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祯察觉到温竹卿的态度转变,眼神沉了沉。温竹卿被他打横抱起,一件厚实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出了阁楼,深夜的寒气更重了,仿佛冷到了人的骨子里。卫祯是将自己的狐皮大氅给了温竹卿,只穿着玄衣,北风吹得他衣袖翻飞,瞧着都冷。

    卫祯却依旧身姿笔挺,不受丝毫侵袭,把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稳当地抱着。

    裕得福搓手等在阁楼外,见卫祯出来,登时“哎”了一声,连忙凑上前去:“陛下,这天冷。奴才去让人把龙辇和轿子抬来。”

    卫祯看了看浓重的夜色,又看着怀里只露出个后脑勺的人儿,眼眸荡开笑意,吩咐道:“快些让人去抬龙辇来。”

    裕得福垂着脑袋,闻言有些诧异地转了转眼,很有眼力见地没问要不要轿子。

    但这心里却着实起了惊涛骇浪,走路都飘飘然的。

    那可是与天子同乘龙辇啊,便是未来的皇后,也没有这样的资格。

    陛下对后妃一向宽和大方,就算那些个不受宠的,也是锦衣玉食地养着,不曾苛待半分。

    像令妃这样得圣心的,那赏赐更是如流水一般,引人艳羡。但想要逾制,妄想些她这个身份不该有的东西,那只怕也会遭到训斥。

    裕得福原先是看出卫祯待温竹卿的不同来,但也以为同令妃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可陛下这般重规矩的人,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国夫人,还要与她同乘。

    裕得福觉得有些荒唐,但心里却想着,以后对温竹卿要更加殷切才是。

    温竹卿此刻的念头也是觉着荒唐,但把脸埋在卫祯胸膛里,生怕别人看清楚她的面容,闷声闷气地开口:“陛下,你把我放下来吧。”

    卫祯不依她所言,甚至手臂还收紧了几分,在她耳边低低道:“怎么?不怕被认出来了?”

    温竹卿的脸蛋红扑扑的,窝在男人怀里躲着,让她也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闭上了眼,不再去想那么多了。

    反正,是卫祯非要让她去坐龙辇的。怎么也不能算是她犯了大不敬之罪。就算传了出去,也没人看清她的脸不是?

    温竹卿实在太累了,担惊受怕地与卫祯周旋了一天。这男人虽然让她害怕,可身上沉静的龙延香却清心宁神。

    温竹卿本是只想眯一会眼,可困意却铺袭而来,让她忍不住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清晨了。头顶明黄色的帐子分外眼熟,毕竟她在这乾清宫也是住了一月有余。

    温竹卿起了身,坐在床边揉了揉眼睛。冬青听见动静,立刻捧着衣物走了过来:“国夫人,奴婢给你更衣吧。”

    温竹卿看了眼托盘里的青刻丝白貂皮袄和云锦累珠披风,都是上好的御寒衣物,开口问道:“我昨儿穿的呢?”

    冬青笑了笑,拿起上面的白貂皮袄,才道:“已经拿去浆洗了,这是陛下特意让奴婢准备的,就是怕你冷着了。”

    温竹卿没再多说,任由冬青替她穿好了衣服。她的头面耳饰倒没人动,温竹卿自己拿起胭脂螺黛,化了个与昨日一般无二的妆来。

    温竹卿再度回到乾清宫,心情是极差的。她在乾清宫养伤的那一个多月,简直是无趣至极。只能在床上躺着,等着别人伺候。哪怕伤好些了,也是出不了殿门。

    温竹卿坐在窗前,望着对面的琉璃石阶微微出神。冬青站在她身边,轻声开口:“国夫人先用早膳吧,陛下下朝还有会呢。”

    冬青对温竹卿心里是存了感激的,尚食局的竞争一向激烈,也不止她一个司药。可自打来乾清宫当值了一个月后,再回去尚食局,尚食大人对她就多了几份旁人没有的亲近,其他司药也处处避让。

    这次又被宣召来照顾温竹卿,她也是喜不自胜。只是这陛下和国夫人的关系,实在微妙,怕是傻子都能看出其间有别的苗头。

    冬青即使不敢问,不敢言,也是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侍候温竹卿也越发尽心尽力了。

    温竹卿哪里有什么胃口用膳,她还在暗自懊恼。卫祯昨日可想杀了她,自己居然那般毫无防备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乾清宫自是依照皇帝的份例来的,温竹卿看着自己面前的几盘菜,猪肉炒黄菜、素熇插清汁、蒸猪蹄肚,光是早膳就如此丰盛了。

    她草草地用了些,就放下了筷子。正巧裕得福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盆栽,里面种的是观音竹。

    温竹卿不由多看了两眼,见裕得福一副累得慌的模样,挑了挑眉:“裕公公怎么不交给底下人拿着?”

