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亲耳听到易载行对自己的评判，快步走回空翠阁的易知晨对父亲予自己的看法了然于心。
虽说做父亲的大多认同“男女有别”这四字，不会与闺阁女儿有什么亲密接触，但易知晨深知横在她与父亲之前的不是“男女有别”，而是隔着莫名逝去的亡母;隔着多年来的疏离厌恶;隔着，彼此深深的怨怼。
她虽然未常参加郸城闺秀们之间的茶会，可从手帕交–宁婉的口中还是能得知郸城大部分名门嫡女过得是怎般生活。
总之，没有一位是像她这样，不仅鲜少被夫人带出见客，甚至在府中亦少走动的。
好在，她并非失去一切自主权。
在这般枯燥的漫长岁月里，易知晨大部分都会坐在隔窗花桌旁，看各式各样的书籍打发时间。
易夫人也偶尔做做表面功夫，知道她喜欢看书，倒会投其所好的命俾子隔段时间便送些藏书来。
不过比起其他衣食住行上的照顾，易知晨从来都不领这个情。毕竟全府上下无人不知，嫡女易知晨的每月从账房能支配的银钱，还没有庶出的潘小姐多，将军府内就这两位小姐，谁更加受宠就连看后门的憨狗大黄都知晓。
很快回到空翠阁的易知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急的从满面南墙的书架中拿下本《太平经》，随手翻开一页，眸光骤得缩紧。
《太平经》中赫然记载着：“有急乃后使工师击治石，求其中铁，烧冶之使成水，乃后使良工万锻之，乃成莫耶。”
易知晨疲惫的坐到书桌前，无力的将书搁置于案，口中默默念到：“先寻取铁矿石，冶炼成生铁水，然后炒练成水，再反复打炼成铁器……”
暗风急然由院内涌进窗口，将被翻阅至微微泛黄的书籍吹出唦唦的翻页响动，心烦意乱的易知晨反手将《太平经》合紧，胸口因紧张的喘息而微微起伏。
恐怕她此生都永远无法忘记，在山洞石壁翻转的那一刻所见到了什么。那便是她心疑自己为何会被五殿下安然送回的缘由。
从始至今，上至皇室下抵平民，无人不知晓私自冶炼铁器是诛十族都不为过的行径！
而那转瞬而过的密洞中，一座硕大竖炉赫然立于其间，两旁排列四根的吊杆下是一人排都无法支配的鼓风大皮囊！
只一间密室便这般，不知再向里走会是何种光景，怪不得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怪不得突然出现的男子会将她劈晕。
山洞中的气味根本不是人受伤后的血腥，而是与血腥味道相像的铁锈！
一想到自己无意撞破了黑石山内的秘密，易知晨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脖颈，浑身打了个冷战，转想起方才五殿下的举动。
在外人看来，南荣江皋是极亲密的贴向她取过托盘，但只有易知晨晓得，他并不是想要轻薄自己。
“明日未时，后门相见。”
当时南荣江皋压低了流润的声线，用只能两个人极近才能听清的声音吩咐着。
所以易知晨支走菱花，也是方便明日与五殿下的见面。
如果有别的选择，她也不想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出府，可若不去赴约，被毁的可能就不是小小的名声，而是她的性命。
孰轻孰重，易知晨清楚的很。
在未指认买通车夫与菱花意图伤害她的凶手，未查出当年生母的死因，未逼着父亲像自己与生母致歉，她怎能因无意间撞到冶炼铁矿的场景而就比被灭口？
形势所逼，就算五殿下命她再回黑石山，易知晨也会毫不犹豫的想尽办法出府！
悠转的夜风轻拂颊边青丝，空翠阁外的池塘偶时传来三两蛙鸣，紧盯着眼前的《太平经》，易知晨轻蹙秀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已近亥时，与夜风一齐涌进书房内的，不止是三两蛙鸣，还有淡淡的荷叶清香……
