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东郊,云端神庙。一场盛大而恢弘的葬礼在大雪纷飞中落入尾声。

    死者是天城城主,福佑云川仙域上千年的执离仙尊。

    自执离仙尊出世,云川域才脱离了妖魔肆虐的黑暗动乱。他以一人之力,压制妖魔,建立秩序,为仙界创造了千余年的和平与繁荣。

    这样一个如神明般强大,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仙尊,却轻飘飘的死掉了。

    他没有死在战场,也没有死于天劫,而是毫无征兆地死在了他的婚礼上——那个他罔顾人伦迎娶自己唯一女弟子的荒唐婚礼。

    而那个让仙尊疯狂的女弟子,此刻正从葬礼祭坛中央向外走,祈福仪式的金色流光流转在她稚嫩却极美的面容上,不出意外的话,她即将继承仙尊的一切,成为新的天城城主了。

    葬礼外围,一群年轻的宾客散漫不屑地议论这桩荒唐事。

    “不过是个仙尊从凡间捡回的野丫头,不知给仙尊灌了什么迷魂药,真叫她即位了。”

    “你还没听说那件事?天城人都说,仙尊根本就不是自然去世的,而是叫这个女人害死的。”

    “嘶!好歹毒的丫头,仙尊于她亦师亦夫,她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也不怕天理报应……”

    最后一人的话还没说完,周围附和的人却一脸见鬼的表情,他猛地回头,刚刚才被他们群情激愤议论的女子正缓步走到他身侧,白衣素服,却容色无双。

    他的冷汗瞬间滑至额头,死亡的恐惧令他绝望地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那素服少女只是淡然地与他擦身而过,置若罔闻,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过他们一点。

    百年后,天城王宫。

    林鸢一身流光溢彩的青蓝羽衣,她的脸庞相较百年前已长大了许多,却依旧是少女的模样。

    对于仙人而言,无论如何,她都太过年轻了,而这个年轻的少女却已经统治了天城百年,其间虽然小型的谋逆与阴谋没有停歇,但始终没有掀起什么风浪,就连仙界普通民众,都似乎接受了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幼主。

    “城主大人,幽城遭遇魔族入侵,请求天城支援。”密卫传来急报。

    林鸢心一凛,敏锐地嗅到了魔族入侵事件背后的异样。

    如今仙界共五大主城,其中以天城为最尊?

    既是五大主城之首,也是整个仙界的王城。

    林鸢继任天城城主时,围绕在她身上最大的质疑其实不是身份,而是年龄,主少国疑正是异族攫取仙域利益的好机会。

    幸而林鸢的处理足够完美,魔族多年来虽然蠢蠢欲动,但还是摄于天城余威不敢轻举妄动,林鸢不认为这次入侵会是魔族单方面的一时兴起,仙域中必定有地位足够高的内应,才足以给他们勇气。

    让那些在林鸢即位之初都不敢轻举妄动的魔族,敢在林鸢已平稳执政百年后忽然大动干戈。

    “哦?他们要什么支援?“林鸢平静地让密卫向自己展示那些老家伙们的把戏。

    “启禀城主,四大主城城主联合奏请城主大人效仿当年执离仙尊,亲自带兵挫败魔族野心。”

    林鸢冷笑,果不其然,在她没有防备的阴暗角落,那些天城失败者和其他主城的统治者联合到了一起,组成了松散的联盟。

    他们自以为抓住了林鸢的弱点,设计了这场魔族入侵的把戏,凶狠露出獠牙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林鸢合眼沉默片刻,再睁眼时明锐的眸子已没有任何踟蹰,她瞳孔狡黠地转了一圈,轻声笑道:“老人家们急什么,既是魔族入侵,又岂能如此草率。”

    “宣我命令,所有主城,次城,由各自城主携三分之一军队亲赴幽城。“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所有年轻而明亮的豆蔻少女般耀眼:“孤要在幽城,召开仙盟大会,仙域全境,各宗门,各散仙,亦可自行前往幽城,共同商讨对策,共克时艰。”

    半月后,仙域各天才或显贵均已齐聚幽城,林鸢以九鹤仙车为载具,于下令当日即出发,成了实际上最早到达幽城的城主。

    与天空永远湛蓝,甚少阴雨的天城相比,幽城是阴暗的,压城的黑云似乎永远那么低垂而逼仄,林鸢的心腹不多,最信任的副城主被她留在天城守城,剩下随她而来的世家或将领,大部分是她特意挑选的别有用心者。

    歇过几日后,幽城城主为天城贵客举办了接风宴,林鸢让密卫通知那些带来的属臣,与宴与否随他们自便。

    说来好笑,或许是林鸢破釜沉舟的行为把那些人都吓得够呛,分明已来幽城多日,那些曾经最好鲜花美眷的世家子却整日缩在四方馆中密谋,不敢出门欣赏幽城闻名仙域的侠客佳人,而今更是连参加个宴会都战战兢兢。

    幽城城主恭维林鸢道:“天君为我幽城之围如此尽心,老朽实在是感激不尽。”

