主对我无意,是我痴缠烂打,本来将公主送还夏朝,我也了了心事,谁知兰覃国又来求亲。”

    “什么?”卫时雨拍案而起,她自己磕了半天的糖,竟然是襄王有心,神女无意?

    不,不,她又看了看安平公主,若是无意,刚才为何笑的那么欢然,无非是家国大义在前,又或者,这位公主有些不好意思。

    “两位不要误会,我和公主清清白白,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我们。”

    “哎呀,霍大侠,你好歹是个江湖人士,怎么如此婆妈!此刻公主已是孑然一身,你若对公主有意,何必要遮遮掩掩?”

    不仅霍枭寒愣住了,就连安平公主也茫然道:“你们,你们不怪我?”

    夏停云摇头。

    卫时雨更是道:“姑姑,您若喜欢这位管大侠,就跟他远走高飞吧,别留在京中受这闲气。”

    安平公主再次愕然,“我能走吗?”

    “为何不能,难道姑姑真要听那些朝中众臣的话,再去和亲吗?若依我的意思,当时兰覃国内乱,您便该跟着霍大侠离开,天下之大,陛下也找不到你们。”

    安平公主垂首,霍枭寒却叹道:“当时我也是此意,不过,不过她不愿意。”

    卫时雨当真对这位公主刮目相看,她不愧是高家之后,当真是胸怀天下!

    当时和亲也罢,后来兰覃国内斗也好,她都可袖手旁观,但她却选了最难的一条路,把自己的深情藏在心底,劝霍枭寒另觅良缘,异地而处,卫时雨绝对没有这样的觉悟。

    偏生这位霍枭寒又是个痴情种,宁愿看着她和别人成亲成了兰覃王后,也不肯离去。

    两个都是狠人,又都是多情之人。

    卫时雨心中发誓,一定要让她俩修成正果,她正胡思乱想,身后的夏停云却忽道:“我想起霍枭寒是谁了?”

    “是谁?”卫时雨在马上回首。

    夏停云叹道:“他是我姑姑的未婚夫婿,两人已然定亲,后来我父亲过世,又碰上和亲,这才被硬生生拆散了。”

    “天呐!”卫时雨更是难过。

    夏停云记起小时候的事,继续说道:“其实霍叔父还教过我功夫。我记得父亲说过,那时攻城,霍叔父曾救过他,后来他来我们家做客,和姑姑一见倾心。我父亲不是拘礼之人,便做主将姑姑许配给了他。谁知后来变故迭起,他们的婚事便耽搁了下来。”

    卫时雨不胜唏嘘,“当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夏停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叫姑姑去和亲。”

    “放心,我已经长大了,决不允许再有人欺负姑姑。”

    卫时雨想了想,“我倒觉得陛下不会如此糊涂,只怕极力促成此事的,另有其人,今天这个小贼要好好审问才是。”

    “怕是问不出什么,不过陛下那里,已然有了和亲人选,你不必担心。”

    “是谁?”

    “如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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