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古镇老街,就到了夜幕下的洱海。

    海面上的点点灯盏随着海浪飘动,像是天上的点点星子坠落人间。沿岸的小道上,来自各地的脚步声走着,或信步闲游,或自由奔跑,不时还有滑板与地面交相欢唱的声音。

    海风吹起一切想要借风飞翔的东西,包括轻垂的碎发,衬衫的一角和荡漾的心。

    何与年正坐在海边的一个咖啡馆里,漠然地看着眼前的平静和美好,路灯下,一个吉他手正拨着琴弦,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她拿着麦克正唱着“Lord make me a rainbow i’ll shine down on my mother.......”很多人为此驻足,他们在歌声中牵手、拥抱,享受大理舒适的夜晚。

    “乐欣,要不要喝一杯去!”陈佳桦把吉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抬头问道。他觉得这样一个有风的夜晚,不喝杯酒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当然!把东西直接搬去老周那吧。”张乐欣整个脸都是红的,她第一次在路边,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她脱下外面的紫色棉麻衬衫,将头发盘起,风拂去热气,这才觉得好些。

    他们口中的老周,周许然,就是海边咖啡馆的老板,原先在上海发展,但后来说自己厌倦了大城市的生活,一个人跑到大理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大彻大悟”,养了一只金毛,每天侍弄些花草,调调酒,听南来北往的游人诉说自己的故事,就两个字!“舒坦”!

    此时他正坐在吧台呷酒,在旖旎的灯光下闭上眼沉醉。这时风铃发出叮当的脆响,他睁开眼,风铃的声音不仅吸引了他,还有坐在角落的何与年。

    “老姐,你今天......真美。”当周许然看着向他缓缓走来的穿着红裙子的张乐欣时,意识到原来精心打扮的老姐能这么美,点头称赞起来。

    “谢谢,”张乐欣假装了客气一下,又说:“不过周许然,老娘哪天不美?”她拉开凳子坐了上去,用手撑着下巴直愣愣地盯着他,挑了挑眉,表示等待一个回应。而他呢,用手弹了弹眉毛,装作无事发生。

    她看他这傻傻的样子和高中时期一模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真好,大理柔情的海治愈了他,也在治愈更多的人。

    音乐是生活的增味剂,在这所咖啡馆里,音符都融在咖啡、酒里,被人们喝了下去。

    何与年站了起来,他本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他脱去了外套,白色的衬衫袖子被别到小臂上端,露出如野蛮生长的树根的淡青色血管。

    “去哪?”陈泽注意到何与年一声不吭地起身,停止了与旁边的女生搭讪,问道。

    “喝酒。”何与年的声音给人一种坠入冰窟的感觉,淡淡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却拒人千里之外。

    陈泽无奈地又拿起酒杯,酒已尽,他现在连大醉一场的机会都没有,那件案子连带着痛苦记忆又侵袭了他的大脑,他觉得自己急需酒精来麻醉自己,便也起身,追上何与年。

    张乐欣发现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往左一瞥,西装?这种正式的服装在这里很少见,她内心蒸腾起好奇,竟偷偷地端详起了他。

    这个男人低垂着头,蓝紫色的灯光打在他的眼下,光晕旋转,照亮了他高挺鼻梁上的一颗痣,眼睫毛很长很密,像绒绒的羽毛一样,他用手指无目的地轻点桌面,像是在等待什么。

    “喝点什么?”周许然边擦拭着手中的酒杯边问道,这种像是对待朋友的语气让何与年机械式地抬起了头,仿佛从一个梦里醒来。他刚才根本没考虑这个问题,半晌,他点着周许然背后墙上的涂鸦,道:“就这杯海上夜雨吧。”

    “好的,稍等。”周许然笑着说道。张乐欣听到“海上夜雨”这四个字,心里颤了一下,看着他指着的正是前天她帮老周画的特调酒涂鸦,心里暗暗地称赞了一句,这男人有品。

    “我也一样。”陈泽探出头道。

    “再来一杯旁边那个”何与年指着另一幅涂鸦道。

    张乐欣望向那幅涂鸦,上面用彩色蜡笔写着:“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她想,这个人连点两杯,难道是想借酒浇愁?疑惑之际,突然她听到左侧的男人慢慢地开口,一字一顿。

    “给这位女士。”

    ......

