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成?”

    “公主漂泊半生,如今归朝,怎能轻易就走?”

    “是啊,若是安平公主走了,咱们大夏朝岂不是要叫人笑话,也有损陛下圣名啊。”

    卫时雨不由翻了个白眼,暗道不是你们当日撵着安平公主再去和亲的时候了。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

    隆庆帝摆摆手,“朕都知晓!夏卿,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众臣再次愕然,隆庆帝不是早就疏远了夏停云吗,怎么偏生此事上非要问他。

    夏停云离席,跪下道:“陛下,公主思乡,以致抑郁成疾,臣以为当以公主病情为重,准其回归山野,也好安心养病。”

    隆庆帝颔首,“夏卿言之有理!”

    卫时雨心中狂喜,忽听隆庆帝话锋一转,又道:“但朕若叫公主就此走了,不免叫人诟病,还是等公主养好了病再说吧。”

    卫时雨仍忍不住骂隆庆帝小人之心。

    安平公主矗立朝堂之上,总是让人记起大夏朝屈辱求和之事,于满朝文武和隆庆帝而言,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但若卸磨杀驴,又怕天下人心寒。

    或许在隆庆帝心中,安平公主当日若能死在兰覃,才是最好的结局。

    崔元帅扶棺归来,大夏朝赐她身后哀荣,再令史官文人们狠狠记上一笔。

    偏生安平公主无恙归来,如何处置都是个烫手山芋。

    如今公主自请回乡守灵,也算是个折衷之策,可隆庆帝还想要圣贤的名声,逮着夏停云问了半日,仍旧不开口放人。

    “养病,若是能养好病,还回乡做什么?”

    卫时雨边给安平公主喂药,边忍不住念叨。

    安平公主确实病了,不过不是因为思念亲人,而是那晚在房顶赏月冻着了。

    此刻她躺在塌上,半点力气都没有,只是咳嗽,一碗药喂进去,倒有半碗咳出来。

    霍枭寒立在一旁,急道:“等你病好了,我便带你走。管他狗皇帝怎么想!”

    “使不得!”卫时雨赶紧劝道:“不可硬来。”

    霍枭寒傲然道:“我不怕你们那个皇帝。”

    安平公主抬了抬手,霍枭寒立时弯下自己高傲的身躯,柔声问道:“你只管放心,我说着玩的,你要什么?”

    安平公主笑了笑,“茶。”

    “我去给你倒来。”

    夏停云却道:“我倒觉得陛下巴不得姑姑快走,只是不好开口。”

    “那就多求几次,姑姑的病也不要好,病的越重越好。”

    眼见霍枭寒目光森冷,卫时雨忙道:“假病,我说的是装病!”

    卫时雨不光会看病,还会叫人装病。

    到了初五这日,安平公主的病情急转直下,夏停云私下去求了几次,隆庆帝都不肯允准。

    过了十五,安平公主已然水米不进,隆庆帝亲至公主府探望。

    安平公主躺在榻上,向隆庆帝求道,若是他日不治,准她葬在父兄身边。

    隆庆帝哀痛不已,连声答应,命内监总管传旨,晓谕百官,即日便送安平公主归乡。

    安平公主“病重”,礼部也来不及准备仪仗,当日下午,公主便带着几个侍女和护卫离了京师。

    隆庆帝特命王为英来相送,另有几个官员跟随。

    卫时雨和夏停云悄悄跟在后面,眼见车马远去,仍不肯离开。

    卫时雨和安平公主相处时日虽短,但也算投缘,自然不舍。

    夏停云就更不用说了,他和姑姑多年不见,尚未亲近几日又要分离,心中更是难过。

    不过好在安平公主总算是得偿所愿,和心上人修成正果,想到此处又觉欣慰。

    卫时雨看着那个满眼哀伤的女子终于离开这吃人的牢笼,心中感慨万千。

    “你们这位皇帝,真是戏瘾不小,非要做足了戏才肯放人离开。”

    夏停云却道:“本来就是人生如戏。”

    “呵,我看小公爷是看戏看的多了。”

    夏停云看着远方,“其实陛下怕的是我和姑姑相认。”

    “什么意思?”

    “一个毫无根基的纨绔子弟,就是真的手握重兵,也成不了事。可我若是高家的子弟,那就另当别论了。”

    卫时雨叹道:“那咱们陛下可真是多心了,我看就算把这皇帝的宝座让给你,你也未必稀罕。”

    夏停云朗声笑道:“是压根不稀罕。”

    他手上一拉缰绳,“时辰还早,我带你去西山看看。”

    想起西山,卫时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夏停云腿上狠狠掐了一下。

    年节过后,朝廷开始议政,衙门里立时便有人来递状子。

    告的是忠勇伯占地抢钱,还打死了人。

    那有司衙门心道,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来招惹崔家,当下状子也不看,命衙役将人拖出去打了一顿,不了了之。

    此时的忠勇伯正坐在家中,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有司衙门拟了个折子递上去,果然隆庆帝朱批了个好字。

    宋大人洋洋得意,对着左右近侍说道:“陛下如今可是将崔家捧在怀里,哪个不长眼的再敢来生事,一律打死不论。”

    崔皇后在后宫地位稳固,又生了和乐公主,隆庆帝虽得新欢,对皇后却仍宠爱不减,朝廷上下哪个看不见。

    何况崔氏祖孙三代皆得盛宠,那忠勇伯数日前做了首诗,隆庆帝称赞不绝,命人特意誊下来裱了,挂在御书房里。

    如此风雅之人,怎会去抢地?

