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还是这件?”张乐欣站在镜子前,挑了很久都没有挑到合适的衣服,然而床上已经堆出了一座五颜六色的小山。

    “姐,你穿这件好看。”站在一旁做军师的周许然从小山山腰处抽出一条淡蓝色的裙子,张乐欣接过来在身前比对了一番,看着镜中的自己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给你熨一下裙摆,那里有点皱,”周许然说道。他知道张乐欣今天为什么这么在意外表。

    如果只是和陈佳桦去海边唱歌,她更加担心的应该是自己的音准不准,会不会怯场。

    除非,那个人也去。想到这,周许然拿熨斗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傍晚,橙红色的夕阳映衬在洱海海面上,而夕阳的上层是无尽的蓝。

    陈佳桦抱着吉他,在来洱海之前,他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歌手,签了一个小公司,每天对着透不进阳光的窗户训练,一遍一遍被公司否定,让他渐渐没有拿起吉他的勇气。

    他时常躺在棕黄色的磨损的地板上,盯着天花板,亮一盏灯,刺眼的灯光打在他的眼睛上,他不觉得难受,反而十分向往。

    他渴望未来有一盏灯是为他打亮,隔壁传来架子鼓的声响,他想象自己正站在舞台中央,台下的荧光棒就像洱海的星空一样。

    一个月前他来到了洱海,他不带任何功利目的而来,然而自然却回馈他很多。

    灵感像暴雨前的大风,迅猛地刮过,他还是时常向往聚光灯下的舞台,但他一点点放下了执念。

    其实哪里都可以,他开始出现在街头、在小巷,一把吉他,一个话筒,一个小音箱。

    他又重新开始享受拨动琴弦的感觉,就像儿时第一次试探着扫动吉他时的好奇与喜悦,即使杂乱无章。

    还有就是,遇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许妍,高挑的身材实在引人注目,她带着一副超大框的黑色墨镜,注意到陈佳桦往这里看,伸出手掌向他招手。周许然也来了,就站在许妍旁边。

    他又看向右边,身旁呢,是今天的主唱,张乐欣。她频频向人群垫脚张望着,就快要开始了,他们俩怎么还没来?

    “乐欣,要开始了哦,”陈佳桦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提醒道。

    即使他没来,这首歌是佳桦的新歌首唱,也绝对不能因为她自己的原因出差错,她想。

    直到音乐声响起,那个身影都没有出现。

    但是她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这首歌,她的嗓音是纯厚中带着些清爽,像是切开一个厚皮的甜橙。

    围着的人群都为她欢呼鼓掌,她起初是笑着看着眼前一个个不同但和善的面孔,然而几秒后,笑容就被取代了。

    她看到陈泽神色慌张地跑向许妍和周许然,喘着粗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什么?他一个人走了?”许妍轻呼起来。

    “他是案子有急事,没办法。”陈泽解释道,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案子,只知道何与年当时接了个电话就急着走了,连行李都没拿。

    “何大律师也真是大忙人,晚一个小时都不成,我倒是没事,可是苦了一直等他的人了。”许妍看向站在远处的张乐欣,语气里满是埋怨和不平。

    “肯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陈泽想到何与年在接到电话的那一秒骤变的表情,心里飘过一丝不对劲。

    张乐欣和陈佳桦结束后跑来和他们汇合,“陈泽,何与年怎么没来?”陈佳桦问道。

    “他案子突然有急事,”陈泽回答时注意到了张乐欣的目光,特地又加了一句,“特别特别急!”

    五个人周围弥漫了一种奇怪的氛围,张乐欣说不出心里这种怪怪的感觉,像是抽奖以为中了几百万,但是兑奖时老板说你看错了,只中了十块钱。

    她没有立场不高兴,她甚至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那些对着镜子精心准备的时光,悸动又带点酸涩,燃烧了一整天的期待的目光在这一刻终于消耗殆尽。

    “叮——咚”张乐欣掏出手机,何与年的头像上出现一个红彤彤的圆圈标识,她点进去一看。

    “对不起,我那桩案子有急事,处理完了我马上回来,你能等等我吗?”

