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记得杨二是到仁济堂拿药来着,我还看见他了。那我的药不会也有问题吧?”有人和寡妇死去的丈夫是熟人,昨天恰巧也来看诊。

    “多可怜啊,怎么也得给人一个交代吧。这往后谁还敢来?庸医误人啊!”

    胡三娘眼里不由浮现出得意和贪婪,嘴上却还哀哀道:“我可怜的二郎啊,就因为这些沽名钓誉的庸医,才害得你枉送了性命。”

    她那相好的可说了,事成之后,有五百两银子拿。想到这里,胡三娘哭得更加卖力了。

    寇大夫简直就是百口莫辩,他当初答应前东家留在药铺,就是为了悬壶济世,救治百姓的。这些诛心之言,听着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还特别愧疚,都是他拒绝了裕隆药铺,才惹来此祸。

    胡三娘见他不言不语,心中一喜:“你这是默认了,就是你们仁济堂谋财害命,”

    “谁说我们认了?”一道清越的女声穿过人声鼎沸,在众人耳边响起。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驻在不远处,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从里面挑帘而出。姿态高贵,就如明珠藏于瓦砾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寇大夫迈着老腿迎了上去,面色惭愧,拱了拱手:“东家,都是老朽对不住你。”

    温竹卿连忙将人扶起:“寇大夫,此事是冲着仁济堂来的,怎么能怪您?”

    她缓步走到胡三娘面前,只虚虚望了那具尸体一眼,便看向了胡三娘。胡三娘还是有点眼力见的,见温竹卿便知其出身不凡,缓了缓语气:“贵人这是要抵赖不成,连以真面目示人也不敢?”

    “大胆!”绿枝在一旁瞪了胡三娘一眼,怒声道:“夫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如果不是你栽赃陷害,在仁济堂胡言乱语,夫人也不会出面。”

    胡三娘咬咬牙,她丈夫都死了,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什么都不顾地大喊大叫:“你们这是要以权压人啊?老百姓是没活路了。”

    温竹卿扬扬手,胡三娘的嘴就被堵住了,摁在地上无法动弹。

    “着什么急,我来的时候已经报官了,想必京兆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温竹卿轻声解释道,落在胡三娘耳里却如白日惊雷。

    她怎么敢报官的?她又没有证据,就算京兆尹来了又怎样?她男人可是那位的心腹!

    “你是不是指望有人来救你?便是进了牢房也没事”温竹卿话音刚落,胡三娘的眼睛蓦地睁大,面容显而易见地恐慌起来。

    一个男人被摔到了她的面前,矮胖的身形,穿着的衣服料子倒是极好。他走在路上,却被敲了一闷棍,给五花大绑到了这里。

    男人自知事情败露,梗着脖子道:“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还不给我松开,不要命了吗?”

    温竹卿轻笑一声,语气却透着凉意:“你不就是这胡三娘的姘头吗?与她合谋害死了她的丈夫杨二,栽赃给仁济堂。怎么,你还有别的身份?”

    刘保忠张了张嘴,面如死灰。他自然不敢说出段家来,不然只怕性命不保。他装死一般不吭声了,与先前的嚣张模样判若两人。

    人群里窃窃私语,局势瞬间转变,有不少朝胡三娘吐唾沫,骂她水性杨花,谋杀亲夫的。那些男人怕自家婆娘有样学样,对胡三娘骂得更是起劲。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温竹卿掩于薄纱之下的丽颜染上厌恶之色。

    京兆尹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他朝着温竹卿鞠了一躬,正要开口,就被抬手打断:“大人,此二人谋财害命,还妄图嫁祸仁济堂。仁济堂的大夫向来兢兢业业,医者仁心,我不忍他们受此污蔑,还请大人明察。”

    京兆尹连连称是,他也看出温竹卿不想暴露身份,接过了话柄:“这位夫人放心,本官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说着,就让侍卫们将人带走了。

    对于围观的百姓来说,京兆尹就是他们平日里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了。既然胡三娘和那奸夫被抓走了,仁济堂自然也就是清白的了。

    毕竟他们平日里有个病痛什么的,还是喜欢来仁济堂寻医。见官兵都走了,仁济堂又恢复了以往的门庭若市。

    寇大夫看着这副场景,暗叹人心不古,又对着温竹卿拱手道:“多谢东家了,不然此事还收不了场。”

    他一把老骨头,什么都不怕。就是担忧仁济堂的其他大夫和学徒们也遭此无妄之灾,那真是无颜见人了。

    温竹卿扶了扶帽檐,温声道:“寇大夫说得哪里话?仁济堂的事就是我的事,赚的银子都进了我的腰包,我岂有不管之理?”

