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楼的管事接过银票,爽快地按要求给司卿安排一个豪华包厢。

    极乐楼的莺歌燕舞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许多真实,他在这里可以安心给她疗伤。

    “给我打一桶热水过来。”

    司卿递出一锭金元宝,小的门领了打赏行动迅速,生怕贵人不满意。

    云月明的眉宇间凝着一抹黑气,丹田处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显然正被体内的魔气折磨。

    司卿将她放在榻上,俯身抵住她的额心,她体内的魔气似乎寻得了更佳的宿主,迅速地从她体内抽离,疯狂地向他汇聚。

    红彤彤的双眸紧紧盯着云月明,时刻注视着她的状态,既怕她感到不适,又怕她突然醒来,见到他此刻的异常。

    所幸,直到她体内的最后一丝魔气被清除,她依旧没有清醒过来。

    他很少离得这么近看她,上一次还是她主动要进他识海的时候。

    云月明身上的衣物已经很脏了,他迟疑片刻,此时需要保留力量为她疗伤,清洁咒那些法术能不用就尽量不用了。

    这么一想,司卿解开了她的腰带,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

    清洗掉周围的血污,她丹田处被洞穿的血窟窿愈发可怖,司卿在储物戒里找了许多珍稀的灵药,才勉强止住了血。

    云月明闷哼一声,梦呓一般呢喃:“好痛……好痛……”

    失去金丹的修士跟普通凡人无异,她痛得连身体也不自觉地颤颤发抖,呜咽几声之后,眼角也渗出了泪花。

    司卿手上一顿,毫不犹豫地调动全身仅剩的灵力,一手覆在她的伤口上。

    只见在他灵力的催动下,那血窟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愈合……

    不出半个时辰,伤势依然比方才好了许多。

    司卿把仅存的灵力消耗殆尽,脱力躺在了她旁边。

    原来,饶是他痛恨云飞扬,也做不到恨她。

    就连看她受伤痛苦的模样,他也无法忍受。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头墨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失去那些花里胡哨的发饰装点,多了一份不常见的柔弱。

    云月明往常活力十足,每天都那么生机勃勃,他从没见过她这般脆弱,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让人心疼倍增。

    司卿轻轻握住她的手,大约是因为流血太多,她的手很是冰凉,感受到来自一旁的暖意后,她本能地往他的方向蜷缩着身体。

    “好冷……”

    司卿眸光悲悯,没想多久,便将她拢进怀里,拉起被子盖住。

    他吸入的魔气在体内转化为灵力,休息了一个时辰之后,又能继续为她疗伤了。

    不知不觉间,少女枕在他的手臂上,分享着他的体温。

    他的目光柔和地垂下,缓缓靠近她,直至双唇轻触她干涸的唇瓣……

    他缓缓闭上眼睛,就当为了救她……卑劣一次吧。

    温暖的光芒将他们紧紧环绕,他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渡给她。

    云月明似有所感,如同沙漠久旱濒临死亡之人寻到了救命的水源,贪婪地吮.吸着纯净充盈的灵力……

    司卿讶然睁开眼睛,瞧见她紧闭的双眸,心里头蓦然荡开一层层波澜……

    *

    一万年前,云飞扬以血为契将宿少寒封印在银环岛之下,或许不曾想过,自己女儿会以这样的方式解开了封印。

    她的出现并不是偶然,她去银环岛剿魔也不是偶然。

    银环岛魔物暴乱大概是魔界的手笔,也许,魔界在找他。

    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前来剿魔,大有可能也是找他,他们想要消灭的是他,害怕的也是他。

    不管魔界,还是修仙界……

    只可惜,她被魔物袭击受伤,那鲜血正巧解了他的封印,让他逃离了银环岛的法阵封印。

    哪怕没有记忆,他也凭着求生的本能离开了法阵。

    哪怕是用了秘术绝处逢生,变成了幼童的身体,他也凭着本能在途中杀死不少魔物。

    一个被魔物吓疯婆子似乎把他当成了自家的孩子,护着他一路逃亡,后来,婆子也死了,司家的管家收留了他。

    司员外中年丧妻,晚年丧子,是孤寡之命,管家带回的孩子乖巧伶俐,司员外十分喜欢,一时兴起,便收为养子。

    并,为他取名——司卿。

    他在司家十年,剑岚宗三年,原来,竟是他活了一万多年的生命里最安稳的十三年。

    他一直惦记在黑暗中出现的那一轮明月,那是他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人,她斩杀了上面的魔物,让他幸免于难。

