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少女面白如纸,纤弱得如同落下的桃花。

    李清漪惊讶地看着兄长仓惶地抱着昏迷的少女,又是一口血,染红了少女的裙摆。

    “阿兄!!”

    ——————————

    轱辘轱辘的马车碾过落满花瓣的地面,泥泞的车轮上也带上了些桃花,一下又一下地碾过。

    李清漪一边赶车,一边留意着马车内的动静。

    此时天光大亮,远离村庄的林子听不到那些鸡鸣狗吠,阡陌小路上只有孤零零的车辙。

    桃洛姝好似又回到了那个让她害怕的黄昏,彼时枯叶满地,晚霞也被地面的血色染红。

    红艳艳地,泣血般地坠在空中。

    颤抖的身躯被满是血腥味的怀抱紧紧抱在怀里,那张总是笑着的脸苍白,又带着让她害怕的血红。

    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擦不去那刺眼的红。

    兵戈交战的声音远比那些雷鸣更加骇人,染血的盔甲越来越近,那淌着血的剑冒着寒气,刺得她不停往那怀里躲。

    看不清的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就像是裂开了口子的深渊,似要将她吸进去。

    “啊啊啊啊啊!!!!”

    桃洛姝满头大汗地往后躲,后背靠在冰凉的车厢,意识这才稍稍回笼。

    视线中是狭窄的车厢,男子闭着眼,眉头紧锁,连睫毛都在不安地颤抖着。

    桃洛姝舔了舔唇,慌张地看向窗口。外面是茂密的丛林,桃花,不见了。

    “姑娘醒了。”

    掀开帘子的少女微笑着,红色的衣裙上带着干涸的血迹。

    桃洛姝咽了咽口水,她想起来了清晨发生的事。

    “你是谁?要带我去哪?!”

    少女犹如受惊的小兽,蜷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她。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李清漪打量着少女苍白的脸,脸上的笑意越发诚恳。

    “姑娘不必害怕,我们现在离桃源村很远,那些人暂时追不上我们的。”

    很远?

    桃洛姝怔愣,是了,这里看不到桃花。

    察觉到这少女没有恶意,桃洛姝微微放松。忽的想起她唤十五阿兄,莫非,是要带她到他们家去。

    眸中极快地闪过流光,桃洛姝垂眸遮住眼中的思绪,看着身体紧绷的男子。

    “十五哥他……”

    “阿兄有些发热,我们得尽快赶到前面的镇子上。”

    李清漪也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收起脸上的笑正色道。

    桃洛姝看了看晃动的帘子,这才彻底放松下来。回忆着两人使剑杀人的样子,桃洛姝不由得沉思。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招招要他命,并且追到了她家。此番过后,拿了银子怕是也不能再回桃源村了。

    桃洛姝微微皱眉,听到十五在呢喃着什么,下意识地凑过去屏息凝神地听着。

    “……爹……不……”

    含糊不清的声音很弱,桃洛姝也只听清楚个爹字。

    看他满头大汗浑身紧绷的样子,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桃洛姝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掏出手帕细细地擦着男子脸上的汗珠。

    男子的手蓦地抓住她的手腕,惊得桃洛姝差点尖叫出声。

    对上男子狠厉的眼瞳,桃洛姝呼吸一滞。手腕被男子用力地攥着,钝痛让她下意识地往回缩。

    李时安意识回笼,连忙松开少女的手腕。果不其然,细白的腕子上是刺眼的指痕。

    “姝儿,我……”

    男子眼中满是歉意自责,桃洛姝微笑着摇头,揉着刺痛的手腕柔声说道。

    “十五哥是做噩梦了吗?”

    李时安按着太阳穴,方才陷入梦魇之时,他回忆起一些曾经的画面。

    “姝儿,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桃洛姝呼吸放缓,抓着腕子的指尖微顿,轻轻问道。

    “是吗?想起了什么?”

    陷入自己回忆的男子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异样,皱着眉下意识地摸向颈间。

    “那块玉,是我周岁时父亲送我的。”

    “对不起十五哥。”

    少女歉意地低下头,李时安回过神摇了摇头。

    “是我说要当的,你又何必道歉?”

    “阿兄?你终于醒了!”

    马车停了,李清漪惊喜地掀开帘子。李时安点头,见她眼眶泛红,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抱歉,让你担心了。”

    李清漪看他言语间不似清晨那般陌生,心中自是高兴。只是这里到底不安全,只能暂时将那些疑惑放下。

    ……

    路上,李时安将自己的姓名告诉了桃洛姝。

    “……除此之外,其他的我还是没有想起了。”

    他原来是李大将军之子。

    桃洛姝微愣,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倒是有几分与记忆中的那人相似。

    “将军既是到卧龙山剿匪,又为何会到桃源村呢?”

