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海棠树梢，几只鸟儿展翅扑入月色，不知是鹊还是鸦，夜里风很凉，直吹得人不寒而栗。
谢徽止面若冠玉，眉心涟漪淡起，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沈覃舟的手握于掌心，缓慢而坚定地望着她摇了摇头，口中却是稀疏平常的语气：“殿下，看来这次又要失信于你了。”
“？”
“这酒喝完了，你再去问王珏要些过来。”
沈覃舟犹豫起身，直觉告诉她，此时的谢徽止很不对劲，可来不及深思就被他手上一股不疾不徐的力道揽入怀中，背对院墙，直到被他绵密一推：“快去罢，此等良辰美景岂可无酒。”
沈覃舟做公主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见他这般反常催促自己离开，已然反应过来，于是果断迈步朝廊下石阶处而去。
孰料还未走几步路，后颈倏然扫过一阵不祥冷意，于是她下意识踉跄弯腰，再回首，果然墙头月下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不速之客悄然闯入。
越来越多的黑影腾跃而出，银白利器在月色下泛着粼粼反光，将这满园落花碾碎，剑锋直指两人而来。
“快跑。”
谢徽止转身甩袖，一柄寒光鱼肠剑自广袖滑落在手，刹那握紧，他只身挡在沈覃舟后方为她断后。
谢徽止的态度很明确，要杀沈覃舟，先得过他这一关。
“跑不了了。”
沈覃舟冷眼看着面前不断逼近的三个黑衣人，手无寸铁，只得后退。
刺客们蒙面黑衣，手中举着刀戈斧钺，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侧身稳步逼近，不断将两人本就有限的空间压缩，直到沈覃舟单薄的背贴上谢徽止。
如此紧要关头，沈覃舟眯起眼，咂了咂唇，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还有闲心问谢徽止：“你猜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我？还是你？”
这场临时起意的暗杀？
还是蓄谋已久的伏击？
谢徽止挑眉，微微一笑：“我希望是我们。”
“我和你恰恰相反，只可惜他们这次显然是冲我来的。”沈覃舟婉转低眉，语气幽幽，扫过那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黑衣人，嗤笑出声，“谢徽止，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谢徽止面色沉郁如夜，薄唇紧抿：“少说废话，拿着。”一把冰冷匕首随即塞入手中，沈覃舟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防身的。
说罢谢徽止右手剑花一挽，足尖点地借力而起，几声锐利破空之音回荡园中，箜篌鸣竹之声瞬间没入沈覃舟的耳膜，尚未看清谢徽止如何出手，眼中已流萤般划过几道银光，最前面的几个死士闷声倒地，溅起碎石落花。
几丝腥甜气息溢散于空中，缓缓在月下浮动......
恶心。
别院中先前规避的王珏等人终于发现异状，陆续倾巢而出，那些死士却丝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直取谢徽止身后之人，宛若扑火飞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又一死士鲜血淋漓倒在沈覃舟面前，骇得她下意识扶着廊壁倒退一步，精铜触地之声于一片厮杀搏斗中清脆地叩响她的心弦，垂首，原来是柄巧夺天工的连发弩机从那人袖袋掉落，沈覃舟定了定心神，鬼使神差下俯身拾起，便见箭在弦上，触手可发。
“郎君。”王珏匆匆拔剑利落将身边几人解决，便要飞身将身陷囹圄的谢徽止救出。
廊壁青砖上，人影此起彼伏，宛若一场令人头晕目眩的皮影戏，诸人战成一团，花蔓藤枝溅血横飞。
不断溅出的鲜血悄无声息坠在谢徽止的玄袍上，他没有回头，只冷声命令王珏：“先把她送走。”
王珏无奈只得纵身到沈覃舟身前拉住她就往外头带，精铜弩机悄无声息藏入鸳鸯袖里，沈覃舟回首看了看那锦花深处的人，虽不落下风，但终究势单力薄不得脱身，肩背之处也隐有几道暗红渗出，却始终不曾后退半步。
待脱离包围圈，王珏匆匆安顿完沈覃舟便转身要杀回去相助谢徽止，因此他并不知道，有人在他身后缓缓举起弩机，顶头三尺明镜高悬，铜弩上雕有刻度望山，清晰分明，靶心随着那玄色身影快速移动，沈覃舟的指尖似缀有千斤，但仍旧颤巍巍搭到机簧扣眼之上，指背一屈，指腹扣下，果然是连弩，那她就更没有失手的理由了。
三只乌金铁箭次第连发，劲弩皋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着呼啸而去，沈覃舟到底是女子，不免被那弩机后挫之力击在肩头，连退两步，跌倒在地。
习武之人皆耳聪目明，一时间，满园皆静，刹那无声，个个停下手中动作，本能转头目追箭矢而去。
沈覃舟趴在地上心口蓦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坠去，屏住呼吸不敢错眼，千万要中......