    宋大人看着被抬出去的刁民,呸了一声,真是穷疯了,险些连累了老子。

    此事很快传到了燕国公夏停云耳中,他便说给卫时雨听了。

    卫时雨奇道:“先不管忠勇伯是否冤枉,但如此断案,陛下竟也不过问一句,实在太过儿戏了。”

    夏停云却道:“陛下偏宠崔家,自然愿意信他。”

    卫时雨反问道:“陛下为何要宠崔家?”

    “崔家乃是皇后娘家,又一心襄助陛下,若无他们,陛下或许早就被太后。”

    “可是如今太后已经死了。”卫时雨皱眉,“你我都知,陛下爱权,他又不是什么胸怀宽广之人,怎么会把自己的权势都放给崔家。”

    夏停云倒是从没想过此事,“或许,是为了和世家们作对?”

    卫时雨连连摇头,“不对,你看崔家如今的地位,连老百姓们都知道崔家要取李家而代之,难道陛下会看不出来?他辛辛苦苦养了个外戚,却让他们和世家联手,来和自己作对?”

    “这。”夏停云也觉得古怪。

    “若真想栽培势力,陛下大可以找几个王为英这样的宦官,何必要为了崔家制造冤狱,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

    夏停云思量道:“但崔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母家,自陛下登基,便一力辅佐,从无二心。”

    他说到这里,却见卫时雨在那冷笑,便叹了口气。

    从无二心怎么了?

    他对隆庆帝还不是一心一意,如今不也被冷落在旁。

    “天家无父子,历来皇位之争,哪个不是亲兄弟?何况崔家不过是外戚,他们毕竟姓崔!”

    “或许,陛下本来是要扶持崔家的,可如今形势大变,着实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那既然如此,为何陛下不趁此机会,将崔家拉下马呢?”

    “一个抢地案而已,能把谁拉下来?”

    卫时雨可太了解这位隆庆帝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没有动手,不知道还憋着什么坏招呢。

    想到此处,卫时雨便觉头痛,有心想进宫去提醒崔皇后一二,无奈自己手上毫无证据,何况又怕交浅言深。

    恰好崔皇后小腹疤痕未去,卫时雨调了些药膏送进去,谁知一见之下,倒被她吓了一跳,人人生产之后都要胖上许多,偏生崔皇后竟瘦了一大圈。

    “娘娘可有什么不顺心之事?”卫时雨问道:“可是公主奶吃的不好?”

    皇后目下乌黑,自嘲道:“是我夜里没睡好,小公主一切安好。”

    卫时雨旁敲侧击的问道:“那可是娘娘家中有事?”

    崔皇后摇了摇头。

    茯苓过来想帮她按揉额角,却被崔皇后拦住了,“你去吧,我和郡主说会话。”

    “是。”

    待茯苓退下,崔皇后便拉着卫时雨的手说道:“郡主,和乐是你亲手接生的,若我来日有难,烦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对她照顾一二。”

    卫时雨大惊,“娘娘何出此言,您是皇后,怎么会有难?”

    崔皇后苦笑道:“皇后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陛下手上的一枚棋子。”

    卫时雨倒吸了口冷气,她本以为崔皇后不过是产后抑郁,多思多虑,没想到她竟如此聪慧!

    如今崔家满门还在飘飘然,她已经有了忧患意识。

    “娘娘说笑了,若当真如此说,何止你我,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棋盘。”

    “天下?和天下比起来,我不过是一粒微尘。”

    “不!”卫时雨劝道:“娘娘,您乃是一国之母。”

    崔皇后笑了笑,目中却满是倦意。

    她生母早逝,父亲也已年老,长兄虽骁勇善战,却不善官场经营,阖府中并无一个能撑起门面之人,如今崔家鼎盛,自然无碍,但若他日大厦倾榻,能有谁可依靠?

    她手上拿着和乐公主的肚兜,小老虎还只绣了一半,“郡主,你瞧这肚兜的颜色可好?”

    卫时雨不善女工,但见那老虎栩栩如生,不由赞道:“能给小公主的,自然都是极好的,不过娘娘要仔细伤了眼睛。”

    “不碍事。”

    “这肚兜看着好像大了些。”卫时雨把那肚兜拿在手里瞧了瞧,着像是一两岁才能穿的。

    “大些好,不冻肚子。”

    从朝阳宫出来,卫时雨总觉心中惴惴,便又去文昌宫里和贤贵妃说了几句家常。

    贤贵妃也说起皇后近日反常,“或许是因着慧妃遇喜了,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

    卫时雨惊道:“慧妃有孕了?”

    贤贵妃颔首。

    卫时雨反问道:“那娘娘您?”

    贤贵妃立时换作一副冰山面孔,“我正要去找你,再给我开方子,近日宫中诸人服侍不便,陛下来的也太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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