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她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手臂被沉沉压住,抬眼望去,她的手正被一双宽大的掌心握着,那是一双男人的手。

    “云皖,你醒了?”

    云皖抬头,一张男人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男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没什么皱纹,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蔼温和。

    这个男人是她的继父,徐振松。

    云皖本能地甩开他的手往后缩。

    他也不恼,脸上并无露出任何不悦,只是回头唤:“小慕,云皖醒了。”

    白慕闻声赶来,坐到她的床边关切地问:“皖皖,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皖摇摇头,脑子有些混沌。

    她明明记得她死了,死在了荒山,被人埋在了地底。

    但现在似乎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一个无比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蹦出来——她重生了。

    上辈子,她被人设计陷害,拍下了不堪的照片,被人散播出去,被校园霸凌,在家里差点被继父猥亵,每天过得生不如死,最后被她最信任的人捅死,被埋在了荒山野岭。

    她死的那年,还未满18岁。

    “妈,我这是怎么了?”云皖不记得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你叔叔只是想提醒你把牛奶带上,结果你急着上学,从楼梯上摔下来了。”白慕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有些责备,“你说你,跑什么呀?”

    她这么一说,云皖想起来了,这是发生在她十六岁时候的事,那天徐振松借口帮她整理衣服对她动手动脚,云皖为了躲他才慌不择路地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他在明目张胆的说谎。

    见她许久不说话,白慕伸手摸了摸她的脑门。

    云皖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白慕以为她头还疼,没太在意。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点什么?”徐振松的手再度压了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指腹极为微小地摩挲她的皮肤。

    云皖只觉得一阵寒恶,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徐振松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甩向了一边,连白慕都被她激动的情绪下了一跳。

    白慕赶紧去扶徐振松,看向云皖满脸责备:“皖皖,你干什么?太没礼貌了!”

    徐振松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云皖只是刚醒来,还不太适应,你别怪她。”

    他这么一说,就显得云皖更无理取闹。

    他总是擅长把自己打造成温柔体贴,宽容大度的模样,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完美的丈夫,慈爱的继父,让白慕越来越信任他。

    在他精心的包装下,云皖便成了那个不懂事,不知好歹的孩子。

    “云皖,你太不懂事了!徐叔叔只是想关心你。”白慕皱起眉,面色有些不悦。

    早些年的时候,白慕与她父亲离了婚,带着云皖嫁给了徐振松。

    一开始,徐振松表面功夫做得不错,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都兼顾得很好,时常带着白慕云皖去度假旅游,白慕一度以为自己嫁对了人,遇到了一个好归宿。

    随着云皖长大,徐振松对她越来越关心,那时的云皖只是觉得那是长辈对晚辈正常的照顾。

    到了后来,徐振松对云皖有些过度“关心”的程度了,甚至有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地肢体触碰,让云皖感到很不舒服。

    那时云皖才觉得不对劲,委婉向白慕说了很多次,但白慕都不信,认为徐振松只是想跟她亲近。

    母亲的不信任让徐振松愈发的放肆,导致她后来差点被继父猥亵。

    她想起来就觉得无比肮脏,没触碰到他就觉得恶心。偏偏母亲还十分信任他。

    “那我去给云皖炖个汤,你们聊。”徐振松很有眼色的走开了。

    “你看你徐叔叔对你多好,这么关心你,你态度这么恶劣……”

    白慕还在喋喋不休地怨怼,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明里暗里各种为他说好话,想让她接受徐振松,云皖不想听她那些所谓的说辞,转头看向窗外。

    “我下午给你请了假,身体好些了你想去就去。”白慕嘱咐好后就去上班了。

    云皖把门锁上,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重来一世,许多思绪还未理清,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收拾书包就去了学校。

    *

    学校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教室里追逐打闹的人群,桌上有被垒得高高的书籍,手下垫着没写完的试卷,黑板上的粉笔字还没来得及擦掉。

