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8日，阴历腊月二十九
天气：冷飕飕
今天也有好好吃饭
To he：
朱含组织了一场聚会，这么想想，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我们也有七年没见了。今天没有下雪，晚上有点上冻，路打滑，车走的很慢，不知道会不会迟到。
还有就是，你会来么？我想你——”
后一句话卡在输入法中，怎么也打不出去，易木寅眉毛一紧，手机卡了一下。
“叮呤叮......”
来电显示：季棉。
“姑奶奶！”对面声音大的要把耳朵炸了。
易木寅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
“你到哪了？怎么还没有到，全班都在等你啊，你知道吗？”
易木寅摸了摸耳朵，司机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了，往后看了一眼。
易木寅尬笑。
带了耳机，“等我......等我干嘛？”
“你说干嘛！你是咱班的高考状元啊，叫你干嘛你不清楚吗？同学聚会这看人看身份的，不就是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吗？你快点啊——等等，你化妆了吧。”
易木寅：......
她沉默了。
因为她确实没化。
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她对着手机屏幕，把它摘了下来。
“额......你们一定要等我吗？”
“我的乖乖啊，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究竟到哪了？”
易木寅看向了车窗外，“我在人民路......”
这路边车多，能看到的就只有路口对岸的红绿灯，那里停不下车，倒是停了个人。
黑色羽绒服，正缩着手哈气，他环顾着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司机忽然拐角，在路边停下。
“到了姑娘，十七块钱。”
“啊？”
易木寅愣了一下。
易木寅大学跟研究生都在一个学校，她读的医科专业，医院上午才放人，下午就坐飞机飞回来了，这边刚落地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约饭的地点，她其实也不想来，但是盛情难却，朱含在三邀请，她也说过自己放假晚，但是朱含就是要等她放假，还特意把时间推到了今天。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过完年初五就要收拾回上海，没办法，就只能自己赶一点时间。
上海人不说河南话，她刚听司机开口，愣了一下。
“你不是要来这吗？十七块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哦......支付宝。”
易木寅支付宝付款。
司机下车帮她拿行李。
季棉听声音，“你是到了吗？在你好KTV，三楼欢欢厅。用我接你吗？”
她从司机手中接过了行李箱，灯变了颜色绿灯，他走了过来。
易木寅眼睛一眯，他捕捉到了自己的目光，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不用了。有人来了。”
“啊？”季棉有些迷惑，“不是，啥？”
“我先挂了啊。”易木寅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男人身材高挑，他摘了围巾，扎到了易木寅脖子上，他打量了易木寅，“就穿了个大衣不冷吗？”
“不冷，不用给我围，不是在等我吗？赶紧进去就行——”
“等下。”男孩给人拽了回来，“先去化个妆吧。”
“你眼镜呢？”他从易木寅手里很自然地接过行李箱。
“不用了吧。”易木寅真的很累，她把眼镜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了他，“刚摘下来了——我进去坐一会，聊一会就走，都是同学，不用吧，况且我素颜也不是......”
“刘瑾也在。”
刘瑾是她们高中时期一大绿茶，这女孩跟易木寅有些过节，她也不是圣女，没那么大心眼，女孩嘛，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一点难过的关。
“万狸，我去哪化？”
“我车上可以。”万狸笑了，他说着往易木寅手里塞了一个小盒子，“上次配的隐形眼镜。”
易木寅一脸坚定，“走！”
绿灯行，跌撞着又冲过来一个人，“木寅！”
易木寅没戴眼镜，看不太清，那人狂奔而来，脚下打滑，站的不稳，易木寅见状，赶紧去扶，“哎呦喂，你干嘛啊。”
她看季棉踉跄，忍不住笑了。
“我说你怎么不用我接，原来有人了啊。”
易木寅瞥了眼万狸，“他不算。”
万狸：“不算什么啊。”
易木寅开玩笑，“不算人。”
万狸：“......”
