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晨昏尚存凉意,而正午的阳光却已炙热难当。京城至密城的官道上,一队奉命护送付灵瑶婚礼仪仗的队伍,方才穿越了密林遮蔽的山道,步入了开阔之地。

    连日来,车队不分昼夜,急行军般地赶路,原本需七八日方能完成的行程,竟在五日之内便已接近尾声。人马皆疲,几至极限。数百人的队伍,绵延近一里,显得稀稀落落。

    密城已在望,不足二十里之遥。领头之人望了望天色,一声令下,众人纷纷止步,就地歇息。

    付鸿音和景阳也寻了块树下的阴凉地,将马车拉到树荫下,卸下马匹的拉绳,放它吃草,自己靠在树干旁休息。

    “阿兄,喝口水润润。”景阳递水袋。

    付鸿音接过灌了几口,将水袋还给景阳:“一路都是你驾车,辛苦了。我去别处转转。”

    他从车上包袱里摸出肉干和大饼,边啃边往其他车夫所在地走去。

    从京中出发这几日,他抓紧一切机会四处走动,如今已经跟周围人打成了一片,没走多远,便有人招呼他:“阿鸿,过来坐。”

    付鸿音笑着走过去:“根叔,这几位是?”

    “都是跟我一坊的邻居。”根叔将人一一介绍。

    付鸿音将肉干给众人分了分:“幸会幸会,我住安乐坊,离各位不远,虽说入太仆寺已有数年,还是第一次出大车,有好多规矩不懂,各位多指教。”

    拿人手短,众人自然乐意,给他透了些小窍门,随后又聊起来自家日常生活,付鸿音见缝插针几句见闻,很快融进了群体。

    聊得正开心,付鸿音见根叔扭头盯着另一个方向,随之转身一起看去。

    不远处一个官员,身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随从,拿着卷册子走来走去,时不时跟人对话几句。

    “啧。”根叔露出不屑神情。

    “根叔,那是谁?”

    “我也没见过,说是新上任的车府令。”

    周围人有消息灵通的,牙酸道:“哎呦喂,这车府令特难搞,没事拿个花名册在那对来对去。这次时间紧,拉的东西又多,好多人不愿干,找别人代班,他倒好,一查出人和花名册对不上,跟着的随从咣咣几鞭子就下来了。手特别狠,听说不抽到出血不算完。”

    “他把人打伤了,谁干活啊?”付鸿音疑惑问道。

    “叫了几十个同乡在旁边候着呢,吃公家饭,钱稳拿,就算一人的钱两人分,也够一家子吃用了。”

    另一人搭腔道:“不止这个原因。”

    见周围人都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说话的人挺了挺胸:“除了车夫,仪仗和守卫那边也在陆续换人,听说,全换成了国主那边的。国主这是信不过朝里那帮子大臣,怕他们给自己使绊子。”

    正说着,车府令带人走到这群人面前:“身份令牌拿出来。”

    根叔和他的街坊们一一核对,都没问题,车府令拿起付鸿音的令牌:“阿鸿?花名册上没你。”

    付鸿音俯身恭敬回答:“禀告大人,小的平日被派给张大监府里做事。大监听说国主娶亲,特意准备了一车用具,让小的赶车一起送过去,这事儿太仆令也知道。”

    车府令怀疑地上下打量他:“你哪年入的太仆寺?我看你面生。”

    “小的有三年了,从进寺起便直接去了大监府,大人觉得面生也是常事。”

    根叔帮腔道:“太仆寺那么多车马,平日哪儿用得齐全,借给各处是常事。小伙也是咱京中人,住安乐坊的,没问题。”

    车府令摆手:“你,把车留下,自己回去。此行重要,为防奸细,车夫都得用常在太仆寺走动的。”

    “这可不行啊大人。小的出门,可是带着车出去的,这人回去了,车没回去。大监那交代不了。”付鸿音拉着车府令走到路中间,避开视线,偷偷从怀里摸出一串钱塞他手里,“咱俩各行个方便。”

    两人正在推拉中,不远处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不多时,数十铁甲骑兵如风驰电掣般疾驰而至。

    众人皆在树荫下歇息,唯独付鸿音与车府令立于路中拉扯,颇为显眼。骑兵们迅速逼近,将两人团团围住。

    “阁下何人?”车府令见来者气势不凡,心中虽惊,却仍强作镇定,行礼问道。

    李武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问:“我乃灵王旗下都尉,你们便是给密城送婚礼仪仗的?”