    头顶的吊扇呜呜地转个不停,她浑身出了一层汗,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她脸色绯红,汗水浸湿了她的刘海,她的心跳得飞快,前世发生的所有事在她脑中快速过了一遍。

    “想什么呢?”旁边人推了她一把,云皖抬起头,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看到她的一瞬间,云皖就像整个人被摁在了冰凉的水底,那种恐怖的窒息感从她的肺腑钻入她的鼻腔,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陈佩佩,她最好的朋友,长相清纯甜美,多才多艺,被评为高一的级花。

    那个设计陷害她,让她生不如死的陈佩佩,云皖没到最后关头还选择相信她。

    强烈的恨意从她的心头钻出来,像毒液一般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

    云皖没办法不恨她。

    她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无辜形象,对任何人都散发善意,让云皖无条件相信她。

    上一世云皖不知道的是,这个时刻保持微笑的人无时无刻不想把她推入深渊。

    她在对她笑的每一秒都恨极了她,就像一条隐藏埋伏的毒蛇,带着鲜艳动人的面具,等你彻底卸下防备再冲出来一口将你吃掉。

    陈佩佩身后跟了三个女生,她们没穿校服,清一色穿着及腰的短袖,露出腰肢,嘴巴抹得鲜红,脸上化着浓妆,她们都是陈佩佩真心交好的朋友,家里有钱有势的富二代。

    就是她们联手欺负她,一切霸凌的源头都是从她们身上开始。

    云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拼命按住颤抖的右手,努力让自己镇定。

    “喂!四眼妹,我在跟你说话听不见吗?聋掉了吗?”李佳予走了过来,满脸的不耐烦,把手里的水杯强塞给她。

    “不仅眼瞎,耳朵还不好使,”张小琪嫌弃地挥了挥手,上下打量她一眼,转过身奚落道,“真碍眼。”

    其他三人轰然一笑,连陈佩佩嘴角也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云皖被迫接过她塞进怀里的水杯,抽出一只手抹了下脸,果然摸到脸上厚厚的镜片。

    她以前近视,常年带着厚厚的黑框眼镜,整个人看起来又笨又呆,从高二起她就不戴眼镜了,因为她被欺负的时候,眼镜会被人丢来丢去,最后被踩成碎片。

    “佳予你看她,像块木头似的。”冯漫说。

    “神叨叨的,跟她说话都听不见,”李佳予嗤笑一声,跟旁边人笑成一团,“听见没?四眼妹,上课之前帮我们把水打回来。”

    上一世,她忍气吞声,不想给任何人惹麻烦,最后却落得了如此境地。

    她不想再这么懦弱了。

    这一次,她要博一把。

    她要反抗霸凌,远离伪善的嘴脸,保护好自己。

    如果没有这一切,她的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云皖没有动,抬起眸子盯着她们。

    张小琪被她的视线盯得有点不舒服,沉了沉脸:“还杵着干嘛?”

    “就是,你看她那样。”冯漫没由来地心里一阵发怵。

    “她就是刚睡醒,脑子没反应过来呢,”陈佩佩作为“老好人”当然要出来打圆场,她晃到云皖身边推搡着她,“云皖,还愣着干嘛,快去吧,一会儿她们又不高兴了。”

