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忠兴跪在当地,抬首看向宋保光,“所有恶事都是我一人做的,是我倒卖军粮,也是我贩卖私盐,人也是我杀的,和旁人无关,请大人明鉴。”

    宋保光苦着脸:“卫忠兴,就算恶事都是你做的,那也是要株连九族的,他们都是逃不脱的。”

    他看了隆庆帝一眼,继续道:“你的夫人,女儿皆脱不了干系。”

    卫忠兴往身后一指,“这些妾室两年前便已被我休弃,还有这位自称卫沈氏的,也早被我休了。”

    他看向沈姨娘:“我可有说错?”

    沈姨娘语塞,她自不不敢承认还是卫忠兴的妾室,但若要就此放过那些人,又不甘心。

    卫忠兴继续道:“我府中人人皆可作证,大人自可去提审。”

    唐有敬忽道:“就算这些妾室能逃一死,那永安郡主呢?”

    卫忠兴冷笑一声,“永安郡主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卫时雨大惊,急道:“阿爹,你说什么?”

    卫忠兴看了卫夫人一眼,“我娶妻的时候,她已经身怀六甲,也不知是谁的野种,这么多年我隐忍不发,不过是怕被别人笑话。”

    卫夫人掩面而泣,其他几个姨娘也是面面相觑。

    卫时雨还要再说,却被夏停云拦住了。

    唐有敬饶有兴致的看向卫忠兴,“口说无凭,你有何证据?”

    卫忠兴顿了顿,方道:“我身患隐疾,不能生育,便是生下孩子,也早早夭折,大人若不信,请个郎中来一瞧便知。”

    此人一出,满堂皆惊,宋保光看了看隆庆帝,“陛下,这?”

    隆庆帝却道:“卫忠兴,你女儿就是郎中,怎么从未听说你有隐疾,难道那杨侍郎的妻子也不是你女儿?”

    “陛下,公堂之上,不敢欺瞒,她们都不是我女儿,卫时锦是死了的夏姨娘和旁人私通,您若不信,可当堂滴血验亲。”

    隆庆帝一挥手,王为英立时便去准备清水,又着人回宫去请太医。

    卫时雨心神大乱,拉住母亲,“阿娘,我阿爹是骗人的,你们不能抛下我,我要和你们一起。”

    她可不管卫忠兴夫妻到底是不是卫时雨的亲生父母,她是郑恬,她是郑同辉和朱姝的女儿!

    卫夫人抱住卫时雨,“恬恬乖,听你阿爹的话,不要枉送了性命!”

    “我不!”卫时雨的眼泪大滴滚落,她哽咽着道:“我不!”

    这辈子她天天给别人看诊,居然不知自己的亲生父亲身患隐疾!

    卫时雨越想越难过,最终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几个姨娘都来劝她,“姑娘,莫哭了。”

    “姑娘,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不要任性。”

    宋保光见堂下喧闹,正要一拍惊堂木,一瞥眼瞧见夏停云脸色不善,只好先忍住了。

    不一时,王为英送上清水,卫时雨心道这古代的滴血验亲多半是不准的,就算卫时雨不是卫忠兴的骨肉,说不定也能融到一起呢,想到此处,她当即咬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来。

    王为英又把清水送到卫忠兴面前,卫忠兴看了眼碗底鲜血,终究也是咬破了手指。

    “陛下!”王为英把这碗水端到隆庆帝面前。

    隆庆帝起身去看,隔了半晌,叹了口气。

    堂下之人皆等得急躁,各个翘首以待。

    只听隆庆帝道:“确实不是亲生父女!”

    卫忠兴松了口气,卫时雨却瘫坐在地。

    那沈姨娘歇斯底里的大喊,“不可能!怎么可能?老爷平时如此疼爱她,怎么会不是亲生的。”

    乔姨娘立时反唇相讥,“我瞧老爷最疼的就是你!否则也不会叫你来管家,没想到你狼心狗肺,竟来陷害老爷!”

    “你住口!不过是给了你几两银子,便忘了咱们从前的姐妹情分?”

    “情分,谁敢和你沈姨娘这样的人有情分?”徐姨娘冷笑道:“怕是你哪天将我买了,我也不知道。”

    “阿娘,怎么会?”周围吵吵嚷嚷,卫时雨全听不进去,她拉着卫夫人的手,“阿娘,你早就知道了?”

    卫夫人含泪点头。

    “我不管!阿娘,我上辈子就是你们的女儿,这辈子你赖不掉的。”

    卫夫人咬牙道:“恬恬,上辈子,你也不是我们的女儿!”

    卫时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阿娘,你胡说什么,上辈子我怎么不是。”

    卫夫人低声哭道:“你亲生父亲早就死了,在你两岁的时候出了车祸,我是改嫁给你,继父。他对咱们娘俩都好,怕再生个孩子会让你难过,坚决不要自己的孩子。我和你父亲都是A型血,你不知道吧?”