    林鸢身着一身月白锦袍,袍上银色的流云文在幽幽月光下闪烁着若隐若现的暗光,她的头发高高挽起,端坐于幽城城主对面,面上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淡然。

    “仙长严重了,这次魔族入侵。既是幽城之危,亦是仙域全境之危,云川仙域所有仙民都会愿意为幽城尽自己一份心力。”

    幽城城主是个精明的老家伙,与林鸢的初次交锋没能把魔族危机全推到林鸢一人身上,便闭口不再拐弯抹角向天君要什么承诺。

    “幽城危急,仙盟大会事不宜迟,仙长认为,幽城何日可召开大会?”老家伙一直不提,林鸢也懒得进行无聊周旋,当机立断问道。

    幽城受到魔族入侵,理应在抵抗之余第一个报告给天城,可当林鸢收到消息时,已经是四大城主统一口径的联合奏请,幽城对林鸢的抵触程度可想而知。

    可当林鸢开口时,这个老家伙却能若无其事地附和,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天君所言极是,仙盟大会宜急不宜缓,只是幽城如今十分空虚,以老朽如今的余力来看,恐怕至少要三日才能备好如此规模盛会。”

    林鸢点头:“既如此,那便三日后正式召开,有劳仙长费心了。”

    林鸢定得果断,没有给幽城城主讨价还价的机会。

    宴会过半,林鸢借故微醺,提前乘仙鹤飞舟离开,飞至幽城宫门,意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一个替幽城城主向她送过邀请函的近侍仙童。仙童十分恼怒地向城门守卫吩咐。

    “下次若那个什么剑主再来,就不必向城主大人通禀了,直接告诉他城主大人很忙,没时间见客,把他客客气气请走。”

    守卫似乎还想说什么,仙童却已见林鸢飞舟飞来,赶紧喝退守卫。恭敬地向林鸢行礼放行。

    回到天都行宫时已是午夜,林鸢草草休息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密卫长已候在门口。

    她向林鸢报告了一个奇怪的来客:“城主大人,有位名望颇高的幽城散仙求见城主。“

    林鸢瞥了她一眼:“不见,再说了,幽城散仙不求见幽城城主,见我做什么?”

    听见林鸢的质问,密卫长反而兴奋起来,她压抑着轻快的语气:“城主,那名散仙是近几十年仙界声名鹊起的新星,十分强大,城主远在天城又忙于公务或许没听过他,但我听过的坊间传言,有见过他的老前辈称赞,说他除魔卫道时,颇有当年执离仙尊之姿。”

    林鸢从脑海中回忆起一个名字,轻笑道:“你是说那位行侠仗义不留姓名的‘湛存’剑主?”

    密卫长惊叹:“城主简直无所不知,竟然也知道他。”

    林鸢挑眉,看着密卫长如此轻松喜悦的模样,决定不告诉她,这个名字是林鸢从密卫长混在密报中的话本上看到的。

    “湛存剑主不去行侠仗义为何要来找我?”

    密卫长欢喜道:“城主,自魔族入侵开始,湛存剑主便开始向幽城城主自请迎敌,却一直被拒绝,直到昨日,幽城城主已经闭门不见他了,故而他找上城主,属下猜定然也是为了这件事。”

    林鸢忽然想起昨夜幽城宫门口的那番对话,原来是这么回事。

    若一切属实,这个湛存剑主的出现对于林鸢而言,是极好的消息。

    她来幽城之前做的最坏的打算是,既是亲身上阵也要把其余城主拖下水,防止他们在林鸢背后做小动作让她腹背受敌。

    但这个人,倘若真的足够强大可靠,不仅能给林鸢光明正大坐镇后方的理由,也能给林鸢更多的空间去揪出仙域内部的叛徒。

    只是,一个汲汲无名的散修,没有任何门派师承,仅用几十年的时间便取得了如此高深的法力修为,又在仙域挣得盖世之名,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极其不合理的诡异之事。

    连她的亡夫,把魔族压制在魔域数千年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前任天城城主,这样的威望与功绩,都能被民间自发拿来与这位湛存剑主对比。

    他的存在比他出现在林鸢面前的目的更让林鸢感到好奇。

    “那就见吧。”林鸢平静地说,“等我换身衣服,带他去沉香阁,我在那里等他。”

    淡蓝华服的少女静坐在沉香阁临窗的走廊,如瀑的青丝被玉簪简单的固定,被雨前的狂风吹动,随风轻拂。

    年轻的湛存剑主初入沉香阁时,入目的便是比满院琪花瑶草更动人的少女身影。

    来客有分寸地在林鸢身后六尺之外躬身行礼,衣袖中带着幽城特有的草木清香。

    林鸢并不排斥,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浅淡笑意,打好的腹稿尚未说出口一个字,却忽地一顿。

    她闻到了一缕掩盖在雨露与草木之下的,更加挥之不去的清淡味道。

    ——她无比熟悉的味道。

    “站住。”

    她扬声唤住了他,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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