    “她是不是不想帮我们打水啊?”李佳予瞥了她一眼。

    “怎么会呢?我们云皖最好最善良了,最喜欢帮助同学了,云皖,你说是不是?”陈佩佩眼角弯起来,云皖只看到了她眼里的嘲笑和掩藏起来的心机。

    这么一来,她是不帮也得帮了。

    谁叫陈佩佩给她带了一顶乐于助人的高帽呢。

    云皖看着她,心中不住地发笑。

    以前她就是这样,永远一副善解人意,被夹在中间两头难受的样子。

    偏偏她还就信了,当真感动她为她说好话。

    云皖微微一笑,抱着怀里的水杯转身出了教室。

    陈佩佩,既然老天重新给了我一个机会,你曾经带给我的,我要百倍奉还。

    “她今天是怎么了?以前叫她做什么她都是很主动的,殷勤得像条哈巴狗似的。”李佳予说道。

    “谁知道呢?”张馨摆摆手,转身坐回座位。

    以前云皖就是她们的跟班、陪衬,被她们理直气壮地呼来喝去,替她们跑腿接水,帮她们作弊,有祸甚至帮她们背锅。

    她们一群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陈佩佩就是后者。

    以前她担心自己不合群,才接受了陈佩佩,她最信任她,最后却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现在看来,就算没有朋友,独来独往,也不能跟一把随时会捅向自己的利刃在一起。

    *

    她才刚刚回到这里,一切还很不熟悉,所以她并没有立即与她们对着干。现在要做的是梳理好以后会发生的每一件事,静待时机。

    云皖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往杯里灌满自来水,灌满最后一杯,上课铃刚好响起。

    云皖抱着玻璃杯加快脚步往楼下跑去,一抬眼视线与正好从拐角上楼的人撞上。

    黑发剪得干净利落,眉骨深邃,瞳仁漆黑深不见底,像黑洞一般没有光亮,肤色苍白,几近病态的苍白,看不到一点血色,偏偏嘴唇像朱砂一样红。

    他不像其他男生为了耍帅露出五颜六色涂满涂鸦的T恤,他穿着干净的白色校服,衣服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脖颈,像是不怕热。

    光是与他擦身而过,就能感觉到冷,遍体生寒的地步,整个人阴沉而冷漠,给人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感,令人不敢靠近。

    “周覆怎么回来了?”

    “比赛完了呗。”

    “这么快?”

    “那可不,人家可是常年占据年级第一,听说又取得好成绩了,其实我觉得他长得还挺帅的……”

    云皖听到从她身边路过的女生兴奋的低语。

    女孩们只敢远远看他一眼就跑开了。

    学校里追周覆的女生并不多,但暗恋他的人倒是能在学校操场绕几圈。

    不为别的,周覆长得太过于好看,准确来说是漂亮,云皖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漂亮的男生。

    他长得好看,成绩也好得出奇,开学没多久就代表学校参加了化学竞赛拿下了市里的第一名,做什么事都是规规矩矩,懂礼貌有分寸的,不像其他男生咋咋呼呼,嘴里时不时飙出几句脏话。

    学习好又低调,很难不让那些情窦初开的女生心动。

    但他阴郁又沉闷,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任何人交流,向来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不太讨喜。

    上一世,云皖跟他几乎没什么交集,男生大多不喜欢他,都说他太邪门了。

    他是学校里最独特的存在,独来独往,几乎没什么朋友,除了林晏,没什么人跟他说话,沉闷阴冷,让人想到荒废坟地里吹来的风。

    谁也没有想到,常年占据年级榜一,最有望考取重点大学的好学生,最后会变成登上各大新闻的杀人犯。

    2018年,江城一周内发生几起重大刑事案件,七名年轻男女皆横死街头,死状奇惨,社会影响及其恶劣,江城市公安局举倾城之力调查抓凶,却没想到凶手会是曾经被誉为天才少年的高考状元。

    人们说他性情残暴,杀兄弑父,丧尽天良,心思歹毒非比寻常,手段极其残忍,是个坏事做尽,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他成了近十年以来,最骇人听闻的高智商犯罪青年。

    那些年的电视新闻,头条报道,甚至是当地报纸到处都有他的通缉令。

    想到这里,云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提前知道了他未来会是震撼整个江城的大魔头,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他们相交甚少,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

    她以为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却不想那晚暴雨,他跪在地上徒手挖出了她血淋淋的尸体,抱着她失声痛哭,病态又疯狂,一遍遍亲吻她早已冰凉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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