    哪知,裕得福却躬着身子,把这盆栽放在了她的面前,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道:“国夫人,这是陛下特意让奴才送给你的,怎能让旁人代劳?”

    这种替陛下献殷勤的好事,他裕得福又怎么会让给别人,干儿子也是不行的。

    “送给我?”温竹卿语气有些疑惑,这盆观音竹通体翠绿,中通外直,长势的确喜人。

    温竹卿不像别的夫人姑娘那般,喜欢牡丹,雅菊一类的娇艳鲜花。许是名字里带了个竹字,她更偏爱被文人墨客盛赞有君子之风的竹。

    温竹卿未出嫁的闺阁,还有在定国公府住的折露院,东边都栽种了一片竹林。闲来无事时,她就喜欢到林子里坐坐,散散心。

    但知道她爱竹的人可不多,除了她父亲,也就只有身边的婢女红叶和绿枝了。

    裕得福送来的观音竹,叶子翠绿,品相看着应属上等。卫祯送她竹子,应当是凑巧。

    温竹卿瞧着是挺喜欢的,但她并不想接受卫祯的东西,正要推辞,就听裕得福笑道:“陛下说了,这是给国夫人的报酬。你要是不收的话,他就直接送到定国公府去。”

    温竹卿闻言,也不多说了。官大一级都压死人,她一个女子,在皇帝面前,那更像是被死死地压在泰山下,翻不得身。

    温竹卿进宫就带了红叶,她昨晚出殿醒酒时,让红叶先去宫门口的马车前等着了。

    事发突然,温竹卿也是才想起红叶来,也不知自己一夜未归,她会急成什么样。

    温竹卿谢绝了裕得福备好的轿辇,她不想太过打眼,还专门寻着偏僻的小路走到了宫门前,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有一个手里正抱着那盆观音竹。

    “世子妃”为了不挡着宫道,红叶让车夫把马车移到了离皇宫较远的位置,是以没能瞧见温竹卿出来。

    等人走到近前,红叶才急匆匆地下了马车,仔细打量了一番温竹卿。见人没什么事,提了一晚上的心才放了下来。

    “奴婢见你久未出来,还担心是遇上什么事了?”以往温竹卿若是歇在慈宁宫,都会派人来告知红叶,让她自行回府。昨晚一直没个信,红叶又是着急又是担忧,但也不敢贸贸然地闯进宫去。

    温竹卿拍了拍红叶的手,心下有些愧疚:“都怪我不好,竟忘了告诉你一声。瞧你这脸色,回府好好歇着吧。”

    两人说着话,便上了马车。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宫门口有个人暗自打量了她们许久。眼瞧着马车都没了影,才往皇宫里走去。

    “你说,温竹卿今早才走的?”钟粹宫内,德妃手撑着额头,她斜躺在一张美人榻上,身上盖着松软的毛毯。

    意清点了点头,将在宫门口看见温竹卿主仆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

    德妃的黛眉深深地蹙了起来,她本生得端庄淑丽,但眼底浮现出的狠辣,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德妃的目光移到了另一个宫女身上,语气沉沉:“可看见她从乾清宫里出来的?”

    被问到的宫女立时就跪下来,神色是肉眼可见的惶恐和慌张:“娘娘恕罪,乾清宫守卫森严。奴婢也不敢靠太近,什么都没看见。”

    “废物”德妃骂了句,随手就将案边的茶盏给扔了出去。宫女跪在地上,被砸了个正着。鲜血顺着她的额头,脸颊滑落,流到了地上,看着格外瘆人。

    意清怕闹出人命来,对德妃名声不利,连忙安抚自家主子:“娘娘莫急,流光不还去了慈宁宫吗?没准国夫人是去了太后那里呢。”

    被德妃满含怒意的目光盯着,唤作流光的宫女心中叫苦,她咬了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奴婢在慈宁宫外偷偷守了一早上,直到娘娘叫奴婢回来时,也没有瞧见国夫人。”

    她这话一说完,德妃就勃然变色,气得把桌案上的东西全都扫在了地上。

    德妃站起身,在内殿转了好几圈,但凡眼前看见的花瓶瓷器,都被她泄愤似地摔了个精光。

    昨日令妃找温竹卿夜谈,德妃也是收到了风声。她还十分不屑,小门小户之女,就算生了皇子又如何?母家不得力,还要放低身段去笼络臣子。

    德妃本不放在心上,可她接着却听人来报,皇帝从令妃那请走了温竹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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