    何与年在上飞机前赶紧给张乐欣发了消息,他真切地明白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想清楚了,等办完这个案子回来,就努力为他们的感情寻找一个开端。

    张乐欣看到信息时是惊喜的,她隐隐地感觉到一些暧昧的气息正在涌动,这使她时而低落,时而抓狂。

    但她有她的骄傲,既然他让她做了情绪的附庸,那他也别想逃,张乐欣故意将手机黑屏,她想先晾他几分钟,然后再回复他。

    这边,飞机上在忙碌着,空姐在机舱中检查着上层的行李是否摆放到位,提醒着乘客们将手机关机,何与年在座位上坐定后一直盯着手机屏幕,期待下一秒它就能亮起。

    “先生,这边请您将手机关机,谢谢配合。”空姐弯下腰来礼貌提示道。

    何与年拿起手机,不死心地又打开微信点开了张乐欣的头像,还是没有回复。

    他虽表情未见起伏,但是手心的汗已经微微有些发冷,他将手机关了机,闭上了眼。

    活动结束后,他们五个人来到了咖啡馆,张乐欣虽然嘴上是在和大家聊天,但时不时的手就要去摸手机。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好了!到时间了!张乐欣赶紧拿起手机,修长的手指飞舞打下,

    “好,我等你。”

    点击发送。

    这一套流程都被周许然收归眼底,他笑着给她推来一杯酒,“再不喝,冰块都要化光了”,他递给她一个看穿一切的眼神。

    张乐欣傻笑一下,举起杯柄,一口饮下,青柠的酸像闪电一样从舌根延伸至牙根,后调是一丁点的苦。

    酒精的催化让她感觉有些飘飘欲仙,她等待着手机另一端的回应,然而不凑巧的是,这两句简短的话语却成为他们彼此最后的回应,她还是没有等到他的下一句话。

    何与年回到上城已是深夜,天空飘着些零零落落的雨点,太静了,行李箱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都显得不合时宜,路灯凄惨的白色的光照在地上,潮湿和死板的柏油路也沉睡了。

    何与年将手机开机,他眉头紧锁着,一路上他都在想那通电话,如果电话里的女人说的是真的,那这桩案子就更加棘手了。他得赶紧去医院问个清楚。

    然而在开机的那一瞬,一条消息弹了出来,将他眼里的疲倦和严肃瞬间一扫而散。

    “好,我等你。”

    有的时候,疲倦需要睡眠来充电,但有的时候,一句话就够了。

    何与年赶紧打车到上城博爱医院住院部,刚接触到柔软的坐垫,一阵困意袭来,他将头靠在车窗边,不一会儿就听到雨滴击打窗面那急促的声音,雨又下大了。

    司机狠狠地咒骂了一声,连天的雨白天让交通瘫痪,连漆黑的夜也不放过。

    夜里的视线不好,没有人注意到一辆的灰色货车正隔着一段距离尾随着一辆白色网约车。

    灰色货车里,开车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极力控制着握着方向盘的剧烈抖动的手,后背不断冒汗,温热的汗液又不断冷却,他感到后背如潮水般的阵阵凉意。

    高度紧张的神经让他身体的每一处都绷紧了,他艰难地咽着口水,嘴巴微张却贪婪的吸入空气,等待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这时,放在副驾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那刺耳的音乐撞击着他的耳膜,他抓起手机一砸,加速超过何与年所在的车,他一定要在下个十字路口得手,这电话就像一道催命符,他知道电话的另一端已经等不及了!

    “师傅,还有多久到?”何与年的嗓子又些哑,他又饿又累。

    “别急小伙子,还有大约十五分钟。”司机答道。他又问,“小伙子,你这半夜去医院干吗?”

    何与年随意答道:“看望一个受伤的朋友。”

    司机来了兴致,语气也变得欢欣起来,“我老婆也在那医院里,昨天刚生完孩子,一个女孩。”

    新生命总是让平淡的生活散发出希望的光芒,何与年向他道了句恭喜。

    司机听到笑出来声,那是一种夹杂着喜悦和释然的笑声,他叹了口气又道:“这医院收费可高呢。”像是在与何与年闲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何与年注意到了窗外熟悉的十字路口,他曾经来过这个十字路口,记忆中红灯特别长。他们停车等待,他看向左侧,一辆灰色的货车正在雨中向他们缓缓靠近。

    此时,雨更大了,窗上的雨汇聚成三股麻绳般的线条,白花花的雨模糊了红绿灯的光晕,雨刮器显得又些吃力受阻,发出了噪音,何与年闭上眼,想抚平内心的烦躁。

    车动了,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撞击的巨响!

    黑色的车轮在雨中拖行发出的声音与天空中炸开的雷鸣,都在何与年的耳边听不分明了,他只觉得脑子里回响着尖锐的滋滋声,他眼前的最后场景,是透过破碎的车窗看到的血红色的天空,然后,坠入无尽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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