    卫时雨如遭雷劈,她怔在那里,六神无主,几乎不能思考。

    先前卫忠兴说自己不是她的父亲,便算是真的,也不打紧,反正他们都是穿越来的。

    可母亲却说,上辈子她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突然闪现了上辈子的很多事情。

    郑同辉是A型血她是知道的,住院时候查过血型,但她不知道母亲的血型,也从没怀疑过这些。

    自己是B型血,两个A型血当然生不出B型血的孩子!

    可是,父亲从小到大真的很疼她啊!

    小时候去班上读书,雪下到膝盖,父亲把她背在身上,一步步跨过大雪。

    生病的时候想吃葡萄,家里没有钱,父亲卖了自己的手表。

    读高三时住校,吃不惯学校的食堂,父亲就每天三顿饭往学校里送,刮风下雨,从不耽误。

    这样疼她爱她的人怎么能不是她父亲呢?

    卫时雨看向卫忠兴,不由改了上辈子的称呼,“爸爸,我妈妈说的是真的吗?”

    卫忠兴双眼通红,他拍着卫时雨的肩膀,“好孩子,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女儿。”

    “别吵了!”

    那厢几个姨娘吵起来,宋保光头都大了,他立刻想到家中后院几个母老虎吵架的情形,情急之下大吼一声,吼完了才记起隆庆帝也在,忙起身道:“陛下恕罪!”

    隆庆帝不耐烦的挥手,“先将她们押下去!”

    “是!”

    宋保光指挥着衙役先把卫忠兴的姨娘送回了大牢,朝堂上只剩下卫家三口人。

    不一时,太医到了,他先看了卫忠兴的舌脉,又带他去内室仔细检查。

    卫时雨扶着母亲咬紧了牙,为了救自己,父亲受尽屈辱,她真想一把揪住隆庆帝,打他个头破血流。

    可是不行,这是万恶的封建社会,正是因为怕连坐,父亲才要承认罪名,又拼命把自己和母亲撇出来。

    夏停云不停的向里看,显然也是极为担心,事到如今,卫时雨反而镇静下来,她冷冷看向隆庆帝和宋保光,抿紧了唇。

    太医和衙役带着卫忠兴出来,卫夫人立时抢过去。

    卫忠兴颇为难堪,却反手握住了夫人的臂膀,小声道:“我不要紧。”

    那太医上前回禀,“陛下,这位犯人确实身患隐疾,只怕不能生育子女。”

    “你才是犯人!”

    卫时雨再也忍不住,对着太医大吼。

    太医被吓了一跳,他自然认得卫时雨,“郡主恕罪,下官也是实话实说。”

    “张太医,你且退下吧。”隆庆帝开口。

    张太医躬身退下。

    夏停云立时便道:“既不是亲生,请陛下做主,放了永安郡主。”

    卫时雨急道:“我不!”

    “卫时雨!”卫忠兴大喝一声。

    卫时雨茫然回首,“阿爹!”

    卫忠兴看着她,眼中含泪,“你如此任性,是要害死你阿娘吗?”

    卫时雨一愣,随即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若死了,阿娘也绝不会独活。可若要叫她抛下父亲苟且偷生,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卫忠兴看向堂上,“陛下,我这夫人犯了七出之条,早该休弃,今日就休书一封,遣她回家。”

    宋保光尚未言语,那唐有敬拊掌笑道:“卫忠兴,你这算盘打得也未免太响了,这是想自己抗下罪责,将家里人都择出来?后面你是不是还要说家中下人均不知情,求陛下饶恕?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夏停云冷然道:“唐大人慎言,陛下还在此处呢。”

    唐有敬却道:“陛下,这卫忠兴分明是藐视公堂!”

    卫忠兴道:“陛下,求陛下杀了臣一人,饶过家中其他人。”

    唐有敬打个哈哈,“陛下您瞧,这不就来了。”

    隆庆帝哼了一声,“卫忠兴,你当这大理寺是菜场吗?”

    卫忠兴叩首道:“草民不敢,我愿以卫府全副身家换取家人平安。”

    “大胆卫忠兴!”宋保光一拍惊堂木,“陛下面前,竟然敢拿钱赎人,怎么,你卫府就算富甲一方,难道咱们还瞧得上你那几个铜板。”

    卫忠兴不作声。

    堂上的隆庆帝也没有应答,那唐有敬对着自己笑的古怪,仿佛有几分幸灾乐祸。

    宋保光心中暗道不好,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正要找补两句,忽见那卫夫人竟然站了起来。

    “你,你这是要做甚?”

    卫夫人压根不理他,她看了看卫忠兴父女,凄然道:“老爷,你要休妻,我是万万不能应承的。上辈子,这辈子,我嫁给你,从未后悔。若还有下辈子,我还要嫁你!”

    卫忠兴苦笑道:“你这是何必?恬恬还小。”

    卫夫人却转向夏停云,“姑爷,往后恬恬就交给你了,有你照看,我很放心。”

    夏停云点头,却见卫夫人猛然往前一冲,学着那小鹿,扑到了衙役面前。

    众人谁也没料到她竟要寻死,大喊一声上前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卫时雨大叫一声阿娘,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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