是了！
易知晨半隐在书房台盏后的幽暗眸光倏地缩紧，终是福灵心至的想到最关键的问题。
她虽未看到山洞中男子的面容，可那人衣衫间的熏香她却认得。
那是，苏合香。
那是，与五殿下身上珍贵的龙脑香截然不同的味道！
黑石山到将军府虽是近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易知晨甫转醒，五殿下便已在将军府内。
就此判断，他根本没有再重新沐浴熏香的时间！
所以，五殿下一定不是山洞中冶炼铁器的男子！
轻轻的抱住自己臂膀，易知晨眨了眨眼睛，深知此事一定更为复杂些。
因五殿下虽不是山洞中的男子，可他们一定认识，若那人其实是为五殿下所用，那五殿下的意图不消多说，已是昭然若揭。
当今陛下未皇后，自然没有嫡子之说，五殿下前虽然有四殿下占了长子的名号，但四殿下的生母身份低微，即使生下皇长子也不过是正四品贵嫔。而五殿下的生母不仅是掌后宫权柄的从一品皇贵妃，亦为鲁国孔氏之后，背靠无数文臣清流。
无需比对。
二者高下立见。
易知晨甚为懊恼的摇了摇头。
她本以为自己误入了山洞，却惊觉自己发现了冶铁武库;本以为回到将军府已是逃出生天，却有可能陷入更加危险的夺位争战。
心生无助之际，易知晨心酸的想着:要是娘亲还在世便好了。
娘亲若还在世，她定会如孩童般投入娘亲温暖的怀抱，倾诉自己满腹的委屈恐惧。娘亲也定然会轻抚她的发顶，先安抚住她的焦躁情绪，再去与父亲商量保护住女儿的对策。
可幻想终究是隔着道道沟壑的镜花水月，妄提允以打捞，就是看上一看亦是痴心妄想。
正当易知晨无助的抱紧自己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
霎时间，紧绷的心绪有了松缓的趋势，易知晨迷茫的望着房门，迷茫中亦丝丝缕缕的掺了些期许。
若是……
若是门外敲门的是父亲，那她是否能将方才担忧细细讲与他听？
父亲此时来敲门，会否是后知后觉的想到在前厅内对她太过严苛，破天荒的来空翠阁瞧一瞧她呢？
若是这般的话，别说是“不知廉耻”了，就算易载行说的话再重些，易知晨也会暂时忘却父亲对自己的不公。
无他原因，只为撞见铁库这般大事，易知晨实在没有别的应对办法与靠山了。人无论经历什么，总该想着的是如何好好的活下去罢。
可下一秒，易知晨眸中的期许瞬间被击破。
半扇被推开的书房门前，滴溜溜的探出颗圆圆的小脑瓜与半边肩膀。
“二姐，我来看你啦。”
易知普在看到易知晨就在书房内后，笑盈盈的跑了进来，丝毫未发现二姐情绪不太对劲。反而兴高采烈的背着手，往她面前一站，似有什么大事要说。
易知晨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满面盛笑的男孩，半晌，才温柔的伸手揉了揉他半扎着的发髻。
眼前这个男孩不过才九岁，当年易夫人怀上他的时候，自己的生母还未去世，那时易知晨虽然才五岁，却也有些懵懂记忆。
待易知普出生后，她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让易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成为嫡子，易载行换去家中所有俾子，为易夫人上族谱正名，又教自己管易夫人叫娘亲，全然不顾及他的真正发妻。
现下想想，离那段幽暗岁月，已过去了九年。
人生天地之间，果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二姐姐，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易知普显然是从主院跑着来寻自己的，他光洁圆鼓的额间细细密密的出了些汗，却丝毫不影响他那让人难以移目的灿烂笑容。
整个将军府，怕只有眼前这个小家伙与自己最为亲近了。