    也许是阴差阳错,但是当时他确实把她当成了救命恩人。

    到了司家后,他开始四处寻找仙门,想找到她……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亲自来了司家。

    他原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在剑岚宗这三年的相处中,暗暗对她萌生了另一种情愫。

    甚至以为,只要努力一下,也许以她那样开明的性格,没准就会愿意接受他的心意。

    然而……现在不可以了。

    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儿女情长不是他的追求。

    现在的他,只想把当年失去的东西一一拿回来。

    至于云月明,他会帮她抢回金丹,再离开剑岚宗。

    云月明对他的关心从不作假,她向来单纯善良,也比其他剑修更为贪图安逸。

    准确来说,剑岚宗上下都比较纯粹,专心修炼,不怎么过问外面的八卦,且对他和云飞扬的恩怨并不知情。

    正是因为云月明不知情,他才不知要如何面对她才好。

    既不知怎样拒绝她的关怀,也无法抑制自己对她释放善意。

    明明,他应该恨这些人的。

    却又偏偏是她无意中解开了他的封印,在他没有记忆的岁月里,他一度将她当成了他的救赎,当成了可望不可及的月光,把陪伴在她身边当成了理想。

    如今想来,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如果她知道他是谁,恐怕也会收回所有的善意,和所有的正道人士一样,对他刀剑相向吧。

    毕竟,这就是修仙界所有人的共识。

    司卿向着上方伸出手,手指修长而有力,指关节微微收拢,抓住一片虚空。

    这双手与普通少年的手没什么两样,但他一出招就能吸纳魔气与灵气,仅此一项,足以令所有人忌惮。

    艳俗的粉红床幔随风摇曳,映得身侧之人也多了几分艳色,被偷偷吻过的双唇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真的很想多留住一刻这片宁静。

    *

    云月明醒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粉红艳丽的床幔,屋里飘着袅袅安神香,莫名让人觉得宁静。

    突如其来的回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昏迷前的惊心动魄历历在目。

    她倏然惊醒,伤口因她的动作而微微发疼,好在不至于那种撕裂的痛……

    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不是被顾若山刺了一剑,挖了金丹吗?

    这……居然好像也不是很疼?

    “别乱动……”

    司卿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轻握住她的衣袖,这时她才惊觉身旁竟还有一人。

    他们都已换上了洁净的衣裳,整齐地躺在柔软的床上。

    少年恬静地闭着眼,眉目安详,完全没有身在敌营的紧迫感。

    云月明心中暗忖,他们大概……可能……安全了?

    她实在身心疲惫,既然是安全的,那她也就不用太过紧张,于是重新躺下,轻声问道:“这是哪?”

    “极乐楼。”司卿用手背遮住双眼,声音平稳地回应。

    云月明惊愕地侧过头,看到身旁的少年依旧平静,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日常琐事。

    她带着些许不安,试探着询问:“这里……安全吗?”

    司卿微微摇头,动作中透露出无奈。

    云月明心头猛然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们该不会是被抓来这里的吧?!

    以他们两人的姿色,与这极乐楼中的姑娘郎君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何况,他们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这在某些人眼中,或许更具诱惑。

    司卿显然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无奈地解释,他们是逃进来匿藏的。

    “那我的伤……”

    既然是逃进来的,谁帮她疗的伤?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她有很多事情想问。

    例如司卿是怎么从顾若山的手中带她逃离的,他们是怎么出那个洞穴的,又是怎么到极乐楼的……

    “……对不起,阿月……”司卿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歉意,打断了云月明的思绪。

    “我没保护好你……”司卿的声音愈发低沉,“害你被挖了金丹……”

    云月明愣怔片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修炼百年的金丹被剖实在很让她气愤,但她很清楚这不是司卿的错。

    司卿之所以自责,大概是因为云飞扬之前就叮嘱过他,让他默认“保护她”是他的责任,一旦云月明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司卿的性情,心里必然无法抑制地萌生愧疚感。

    “这不怪你……”

    她试图安慰司卿,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卿冰冷而决绝的声音打断:“今晚,我必杀顾若山,将你的金丹夺回。”

    云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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