还是王珏反应迅速侧身猛然挥剑格挡拦下一只，谢徽止也转瞬回神，拉住身旁死士挡在身前拦下另一箭，而这最后一只箭便避无可避终结于血肉之躯。
鱼肠剑脱手铮铮坠地，谢徽止身中暗箭轰然倒地。
“郎君！”王珏一颤，双目陡然回头怒视海棠花深处，沈覃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森然杀意，可她不在乎，依旧死死盯着谢徽止倒下那处不放。
若他死了，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是甘心的。
事已至此，场中所余死士也知再无机会，纷纷转身越墙而去，王珏已然再顾不上其它，冲入一片残花弃尸，抱起倒地不起的谢徽止，只见一只乌金羽箭赫然插在他的肩头，温热的鲜血汩汩入泉。
万幸。
纵然强大如谢徽止，到底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王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立即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和绷带，替他止血。
谢徽止蹙眉，纾出一口叹息：“射箭之人死了吗？”
“郎君，射箭的是——昭荣公主。
刹那一晃，谢徽止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不可遏制地晃了晃，却又瞬间回过神来，死死拽住王珏的袖子：“她人现在在哪儿！她手上有我给的匕首！”
王珏替谢徽止不值：“郎君，她动手杀你了，你还管她做什么？”
谢徽止疲倦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冷烬：“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沈覃舟眼见着谢徽止被王珏扶起，阒黑瞳孔瞬时收紧，十指攥紧，心头无限悲凉，犹如死灰，眼角泪水不自觉滑落，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大仇得报了。
谢徽止目光阴鸷得吓人，眼里血丝密布，视线定定落在沈覃舟身上，接着扫过她空荡荡的手，俊脸发青，薄唇抿成直线：“刀呢？”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沈覃舟射出的那三箭是冲要他的命去的。
沈覃舟垂首不去看他，只轻飘飘一句：“丢了。”
谢徽止听完，只手捂住肩头，深深吸气，旁人见他下颌绷紧，胸膛起伏得厉害，已然怒极：“用我教你的箭术来杀我？沈覃舟你真是好的很啊！”
沈覃舟倔强扭头，唇齿相讥：“早知今日，当年你教我井仪时，我就好好听了。”
谢徽止居高临下俯视着瘫坐在地的她，鱼肠剑挑起下颌，剑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尚未干涸，他沉沉开口：“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沈覃舟被迫昂起头，见他眉眼平静，面容冰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潮湿的雪天一样阴冷，全然不顾颈上架着的剑，冷冷笑道：“你会吗？”
谢徽止垂着眼，微微施力，温热的血顷刻顺着颈蜿蜒而下，再度染红他的眼：“你是不是一定要挑战我的底线？”
沈覃舟咬了咬牙，心知报仇无望，一时狠怒交加，犹置阿鼻：“不必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闭眼，便要自行抹脖子了断。
那一瞬间如临深渊，谢徽止眼疾手快将鱼肠剑撤离，可到底晚了一步，剑锋划开沈覃舟娇嫩的肌肤，鲜血不断渗出。
“太医！快传太医！”
谢徽止踉跄抱住沈覃舟，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捂着她脆弱的脖颈，似乎想要堵住，却终究不得其法：“殿下！沈覃舟！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就这么轻易死掉！”
沈覃舟躺在那个玄色锦袍的怀抱中，鼻端弥漫着血腥气，分不清是谁的，脖颈处凉凉地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周围乱糟糟的。
沈覃舟心力交瘁，只想睡去，可有人一直在哭，哽咽之声也搅得她心烦意乱，只好勉力睁开眼，就见谢徽止一双眼空洞洞地盯着自己，冰凉的泪水不断砸在面靥上。
