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沧海桑田

    若不是来过,薛氿如何也不能相信远处那个半大不高的土堆会是记忆里巍峨的浮屠山。

    一条泥红色的河水,最宽处能有十几丈宽,横亘在两岸之间。

    “山没了,那白云村呢?”

    三营所有人都震惊站在岸边,他们此次的任务便是救助地动中心受灾最为严重的白云村百姓。

    可这山移路毁,哪里还看得到村子的影子?

    薛氿跌坐地上,热泪混着冰冷刺骨的雨水划过脸颊。

    凉州读书人很少,更别说女子读书。

    但她的父亲不同,不光亲自教导,还让其自幼开蒙。薛氿可以说是坐在薛父的腿上,听着锦绣文章、山河逸事长大的。

    再大些,薛父便时常带着薛氿去书塾求学。

    可凉州思想古旧,认为女子读书便是不安于室的大有人在。便没有一人肯收薛氿为徒,教授技艺。略微有几个惜才的,也只是肯让薛氿旁听或是帮着指导课业罢辽。

    薛氿曾抱怨那些人讲的并不如薛父,且思想古旧,只让自己听却从来不允许自己发表意见,便不想再去听那些人授课。

    但此话刚出,便被薛父狠狠驳斥。

    薛父看向薛氿,正色道,“阿氿,你要知道,‘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合纵百家才是长存之道。

    那些夫子有其长处,亦有其短板。有糟粕守旧,亦有浩气长存。你要学的不仅是他们的学识和优点,你还要善于察觉他们的缺点。”

    “阿爹,为什么我要观察夫子们的缺点?是以此为鉴吗?”小薛氿望着薛父反问道,此时的薛父却是但笑不语。

    对,父亲有经纬之才,绝不可能丧命于此!

    如今山河移位,父亲说不定正等着自己去求。

    她,决不能倒下。

    因为白云村旧址已在洪水之下,三营营长冯青山下令原地扎营,救助百姓。

    薛氿撑着泥泞的土地站起来,她望着对岸的那几乎拦腰折断地浮屠山,还有山上那整片烧焦的黑色按下决心。

    她一定会找到父亲!

    白云村灾情极为严重,冯青山抽调了绝大部分兵力参与救援,剩下除了伙夫和军医都是些刚入伍的新兵蛋子。冯青山让他们就地安营扎寨,等待他们回来。

    薛氿刚准备加入新兵的队伍帮忙扎帐篷,就被陶胖子给叫走。

    “薛娃子,那里不缺人手,你来陶叔这里,帮陶叔看火。”陶胖子喊得很大声,像是怕所有人听不见似的。

    薛氿没多想,可刚坐下就又被陶叔塞了个饼子。

    “薛娃子,你爹薛秀才的事你别担心。你爹那么聪明,定然能那个化啥夷。”

    “是化险为夷”薛氿捧着热霍霍的饼子,眼眶有些发热,“谢谢陶叔。”

    “有啥可谢的,你趁热吃。不够,叔这还有。”

    “嗯嗯。”

    看着薛氿这娃子心情总算好些,便继续苦口婆心道,“薛娃子,这些日子你要不就在你陶叔我这儿搭把手。那些新兵蛋子的伙计不适合你,又是砍树又是搬重物的。你哪里做得了这些。你就算你搬得动,万一伤着手可怎么办?你那可是握笔杆子的手,若是伤了,今年过年叔找谁写对联去?”

    薛氿知道陶叔这是在关心自己,给自己找个轻松的活计。但她虽然不能像男子一样出力气干重活,但她能做的还有很多。

    在灶旁坐了一会,薛氿的四肢总算是恢复了温度。

    大脑更是飞速运转。

    若是地动时分,父亲就在浮屠山半腰的小筑或是白云村附近,那么父亲会逃到什么安全地方?

    凉州大旱,土地在太阳的暴晒下不堪一击。地动后又是暴雨无休止的倾刷,这洪水俨然是地动后才形成的。

    那只要不被山体掩埋,父亲定然有逃离的机会。

    浮屠山被摧毁后,新形成地形复杂,薛氿一时还推断不出此时可能的逃生之地。

    如今只能寄托希望与青山叔带领的队伍,可以早日将与父亲一样受灾的百姓及早救出。

    几个时辰后,冯青山手下的人陆陆续续带着受伤的百姓回来。

    实在坐不住的薛氿跑到庵庐打听,看是否有人知道父亲的下路。

    可刚走进去便听到余老怪骂人的声音,望过去只见余老怪的徒弟阿伢像是个鸵鸟似的低头站在一侧,那不知所措愣住的样子,看来是被病患的伤势吓得不轻。

    “纱布!”余老怪再次吼道,只见那徒弟的手颤颤巍巍,眼看就要把白净的纱布给掉到地上。

    “我来。”薛氿忽略余老怪徒弟眼中的感激,接过他手中的纱布,上前按照余老怪的指示包扎。

    而此时的余老怪越看薛氿越觉得满意,原先他还嫌弃薛氿是个女儿身,觉得余家的医术不该传到一个女子手中,可看着唯唯诺诺的徒弟,居然区区一个断腿都吓得不轻,心里便打起了其他注意。