易知晨忍不住又伸出莹洁皓指，拨弄了下他的发髻后温声问：“姐姐不知道呀，你能不能告诉我呢？”
易知普圆圆的大眼睛此时眯成了月牙状，夸张的扭头示意二姐探看下他背着的手腕。
易知晨向来信奉“罪人不及妻孥”，所以对自己的四弟一直是真心的喜爱，从来不忍心让易知普失望，于是便配合着，伸颈看向他身后。
在她即将看清时，易知普咧嘴一笑，极快的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易知晨面前，得意的向她展示着。
“是东安鸡腿啦，一只让父亲吃了，另一只娘亲给了我，为了让二姐你吃上，我特意说要边看书边吃，这才留到这时候来给你送过来啦，快夸我快夸我！”
易知晨怔怔的看着易知普手上用稿纸包好的物什，鼻间突然有些发酸。
全府上下一百多号人，却只有眼前这个小孩子知晓自己今日未曾用晚膳。
见二姐似乎有些愣住，易知普迫不及待将鸡腿放在书桌上，层层打开包住的稿纸，边拆边说道。
“虽然已经有些凉啦，但我是等娘亲以为把我‘哄睡’后才偷偷跑出来的。我真是不明白，明明大哥，二姐和我都是娘亲生的，为何娘亲却对姐姐你有些冷淡，不过没关系啦，娘亲不疼你，有我这个弟弟在！”
书桌上搁置的东安鸡腿明显已经凉透，上面的油光已经凝住，甚至还沾了些稿纸的碎屑，但易知晨还是握住鸡腿一角，送至唇边大口吃着。
易知晨素日用膳都会克己复礼的遵循养生古法，极注重吃相，可眼下她却不得不大口吞咽。
她倒不是怕易知普觉得自己细嚼慢咽是辜负了他半夜偷送鸡腿的心意，而是若吃的慢些，恐怕会压不住鼻间酸涩。她，不想在天真的四弟前泪盈于眶。
但易知普还是聪慧的看出了她眸间点点泪光，于是有些局促的拽住自己的袖角，小声的问：“是鸡腿凉掉太难吃了吗？那下次我装睡的快一些，一定给二姐带一个热热乎乎的鸡腿来。”
艰难的将最后一口鸡腿咽入腹中，易知晨从袖中卷出织棉手帕轻轻拭抹唇角，冲易知普展出抹极真心的笑意：“不，这是姐姐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腿。”
虽说做父亲的大多认同“男女有别”这四字，不会与闺阁女儿有什么亲密接触，但易知晨深知横在她与父亲之前的不是“男女有别”，而是隔着莫名逝去的亡母;隔着多年来的疏离厌恶;隔着，彼此深深的怨怼。
她虽然未常参加郸城闺秀们之间的茶会，可从手帕交–宁婉的口中还是能得知郸城大部分名门嫡女过得是怎般生活。
总之，没有一位是像她这样，不仅鲜少被夫人带出见客，甚至在府中亦少走动的。
好在，她并非失去一切自主权。
在这般枯燥的漫长岁月里，易知晨大部分都会坐在隔窗花桌旁，看各式各样的书籍打发时间。
易夫人也偶尔做做表面功夫，知道她喜欢看书，倒会投其所好的命俾子隔段时间便送些藏书来。
不过比起其他衣食住行上的照顾，易知晨从来都不领这个情。毕竟全府上下无人不知，嫡女易知晨的每月从账房能支配的银钱，还没有庶出的潘小姐多，将军府内就这两位小姐，谁更加受宠就连看后门的憨狗大黄都知晓。
很快回到空翠阁的易知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着急的从满面南墙的书架中拿下本《太平经》，随手翻开一页，眸光骤得缩紧。
《太平经》中赫然记载着：“有急乃后使工师击治石，求其中铁，烧冶之使成水，乃后使良工万锻之，乃成莫耶。”
易知晨疲惫的坐到书桌前，无力的将书搁置于案，口中默默念到：“先寻取铁矿石，冶炼成生铁水，然后炒练成水，再反复打炼成铁器……”
暗风急然由院内涌进窗口，将被翻阅至微微泛黄的书籍吹出唦唦的翻页响动，心烦意乱的易知晨反手将《太平经》合紧，胸口因紧张的喘息而微微起伏。
恐怕她此生都永远无法忘记，在山洞石壁翻转的那一刻所见到了什么。那便是她心疑自己为何会被五殿下安然送回的缘由。