    “汪——汪”一条大金毛吐着舌头,试着叫醒床上还在梦乡里的、睡得横七竖八的人。

    张乐欣隐隐地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不时地喷到她的脸上,她费力地睁了睁眼皮,从缝隙中看到了一个乌黑的不停喘气的大鼻子,她再凭着意志睁开一点,一条粉红的拖着口水的大舌头正向她舞动靠近。

    “毛蛋!不能乱舔!”她像擀面杖一样边打滚边大叫,最后“砰”地摔在地上。

    大金毛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走到她的面前,“嗯哼”一声,歪着大大的黄脑袋看着她。

    周许然正在客厅里摆放碗筷,听见房间里的大叫,翘起嘴角,吹起口哨来,捞米线的动作也变得轻快。

    “喂,张乐欣,你还吃不吃饭啦?”他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的偷笑。

    正得意时,不料自己早已被遏制住双肩,一对有着尖而长指甲的双手像疯长藤蔓一样攀上他的肩,对准斜方肌用力一拧,疼得他立马道歉。

    “错错错......错了,疼疼疼....疼”他感觉自己肩上的肉一定青紫了。

    张乐欣“呵”地不屑一笑,伸了个懒腰,嗅了嗅米线的香气,说:“这次先饶了你。”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线,正想动筷,周许然凑过来,颇有玩味地说:“哎,你忘了昨天晚上的事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正对上奸笑着的周许然,脑海里浮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眼里不禁掠过一丝惊恐。

    我干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了?要命啊!

    但她还是佯装镇定,“当然记得!那.......又没什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你真令我刮目相看。”周许然的大拇指都快杵到她脸上了。

    不管了,想不起来就当没发生过。

    惹了祸麻烦自会来找我,不惹祸就皆大欢喜啦。

    放轻松,放轻松,她想。

    “喂,这米线都要被你戳烂了,你到底吃不吃?”

    “哎呦,我这不是在吃吗?催催催”

    “你快点,有人还在外面等你呢”

    张乐欣猛地抬头,哭丧着个脸。

    麻烦真的自己找上门了!

    张乐欣推开棕红色的木制小门,院子里的绣球花开得正盛。紫粉色的、蓝绿色的、圆鼓鼓的簇拥在一起,9点定时灌溉的水阀开了,凉凉的水气自花坛两边蔓延开来,鲜浓潮湿的绿意宣告着无尽夏的到来。

    爬满外墙大门的白色铁线莲和红粉月季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而鲜花瀑布之下,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暗红色的衬衫,脊背挺得笔直,听到有脚步声,立刻转过身来,他看到一条白裙子轻盈地下了楼梯,她戴着一顶草编帽,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两人四目相对,带着些新奇和尴尬。

    他看着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像秋日的暖晴,他在法庭上见过许多眼睛,猩红的愤怒的眼睛,哭肿的悔恨的眼睛,严肃的无情的眼睛,高傲的蔑视的眼睛,他高超的洞察力让他可以轻松察觉那些想隐瞒在眼底的信息,而在这双眼中,他只看到了如山间春笋般的白净。

    她看着他的眼睛,桃花眼的诱人轮廓包裹着一颗漆黑的眸子,阳光与他的眼擦肩而过,他半眯起了左眼,眼尾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的眼神清爽的像海盐汽水。

    等等!这脑子里突然闪过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一些荒唐的话山谷回声般在张乐欣脑袋里响起。

    何与年看到她这副慌张的样子,知道她显然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笑。

    “酒醒了吗?”他微笑着,和昨日的阴郁全然不同。

    “嗯。”

    “我们昨天约好一起去滑滑板,现在还作数吗?”他指着手里拿的一块画着海贼王的滑板问道。

    “当......然”张乐欣急忙回答。

    她已经记起来昨晚是她喝醉了酒勾着人家的肩,说自己要带他这个小弟游遍大理。

    “那么,走吧,大——哥。”何与年特意强调了最后两个字,语气如此正经,尾音带有一丝漫不经心的挑逗。

    张乐欣感觉呼吸一滞,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但是,你就这样去滑滑板吗?”她指了指他的红色衬衫和西装裤,双唇轻抿。

    “我来的匆忙,只有这种衣服。”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大理旅行的计划,是陈泽硬拖过来的,但现在看来,强人所难也不错。

    “没事,跟着大哥!”张乐欣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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