沈覃舟不想被他的泪水脏了自己的黄泉路，只好耗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一点点伸手替他拭去眼泪：“哭什么？不是你要......杀我的吗？”
这般惺惺作态又是谁看？
真好，再也不怕做噩梦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即使在世人眼中前魏长公主沈覃舟已是一身孑然，却只有她和谢徽止彼此清楚，自己手上究竟握着怎样一副底牌。
睁开眼的时候，脖颈触痛伴浓郁药香如影随形。
屋子里没有人，听不见侍女一点声响，静谧得近乎死寂，只有一缕昏暗光线透在帐里，沈覃舟下意识抬起手轻微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厚厚透着药味的白布，她想唤人倒水，才发觉连这最简单的动作，也变得如此艰难，喉间的滞涩感牵扯伤处，还未出声便已痛得发不出声了。
这里不是别院，却令她有种陌生的熟悉之感。
遂只得无奈闭眼，半夜又突然惊醒，屋里有跳跃的烛火，还有黑沉沉的人影，视线聚焦，她看见另一个谢徽止，面容有些憔悴，带着无限的恐惧和憎恨，站在床边盯着她。
“没有死成，是不是很遗憾？睁开眼看到的人还是我，是不是很难过？”谢徽止看她默不作声看着自己，挑眉冷笑，“下次一心求死就不要提前告知了，就像上次割腕，一个人悄悄动手算了，不像如今平白受这皮肉之苦。”
谢徽止的鱼肠剑劚玉如泥堪与干将莫邪媲美，即使沈覃舟收了力，到底免不得用自己的性命赌上一赌，总得做些什么才能抵消他心中的怨，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次失手，还有下次，美人刀，刀刀致命。
事在人为，沈覃舟不信他次次都能有这般好的运气。
“这么多天了，还没一点长进，非要撞得鲜血淋漓才舒服？”
沈覃舟沉默无言。
“郎君，张院判来换药了。”柔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是红袖的声音，这里竟然是闻渊阁......
他疯了不成！
沈覃舟心中惊骇，谢徽止却缓慢细致地摩挲她的脖颈，笑得残忍：“她醒了。”
红袖的声音染上欣喜：“公主终于醒了，我这就去请院判进来。”
“丹蔻呢？”沈覃舟无声问道。
谢徽止却阴鸷地瞧着她，抿着唇拂袖而去。
“给她倒盏水。”
谢徽止面若冠玉，眉心涟漪淡起，修长有力的手指将沈覃舟的手握于掌心，缓慢而坚定地望着她摇了摇头，口中却是稀疏平常的语气：“殿下，看来这次又要失信于你了。”
“？”
“这酒喝完了，你再去问王珏要些过来。”
沈覃舟犹豫起身，直觉告诉她，此时的谢徽止很不对劲，可来不及深思就被他手上一股不疾不徐的力道揽入怀中，背对院墙，直到被他绵密一推：“快去罢，此等良辰美景岂可无酒。”
沈覃舟做公主这些年什么没经历过，见他这般反常催促自己离开，已然反应过来，于是果断迈步朝廊下石阶处而去。
孰料还未走几步路，后颈倏然扫过一阵不祥冷意，于是她下意识踉跄弯腰，再回首，果然墙头月下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不速之客悄然闯入。
越来越多的黑影腾跃而出，银白利器在月色下泛着粼粼反光，将这满园落花碾碎，剑锋直指两人而来。
“快跑。”
谢徽止转身甩袖，一柄寒光鱼肠剑自广袖滑落在手，刹那握紧，他只身挡在沈覃舟后方为她断后。
谢徽止的态度很明确，要杀沈覃舟，先得过他这一关。
“跑不了了。”
沈覃舟冷眼看着面前不断逼近的三个黑衣人，手无寸铁，只得后退。
刺客们蒙面黑衣，手中举着刀戈斧钺，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侧身稳步逼近，不断将两人本就有限的空间压缩，直到沈覃舟单薄的背贴上谢徽止。
如此紧要关头，沈覃舟眯起眼，咂了咂唇，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还有闲心问谢徽止：“你猜他们这次的目标是我？还是你？”
这场临时起意的暗杀？
还是蓄谋已久的伏击？
谢徽止挑眉，微微一笑：“我希望是我们。”
“我和你恰恰相反，只可惜他们这次显然是冲我来的。”沈覃舟婉转低眉，语气幽幽，扫过那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黑衣人，嗤笑出声，“谢徽止，你可真是把我害惨了。”
谢徽止面色沉郁如夜，薄唇紧抿：“少说废话，拿着。”一把冰冷匕首随即塞入手中，沈覃舟知道这是他留给自己防身的。
说罢谢徽止右手剑花一挽，足尖点地借力而起，几声锐利破空之音回荡园中，箜篌鸣竹之声瞬间没入沈覃舟的耳膜，尚未看清谢徽止如何出手，眼中已流萤般划过几道银光，最前面的几个死士闷声倒地，溅起碎石落花。
几丝腥甜气息溢散于空中，缓缓在月下浮动......