从始至今，上至皇室下抵平民，无人不知晓私自冶炼铁器是诛十族都不为过的行径！
而那转瞬而过的密洞中，一座硕大竖炉赫然立于其间，两旁排列四根的吊杆下是一人排都无法支配的鼓风大皮囊！
只一间密室便这般，不知再向里走会是何种光景，怪不得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怪不得突然出现的男子会将她劈晕。
山洞中的气味根本不是人受伤后的血腥，而是与血腥味道相像的铁锈！
一想到自己无意撞破了黑石山内的秘密，易知晨揉了揉依旧酸痛的脖颈，浑身打了个冷战，转想起方才五殿下的举动。
在外人看来，南荣江皋是极亲密的贴向她取过托盘，但只有易知晨晓得，他并不是想要轻薄自己。
“明日未时，后门相见。”
当时南荣江皋压低了流润的声线，用只能两个人极近才能听清的声音吩咐着。
所以易知晨支走菱花，也是方便明日与五殿下的见面。
如果有别的选择，她也不想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出府，可若不去赴约，被毁的可能就不是小小的名声，而是她的性命。
孰轻孰重，易知晨清楚的很。
在未指认买通车夫与菱花意图伤害她的凶手，未查出当年生母的死因，未逼着父亲像自己与生母致歉，她怎能因无意间撞到冶炼铁矿的场景而就比被灭口？
形势所逼，就算五殿下命她再回黑石山，易知晨也会毫不犹豫的想尽办法出府！
悠转的夜风轻拂颊边青丝，空翠阁外的池塘偶时传来三两蛙鸣，紧盯着眼前的《太平经》，易知晨轻蹙秀眉，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些什么。
已近亥时，与夜风一齐涌进书房内的，不止是三两蛙鸣，还有淡淡的荷叶清香……
是了！
易知晨半隐在书房台盏后的幽暗眸光倏地缩紧，终是福灵心至的想到最关键的问题。
她虽未看到山洞中男子的面容，可那人衣衫间的熏香她却认得。
那是，苏合香。
那是，与五殿下身上珍贵的龙脑香截然不同的味道！
黑石山到将军府虽是近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易知晨甫转醒，五殿下便已在将军府内。
就此判断，他根本没有再重新沐浴熏香的时间！
所以，五殿下一定不是山洞中冶炼铁器的男子！
轻轻的抱住自己臂膀，易知晨眨了眨眼睛，深知此事一定更为复杂些。
因五殿下虽不是山洞中的男子，可他们一定认识，若那人其实是为五殿下所用，那五殿下的意图不消多说，已是昭然若揭。
当今陛下未皇后，自然没有嫡子之说，五殿下前虽然有四殿下占了长子的名号，但四殿下的生母身份低微，即使生下皇长子也不过是正四品贵嫔。而五殿下的生母不仅是掌后宫权柄的从一品皇贵妃，亦为鲁国孔氏之后，背靠无数文臣清流。
无需比对。
二者高下立见。
易知晨甚为懊恼的摇了摇头。
她本以为自己误入了山洞，却惊觉自己发现了冶铁武库;本以为回到将军府已是逃出生天，却有可能陷入更加危险的夺位争战。
心生无助之际，易知晨心酸的想着:要是娘亲还在世便好了。
娘亲若还在世，她定会如孩童般投入娘亲温暖的怀抱，倾诉自己满腹的委屈恐惧。娘亲也定然会轻抚她的发顶，先安抚住她的焦躁情绪，再去与父亲商量保护住女儿的对策。
可幻想终究是隔着道道沟壑的镜花水月，妄提允以打捞，就是看上一看亦是痴心妄想。
正当易知晨无助的抱紧自己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了极轻的敲门声。
霎时间，紧绷的心绪有了松缓的趋势，易知晨迷茫的望着房门，迷茫中亦丝丝缕缕的掺了些期许。
若是……
若是门外敲门的是父亲，那她是否能将方才担忧细细讲与他听？
父亲此时来敲门，会否是后知后觉的想到在前厅内对她太过严苛，破天荒的来空翠阁瞧一瞧她呢？