    桃洛姝不解地问道,李时安同样皱眉,模糊的记忆残缺不全,他也不知自己怎会到桃源村。

    卧龙山距清平县有近百里之遥,他又怎会到了那里?

    李时安看了看赶车的少女,微微叹气。

    “我亦不知,也许,清漪知晓。”

    ——————————

    “吁——”

    李清漪勒住缰绳,扭头看向掀开帘子的男子。

    “阿兄,斐叔也在。”

    李时安一顿,微微点头跳下马车。

    桃洛姝看着面前紧闭的朱门,心中又惊又喜,随后又升起疑惑。

    这院子虽比她见过的都要好些,却不像是一个将军的府邸。况且,这里的街道远没有前面的繁华。

    桃洛姝心中虽是疑惑,面上却不显,跟着李家兄妹进入院子。

    “玉郎!”

    刚刚穿过长廊,还未见到人,桃洛姝便听到一声大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大步流星地走来。

    “斐叔。”

    李时安自知理亏,微微拱手低下头等着训斥。

    “斐叔,阿兄受伤了,应该先包扎才是。”

    李清漪拉着斐青岩的衣袖拦住他,隐晦地用眼神示意他。

    斐青岩看到俏生生站在后面的少女,快涌出的呵斥这才咽回去。

    “桃姑娘,我带你去梳洗一番。”

    李清漪笑着拉住桃洛姝的手腕往后院而去,桃洛姝回头看向点头的李时安,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跟上前面的少女。

    ……

    “桃姑娘,换洗的衣物我便放在这儿了。”

    “有劳李姑娘费心。”

    桃洛姝透过屏风看向站在桌边的少女,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直到李清漪离开房间。

    周围的物件虽然摆放齐全,却可以看出上面薄薄的一层灰尘。

    这里显然是不住人的。

    倘若这里是李时安的居所,堂堂少将军,这空厢房又怎会没有奴仆打扫?

    桃洛姝撩着水,仰头靠在浴桶边缘。空气中淡淡的尘味被热气熏着,也带上了些许湿意。

    她虽然不知道一个将军应该住什么样的房子,不过,这里显然不是李时安的府邸。

    不过想来也是,将军就算不住在京城,也不会住在这偏远的镇子。

    此时日上三竿,那马的脚力再快,也不可能几个时辰便走过数百里。

    李时安说,他是到卧龙山剿匪。想必,此地应当就是卧龙山附近的镇子。

    桃洛姝眼眸一动,李时安,会带她去京城吗?

    ……

    “你失忆了?”

    李时安点头,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告知二人。

    “……倘若不是姝儿相救,只怕,我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在桃源村了。”

    “阿兄!”

    李清漪皱着眉,她不喜欢听他提起死字。李时安嘴角微勾,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头?你可否看得出?”

    斐青岩收好金疮药正色道,李时安摇头。

    “那些人应当是有人豢养的死士,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他们是冲我而来,只是我的记忆不全,想不出他们是因何对我下手。”

    斐青岩冷哼,靠在椅背上盯着脸色苍白的李时安。

    “玉郎,我说过,将军的仇我们一定会报,万万不可冲动行事。你这次独自一人往清平县去,幸而无事,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将军?”

    李时安低下头,父仇二字让他呼吸微滞。

    “阿兄……”

    李清漪眼眸复杂地看着低下头的男子,这段时间她一直自责不应该让他独自一人去往清平县。

    “爹,玉郎回来了吗?!”

    黑色劲装的男子匆匆推门而入,见到李时安回来,心中一宽。

    “玉郎,太好了,你没事!这段时间可把我们吓坏了!”

    “云景。”

    看到好友,李时安不由得微微一笑。

    “对了,你可有查到腐骨销肌膏的来历?”

    “云景,阿兄他在桃源村遇险,失去记忆,今日才想起些。”

    斐云景一怔,得知了这近月余发生的事,又是唏嘘又是叹息。

    “这次打草惊蛇,只怕那人会毁掉那些线索。之后再查,怕是难了。”

    李清漪又何尝不知,只是此刻要紧的应当是让兄长尽快恢复记忆才是。

    “对了,阿兄,那位桃姑娘,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想起他那副仓惶的模样,李清漪不知道他是否有意将人带回去。

    李时安微愣,他想怎么安置,自己也不知道。原本他们二人便是萍水相逢,这救命之恩赠些金银房产最是好解决。

    只是。

    李时安皱眉,那些黑衣人既然追到了桃源村,又怎能将她再送回去?

    “先,带回京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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