恶心。
别院中先前规避的王珏等人终于发现异状，陆续倾巢而出，那些死士却丝毫不退不怯，只迎不避，招招狠戾直取谢徽止身后之人，宛若扑火飞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又一死士鲜血淋漓倒在沈覃舟面前，骇得她下意识扶着廊壁倒退一步，精铜触地之声于一片厮杀搏斗中清脆地叩响她的心弦，垂首，原来是柄巧夺天工的连发弩机从那人袖袋掉落，沈覃舟定了定心神，鬼使神差下俯身拾起，便见箭在弦上，触手可发。
“郎君。”王珏匆匆拔剑利落将身边几人解决，便要飞身将身陷囹圄的谢徽止救出。
廊壁青砖上，人影此起彼伏，宛若一场令人头晕目眩的皮影戏，诸人战成一团，花蔓藤枝溅血横飞。
不断溅出的鲜血悄无声息坠在谢徽止的玄袍上，他没有回头，只冷声命令王珏：“先把她送走。”
王珏无奈只得纵身到沈覃舟身前拉住她就往外头带，精铜弩机悄无声息藏入鸳鸯袖里，沈覃舟回首看了看那锦花深处的人，虽不落下风，但终究势单力薄不得脱身，肩背之处也隐有几道暗红渗出，却始终不曾后退半步。
待脱离包围圈，王珏匆匆安顿完沈覃舟便转身要杀回去相助谢徽止，因此他并不知道，有人在他身后缓缓举起弩机，顶头三尺明镜高悬，铜弩上雕有刻度望山，清晰分明，靶心随着那玄色身影快速移动，沈覃舟的指尖似缀有千斤，但仍旧颤巍巍搭到机簧扣眼之上，指背一屈，指腹扣下，果然是连弩，那她就更没有失手的理由了。
三只乌金铁箭次第连发，劲弩皋风携雷霆万钧之势尖锐着呼啸而去，沈覃舟到底是女子，不免被那弩机后挫之力击在肩头，连退两步，跌倒在地。
习武之人皆耳聪目明，一时间，满园皆静，刹那无声，个个停下手中动作，本能转头目追箭矢而去。
沈覃舟趴在地上心口蓦地一收，空落落直直往下坠去，屏住呼吸不敢错眼，千万要中......
还是王珏反应迅速侧身猛然挥剑格挡拦下一只，谢徽止也转瞬回神，拉住身旁死士挡在身前拦下另一箭，而这最后一只箭便避无可避终结于血肉之躯。
鱼肠剑脱手铮铮坠地，谢徽止身中暗箭轰然倒地。
“郎君！”王珏一颤，双目陡然回头怒视海棠花深处，沈覃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森然杀意，可她不在乎，依旧死死盯着谢徽止倒下那处不放。
若他死了，她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是甘心的。
事已至此，场中所余死士也知再无机会，纷纷转身越墙而去，王珏已然再顾不上其它，冲入一片残花弃尸，抱起倒地不起的谢徽止，只见一只乌金羽箭赫然插在他的肩头，温热的鲜血汩汩入泉。
万幸。
纵然强大如谢徽止，到底也不过是肉体凡胎。
王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立即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上好金疮药和绷带，替他止血。
谢徽止蹙眉，纾出一口叹息：“射箭之人死了吗？”
“郎君，射箭的是——昭荣公主。
刹那一晃，谢徽止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白了，不可遏制地晃了晃，却又瞬间回过神来，死死拽住王珏的袖子：“她人现在在哪儿！她手上有我给的匕首！”
王珏替谢徽止不值：“郎君，她动手杀你了，你还管她做什么？”
谢徽止疲倦闭眼，再睁开时，眼里一片冷烬：“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沈覃舟眼见着谢徽止被王珏扶起，阒黑瞳孔瞬时收紧，十指攥紧，心头无限悲凉，犹如死灰，眼角泪水不自觉滑落，就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她就能大仇得报了。
谢徽止目光阴鸷得吓人，眼里血丝密布，视线定定落在沈覃舟身上，接着扫过她空荡荡的手，俊脸发青，薄唇抿成直线：“刀呢？”
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沈覃舟射出的那三箭是冲要他的命去的。
沈覃舟垂首不去看他，只轻飘飘一句：“丢了。”