若是这般的话，别说是“不知廉耻”了，就算易载行说的话再重些，易知晨也会暂时忘却父亲对自己的不公。
无他原因，只为撞见铁库这般大事，易知晨实在没有别的应对办法与靠山了。人无论经历什么，总该想着的是如何好好的活下去罢。
可下一秒，易知晨眸中的期许瞬间被击破。
半扇被推开的书房门前，滴溜溜的探出颗圆圆的小脑瓜与半边肩膀。
“二姐，我来看你啦。”
易知普在看到易知晨就在书房内后，笑盈盈的跑了进来，丝毫未发现二姐情绪不太对劲。反而兴高采烈的背着手，往她面前一站，似有什么大事要说。
易知晨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满面盛笑的男孩，半晌，才温柔的伸手揉了揉他半扎着的发髻。
眼前这个男孩不过才九岁，当年易夫人怀上他的时候，自己的生母还未去世，那时易知晨虽然才五岁，却也有些懵懂记忆。
待易知普出生后，她的人生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让易夫人所生的两个儿子成为嫡子，易载行换去家中所有俾子，为易夫人上族谱正名，又教自己管易夫人叫娘亲，全然不顾及他的真正发妻。
现下想想，离那段幽暗岁月，已过去了九年。
人生天地之间，果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二姐姐，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易知普显然是从主院跑着来寻自己的，他光洁圆鼓的额间细细密密的出了些汗，却丝毫不影响他那让人难以移目的灿烂笑容。
整个将军府，怕只有眼前这个小家伙与自己最为亲近了。
易知晨忍不住又伸出莹洁皓指，拨弄了下他的发髻后温声问：“姐姐不知道呀，你能不能告诉我呢？”
易知普圆圆的大眼睛此时眯成了月牙状，夸张的扭头示意二姐探看下他背着的手腕。
易知晨向来信奉“罪人不及妻孥”，所以对自己的四弟一直是真心的喜爱，从来不忍心让易知普失望，于是便配合着，伸颈看向他身后。
在她即将看清时，易知普咧嘴一笑，极快的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到易知晨面前，得意的向她展示着。
“是东安鸡腿啦，一只让父亲吃了，另一只娘亲给了我，为了让二姐你吃上，我特意说要边看书边吃，这才留到这时候来给你送过来啦，快夸我快夸我！”
易知晨怔怔的看着易知普手上用稿纸包好的物什，鼻间突然有些发酸。
全府上下一百多号人，却只有眼前这个小孩子知晓自己今日未曾用晚膳。
见二姐似乎有些愣住，易知普迫不及待将鸡腿放在书桌上，层层打开包住的稿纸，边拆边说道。
“虽然已经有些凉啦，但我是等娘亲以为把我‘哄睡’后才偷偷跑出来的。我真是不明白，明明大哥，二姐和我都是娘亲生的，为何娘亲却对姐姐你有些冷淡，不过没关系啦，娘亲不疼你，有我这个弟弟在！”
书桌上搁置的东安鸡腿明显已经凉透，上面的油光已经凝住，甚至还沾了些稿纸的碎屑，但易知晨还是握住鸡腿一角，送至唇边大口吃着。
易知晨素日用膳都会克己复礼的遵循养生古法，极注重吃相，可眼下她却不得不大口吞咽。
她倒不是怕易知普觉得自己细嚼慢咽是辜负了他半夜偷送鸡腿的心意，而是若吃的慢些，恐怕会压不住鼻间酸涩。她，不想在天真的四弟前泪盈于眶。
但易知普还是聪慧的看出了她眸间点点泪光，于是有些局促的拽住自己的袖角，小声的问：“是鸡腿凉掉太难吃了吗？那下次我装睡的快一些，一定给二姐带一个热热乎乎的鸡腿来。”
艰难的将最后一口鸡腿咽入腹中，易知晨从袖中卷出织棉手帕轻轻拭抹唇角，冲易知普展出抹极真心的笑意：“不，这是姐姐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