    寇大夫知道温竹卿这话是宽他的心而已,眼眶不由泛红。仁济堂其实并不怎么赚钱,药材卖得便宜,还有大夫和学徒要过日子,大部分银两都补贴他们去了。

    寇大夫当年救过尚书夫人的命,尚书夫人知其志向乃悬壶济世,才有了慈名远播的仁济堂。

    本以为尚书夫人故去,仁济堂只怕无以为继,没想到她的女儿接手了过来,反倒是经营得更好了。

    回去的路上,绿枝有些不解:“小姐为何如此轻拿轻放,那背后之人来势汹汹,奔着搞垮仁济堂来的,合该给他们一个教训才是。”

    温竹卿摘了帷帽,神情凝重:“此事到此为止,交给京兆尹即可。”红叶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开口:“我探查到那中年男子是永伯候府的管事。”

    绿枝吃惊地捂住嘴:“永伯候府?”那确实没必要深究了。皇亲国戚,便是定国公府也惹不起。可永伯候怎么可能缺钱,为何死盯着仁济堂不放?

    温竹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好的玉杯,似有似无地轻叹。

    这金陵城,怕是要变天了。令嫔的那一胎,便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钟粹宫传来了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阖宫上下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主子霉头。德妃一甩袖子,坐在软榻上上,满面怒容:“废物,让他去收购一个药铺都做不好。现在倒好,还惹上人命官司,要本宫出手摆平。”

    跟在她身边的大宫女意清劝道:“娘娘息怒,此事也不能全怪大公子。谁知道那仁济堂背后的东家居然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呢。那京兆尹是个人精,自然是和稀泥,把人给关押起来了。”

    “谁让他事先不弄清楚!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拿下”德妃手撑住额头,端庄典雅的面容上满是躁郁之色:“定国公府算不得什么,可温竹卿有太后做靠山。本宫也不想和她结怨,让那个蠢货想法子去登门谢罪。”

    德妃在后宫的处境委实算不上好,哪怕手掌宫权,到底并非名正言顺。令嫔那个小贱人仗着陛下宠爱和腹中龙嗣,处处和她作对。

    倘若让太后得知宝贝外甥女被她那个蠢弟弟欺负了,定然会勃然大怒,找她麻烦。

    德妃看着眼前的一堆宫务,只觉酸涩难当。她辛苦打理后宫,始终得不到皇帝一个眼神。

    而有的人单凭一副好相貌,便能让天子捧在掌心,爱若珍宝,比如当年的柳氏,如今的令嫔。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狐媚惑主。德妃气得又摔了个昂贵摆件,才堪堪消了火。

    温竹卿不过才回府半刻钟,就收到了永伯候夫人的拜帖。她拿在手上,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绿枝瞧着自家小姐难受的模样,顿时心疼了,替她按摩着头皮:“明明是他们先来挑衅寻事的。”

    温竹卿握住她的手,示意自己无碍,沉思片刻才道:“应当不是,永伯候府不知道那仁济堂是我名下的产业。永伯候夫人是来替德妃安抚我的,她们忌惮的是太后。”

    毕竟她娘当初只是吩咐手下的人去帮帮寇大夫,并未露面过。如今这店契转到了她手上,永伯候府便更是不得而知了。

    温竹卿心烦的是,她一点也不想理会这些人和事,却无意间被卷入其中了。

    绿枝点点头,转头去找红叶,肩膀顶了顶她的背,眼里带着好奇:“德妃娘娘要什么没有?干嘛非抢我们这个药铺,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红叶一言难尽地看她一眼,还是同她解释了:“大都护即将班师回朝了,你没看永安候府的动作也多了起来吗?给法明寺的真佛捐金身,还有西城每日都在发的救济粮,以及运往永和县的赈灾物资。”

    绿枝没能听懂红叶的言下之意,唏嘘道:“这得多少钱,永伯候这是要当大善人啊。”

    红叶翻了个白眼,终是受不了绿枝的愚钝了:“永伯候府这是在收买人心,替德妃攒聚声望。仁济堂亦是如此,德妃心系百姓,才慈善布施”

    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最后一句,红叶没有说出口来。但绿枝已然是明白过来,拍了拍自己不够用的脑袋。

    温竹卿想得更深远一点,她垂着眸淡淡道:“选在这个时机,是因为大都护才打了胜仗,这是德妃和段家最大的底气。”

    朝野上下,恐怕又会有人请立德妃段氏为后了。温竹卿曾在宫宴上遥遥见过德妃几次,和她未出阁时,似乎大有不同。

    那个骄矜肆意的将门之女,变得雍容端庄,一举一动尽显皇室威仪。

    温竹卿却敏锐地觉察到,她坐在皇帝的下侧,满是不甘的无尽怨念。

    这让温竹卿再一次庆幸,当年姨母问她想不想嫁给卫祯时,她摇头拒绝了,言说自己配不上龙子凤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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