谢徽止听完，只手捂住肩头，深深吸气，旁人见他下颌绷紧，胸膛起伏得厉害，已然怒极：“用我教你的箭术来杀我？沈覃舟你真是好的很啊！”
沈覃舟倔强扭头，唇齿相讥：“早知今日，当年你教我井仪时，我就好好听了。”
谢徽止居高临下俯视着瘫坐在地的她，鱼肠剑挑起下颌，剑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尚未干涸，他沉沉开口：“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沈覃舟被迫昂起头，见他眉眼平静，面容冰冷，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潮湿的雪天一样阴冷，全然不顾颈上架着的剑，冷冷笑道：“你会吗？”
谢徽止垂着眼，微微施力，温热的血顷刻顺着颈蜿蜒而下，再度染红他的眼：“你是不是一定要挑战我的底线？”
沈覃舟咬了咬牙，心知报仇无望，一时狠怒交加，犹置阿鼻：“不必劳你动手，我自己来！”
说罢闭眼，便要自行抹脖子了断。
那一瞬间如临深渊，谢徽止眼疾手快将鱼肠剑撤离，可到底晚了一步，剑锋划开沈覃舟娇嫩的肌肤，鲜血不断渗出。
“太医！快传太医！”
谢徽止踉跄抱住沈覃舟，全身抖得筛糠一般，手上慌乱捂着她脆弱的脖颈，似乎想要堵住，却终究不得其法：“殿下！沈覃舟！谁给你的胆子......谁允许你就这么轻易死掉！”
沈覃舟躺在那个玄色锦袍的怀抱中，鼻端弥漫着血腥气，分不清是谁的，脖颈处凉凉地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失，周围乱糟糟的。
沈覃舟心力交瘁，只想睡去，可有人一直在哭，哽咽之声也搅得她心烦意乱，只好勉力睁开眼，就见谢徽止一双眼空洞洞地盯着自己，冰凉的泪水不断砸在面靥上。
沈覃舟不想被他的泪水脏了自己的黄泉路，只好耗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一点点伸手替他拭去眼泪：“哭什么？不是你要......杀我的吗？”
这般惺惺作态又是谁看？
真好，再也不怕做噩梦了......
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即使在世人眼中前魏长公主沈覃舟已是一身孑然，却只有她和谢徽止彼此清楚，自己手上究竟握着怎样一副底牌。
睁开眼的时候，脖颈触痛伴浓郁药香如影随形。
屋子里没有人，听不见侍女一点声响，静谧得近乎死寂，只有一缕昏暗光线透在帐里，沈覃舟下意识抬起手轻微摸了摸脖颈上缠着的厚厚透着药味的白布，她想唤人倒水，才发觉连这最简单的动作，也变得如此艰难，喉间的滞涩感牵扯伤处，还未出声便已痛得发不出声了。
这里不是别院，却令她有种陌生的熟悉之感。
遂只得无奈闭眼，半夜又突然惊醒，屋里有跳跃的烛火，还有黑沉沉的人影，视线聚焦，她看见另一个谢徽止，面容有些憔悴，带着无限的恐惧和憎恨，站在床边盯着她。
“没有死成，是不是很遗憾？睁开眼看到的人还是我，是不是很难过？”谢徽止看她默不作声看着自己，挑眉冷笑，“下次一心求死就不要提前告知了，就像上次割腕，一个人悄悄动手算了，不像如今平白受这皮肉之苦。”
谢徽止的鱼肠剑劚玉如泥堪与干将莫邪媲美，即使沈覃舟收了力，到底免不得用自己的性命赌上一赌，总得做些什么才能抵消他心中的怨，毕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次失手，还有下次，美人刀，刀刀致命。
事在人为，沈覃舟不信他次次都能有这般好的运气。
“这么多天了，还没一点长进，非要撞得鲜血淋漓才舒服？”
沈覃舟沉默无言。
“郎君，张院判来换药了。”柔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是红袖的声音，这里竟然是闻渊阁......
他疯了不成！
沈覃舟心中惊骇，谢徽止却缓慢细致地摩挲她的脖颈，笑得残忍：“她醒了。”
红袖的声音染上欣喜：“公主终于醒了，我这就去请院判进来。”
“丹蔻呢？”沈覃舟无声问道。
谢徽止却阴鸷地瞧着她，抿着唇拂袖而去。
“给她倒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