    “小薛呀,同老夫学医如何?不会比你摆摊写对联赚的少。”余老怪一边给患者处理伤口一边同薛氿打包票道。

    在薛氿过完十二岁生辰的时候,薛父便打发薛氿每逢赶集之时出门摆摊,主要是替人写信或是读信,有时还兼职给年轻小姑娘看个手相啥的。

    要价不高,主要是收个润笔费。但因为薛氿长相俊俏,又是在雌雄莫辨的年纪,说话有讨巧,便偶尔有富家小姐上门问卦,一挂下来赏钱倒是不少。

    为此一个街住的邻居没少嘲笑薛家,堂堂秀才之家竟然女儿出门支摊儿贴补家用。

    对此,青姨只是问了问薛氿愿不愿意,得知薛氿愿意,便没在多问。幼弟虎子更是懂事,怕自己摆摊孤单,还乖乖地抱着他自己的小凳子陪着自己一起出摊儿,也不闹,就看着自己写字或是分析手相啥的。年纪小小的,到像是能听懂似的。

    听到余老怪说起自己摆摊的事,薛氿先是一愣,后又拒绝了余老怪的提议。

    “劳您厚爱,我在医道上却是个驽笨的。您若是收下我,怕是三天两头就要被我气的不行。”薛氿倒不是故意找的接口托词,而是有无数的动物尸骸佐证。

    幼时薛父不知道是突发奇想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竟然打算让自己学一些医道。

    美其名曰,“总有益处”。

    薛氿倒也没反驳,捧着薛父找来的医术与他一同专研。事实证明,薛父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竟然自学成功不说,还能给自己开方子。

    但一道学习的薛氿俨然就没有这样的天赋,家里的小动物为她牺牲良多。

    后面就连薛父也看不下去,阻拦了薛氿越发诡异的学习成果,直接宣布薛氿并没与医道天赋。

    薛氿记得那日在饭桌上,父亲宣布后,青姨和弟弟虎子都长舒了一口气。

    “你是同哪位大夫学习过?”余老怪在心中将整个陇西郡里所有叫得上名号大夫都筛了一遍,倒是没有听闻谁有收过女弟子的呀。难道是别的郡的大夫?

    薛氿摇头,“没有,是家父突发奇想带着我学了几个月。”

    “原来是薛秀才。”余老怪就见怪不怪了,虽然这薛秀才他只见过两三面,但传闻是个颇有些古怪的人物。虽说是个读书人,却不热衷科举,也不授业传道,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带着女儿薛氿一起胡闹。

    在陇西一带的读书人中,薛秀才口碑不一。有的说他身怀经世之才,只可惜放浪不羁无心官场;有的却说他离经叛道,数典忘祖,不堪大用。

    薛秀才带着薛氿学医这事,就余老怪看来,那就是半路出家还妄图越俎代庖。

    “你爹薛秀才自己都是半路出家,哪里能妄下定论。你相信老夫,只要你拜在老夫门下研习个十年八年,以你的资质定然能将余氏医术发扬光大!”

    薛氿见余老怪虽然嘴上叭叭地说个没完,但眼睛一直定在患者伤处,没注意她,便看向也一同后在余老怪身边的小学徒。

    使眼神问道,“你家师父平日里都是这样的?”

    小学徒点头,还张牙舞爪地比划。

    薛氿立刻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小薛,你考虑的怎么样?”余老怪结果薛氿递来的刀,继续问道。

    “多谢余大夫赏识,但我确实在这方面没多大兴趣。”薛氿心想,若是真的想学医,上辈子自己早学了。

    这辈子之所以同薛父一起胡闹,还不是怕自己若不跟着学,薛父万一把他自己给药着了可怎么办。

    当然,那些小动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证明她确实没啥天赋。

    “小薛呀,你先不要妄下定论。你可能不知道,也怪老夫平日里低调。这样吧,老夫便跟你谈谈余氏医术两百多年传家史……”

    别看余老怪脾气臭,除了军营里的人也没啥人找他看病,但其医术是真的很好。

    余氏医学的老祖当初也只是一个游方郎中,有些个好用的土方子,收的也是实诚的价码,渐渐地便有了名气。后来被当地一个老医馆的大夫看中,收为关门弟子。

    余家老祖确实聪明,在跟着医馆老大夫系统地学习了医术之后,展现出惊人的天赋,特别是在外伤一道。后面余氏子弟中都出了不少扬名一时的疡医,最盛者便是余老怪的祖父,曾官至太医院右院判,仅次于太医正。

章节目录

大雍永不称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伙房伍长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伙房伍长并收藏大雍永不称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