    “正是。”车府令答道,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确保灵王安全,我等需彻底检查。”李武瞅扫过他手中花名册,眼珠转了一圈,朝他伸手,“把花名册给我。”

    车府令将手中花名册塞入怀中:“对不住,花名册乃重要物事,我没法直接给您,还是先请去找太仆令商议,他若允诺,我自当遵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李武闻言,面色一沉,随即挥手示意,命令左右,“给我上。”

    一群人下马,将车府令团团围住,与他的随从动了手。李武方人多势众,随从们很快一个个倒下,躺地上动弹不得。

    付鸿音见状,挡在车府令面前,也加入了战局中。车府令瞧着他的路数,明显不会武,动作没什么章法,但靠一身蛮力,其他人还真近不了身。

    是个可用之才。

    很快,太仆令闻讯赶来,先跟李武告了罪,让车府令主动把花名册送上,又随李武往其他地方巡查。还不忘从背后使手势给车府令,让他别跟着。

    等人群离开,车府令一掌拍付鸿音肩膀上:“有点胆识,好好干,等这次回去了,我提你到我身边。”

    “小的多谢大人厚爱。”付鸿音喜出望外,“有什么需要小的做的,您只管吩咐。”

    车夫令离开,付鸿音拍拍身上的灰尘,一瘸一崴地走回根叔身边。

    “小伙子不错嘛,这么快就得车夫令另眼相看。”有人酸溜溜地说。

    “哎,我也不想啊,可不挨这顿打,被赶回去,饭碗留不住。”付鸿音无奈诉苦。

    “行了,让你去挨这顿,你愿不愿意呀?”根叔解围,看付鸿音一直皱眉,盯着车夫令离开的方向,不由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我在京中,人人都说国主跟灵王结秦晋之好。可从刚才情形来看,两边不太对付。”

    根叔一愣,随即笑着揶揄:“你操那闲心,把东西送到就行了,管他们对付不对付。”

    “也是,您先歇着,我回车那里看看。”付鸿音摇头晃脑地离开。

    根叔想了想,跟周围人说:“进城以后,选个离城门近的地方待着,早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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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城县衙大堂内,密密麻麻的蜡烛点亮了每一个角落。大堂中央,一张张精致的小几上摆满了各式肉食和美酒,香气四溢,令人垂涎。宾客们围坐其间,觥筹交错,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欢愉。场地中央,舞女身着华美的服饰,翩翩起舞,弦歌带领乐队在一旁,吹奏喜庆热闹的小曲,仿佛外界的硝烟与战火与此地无关。

    公孙禁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久违笑意:“被围困了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你们来了。”

    太仆令和车府令也陪了一杯:“陛下放心,武器和铠甲已经混在车队中进了城,来的弟兄也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哈哈哈哈,那小子绝对想不到。等明日一早,我们打开城门,一起冲出去,砍他个措手不及。”公孙禁又灌下一杯,觉得这段时间被堆积的胸口闷气终于尽情释放,豪迈道,“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公孙禁醉意有些上头:“京城那帮有钱有权的老不死玩意,一个个仗势欺人,看不起老子,老子砍了一轮,还不老实,见我被围也不来救。等我回去了,我非得再砍几个脑袋下酒。”

    “陛下说得对。”

    公孙禁露出诡异的笑容:“正好,这里有个让我不顺眼的。沮勇,你去,把那个丽夫人拉上来,我要砍了她的脑袋,祭旗!”

    沮勇心中一惊,脑门冒出冷汗,起身道:“现场气氛这么好,砍人弄得到处都是血,影响陛下心情。不如还是等明日出征,更能激起士气。”

    “让你去你就去,这么多话。”公孙禁将手中酒杯重重拍到桌子上,“你不会被那个丽夫人灌了迷魂汤,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陛下真会开玩笑。”沮勇眼睛左右飘忽不定,双手揉搓,“陛下先喝着,我现在就去拿人。”

    说完,他飞也似地离开大堂,直奔县衙大牢关押丽夫人的牢房。

    他将所有值夜的狱卒赶出门外,慌张地用钥匙打开牢门,拉起抱着膝盖,蹲坐在角落的丽夫人往外走。

    “你做什么?”丽夫人边被他拽得趔趄赶路,一边问。

    “陛下准备明日反攻出城,现在要拿你祭旗。”沮勇一把推开一间偏僻柴房的房门,不容抗拒地推她进去,“你在这里躲躲,我回去应付陛下,做做样子。只要能熬过今晚,等天亮了,他就没那么关注你了,到时候,我再趁乱放你出城。”

    丽夫人不可置信地问:“你为了我背叛国主?你不怕他找你算账?”

    “我跟他征战那么多年,总有些情分在,最多就是断条胳膊,不碍事。”沮勇眼中深情藏不住,“我不会让你丧命于此。”

    “傻子。”丽夫人本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料到出现他这个异数,不由地拽住他的手腕,“既然如此,就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沮勇点头,大步走进柴房,关上门,坐在丽夫人的身旁,两人的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中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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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大堂内,原本欢声笑语的宾客们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无力地散落一地。

    弦歌和其他舞女内侍一起,将地上的人通通五花大绑。

    公孙禁浑身无力,只能勉强发出虚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质问:“你……你居然敢在酒里下毒。”

    弦歌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在他身上打结:“再不行动,我的命可就保不住了。陛下应该也没想到,自己栽在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侍从手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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