KTV光线不行，万狸在把车钥匙给了易木寅之后就先上去了。
易木寅花了伪素颜，只是打了粉底轻带过眉毛，裸色口红，没用很长时间，看的人很精致，妆感很淡，似有似无，说不上来化了没有，只是清秀干净，在走廊里来来往往浓妆艳抹的行人中显得尤为特别。
只是走道行人大都勾肩搭背，昏暗角落亲亲我我，没人真的注意到易木寅。
季棉侧身过来，附耳嘟囔，“这朱含找的什么地方啊，乌烟瘴气的，城里那么多KTV也不知道找个好的。”
“嗯。”易木寅迎合。
这里四周密闭不透风，压的易木寅也是有些喘不过气，但酒气熏天，烟气又打辅助，她有些为难是否要把口罩摘掉。
“兄弟，你这酒量可不行啊，到时候还要喝你喜酒呢！总不能正喝着来回找厕所去吐吧！”
两个目测有一八七的男生搀扶着从那头过来，其中一个搭在另一个身上，走路腿软的要瘫到地上一样，一看就是酒精作用的结果。
路窄，季棉跟易木寅就只能侧身让路，男人过来时易木寅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后面，侧身而过，她下意识地看了男人一眼。
身形高挑，身材匀称，应该是经常健身的，想来也是荷尔蒙爆发型人才，可惜就是酒量不行。
她正想咋舌叹气，那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从上来的目光，忽的抬首，正对易木寅目光。
双眼通红，还泛着血丝，这个视角看过去，有种兽类猎食地野性，她心里一慌，急忙转头过去，匆匆走了。
男人在拐角处忽然停了，旁搀扶的人觉得不对，就俯身去看男人脸色，“怎么了这是？你不会又想吐吧，这还没到厕所，撑一会啊兄弟！”
男人没有说话，白皙的脸因为酒精涨红，连眼角也是粉的，他分明就是一个很干净的人，怎想也不像是酒鬼一类。
易木寅已经远去，男人盯着她进了包间，双眼微眯了弧度。
包间里，班长正组织唱歌，《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当年四班凭借着一首合唱在国学经典诵读中一战成名，当然。
不是因为好听，是压根不会，拙劣的技巧加深重的情感让这首歌听来格外刺耳，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变得不少，大家唱歌的这个调，倒还是如同当年一样跑的一塌糊涂。
易木寅进去的时候，同寝的人最先发现，招呼着易木寅去坐。
“木寅！”
房间嘈杂，易木寅听的吃力，灯光昏暗，易木寅看的眼花，只是能勉强看到是谁说的，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叫的人是郭姐，易木寅同寝室的。
“你喝啤酒还是微醺？”
易木寅蹙眉，“什么？”
“啤酒还是微醺！”
易木寅：“你pick世勋？我也喜欢世勋！”
郭姐：……
“我说你喝什么？”
“何什么？我不姓何啊，郭姐，我是易木寅！”
郭姐：……
“不是，我说——”
忽然有人打断了这场年轻人的耳背交战，虽然可能是只有易木寅耳背加眼花。
他拍了拍郭姐的肩膀，对她耳语了什么，易木寅看着那个人从后包抄过来，在自己面前蹲下。
“郭姐刚说，你喝啤酒还是微醺，不是她pick吴世勋。”他说着递给了易木寅一瓶阿萨姆，“小心点，别被看到了。”
“那边都问我喝什么酒了，你给我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笑了，“我给你酒你喝吗？”
“还挺细心。”
“那可不是！我本来跟朱含他们一起来的是第一批，后来为了买这个偷偷溜出去去了一趟，在前台买的，这家伙卖老贵了！”
易木寅笑着拍了他的肩膀，“让你破费了万狸同学！”
万狸人如其名，天生狐狸眼一弯尽显媚态，“这是光破费吗？我还得跟做贼似的给你带进来，生怕别人发现，都快给你捂热了！”
易木寅勾起了唇角，“你最棒了！”
他们这头正笑着，忽然音乐就停了。
朱含是班长，他站到前面说了一大堆敬辞，弄的跟什么订婚宴一样，就差穿一身西装了，气质跟司仪出落的是一模一样。
“大家也是四年没有聚了啊，挺开心的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吃吃饭，唱唱歌，当然也有人没来到，比如说我们的沈鹤同学，虽然可惜，但是日子还长嘛！有缘再聚。”
沈鹤。
这两个字就像是带了电流一样，从易木寅耳中穿过，她忽的麻木了，手劲加大，捏的万狸肩膀一疼。
“啊，嘶！”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一耸肩看向了易木寅，“不是，你搞谋杀啊！”
“哪你说那么严重，给你松松肩！”
她说着还捶了两下。
“你不把人砸死就是祖坟烧八辈子高香了，还松肩......”
易木寅反手一巴掌，“不会说话就闭嘴。”
万狸无奈叹气，给她嘴边递了橘子瓣，“别生气啊，吃个橘子冷静一下？”
“我——”
“木寅啊。”女孩花枝招展，打断了易木寅的话，“好久不见呢！还是这么漂亮。”
易木寅：......
刘瑾。
她吸了口气，故意坐的远了些，怎么还能看得见，眼这么灵光，挑刺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当厨师啊。
“刘瑾。”易木寅叫的声音也很奶，标准微笑，下意识去推眼镜，却忘了自己摘了，“你也是呢，还是这么能抓到别人的美，生的一双好眼睛。”
刘瑾绕了过来，挤着季棉插了进来，直接上手挽住了易木寅胳膊，“看你说的，这么多年没见，一上来就开人家玩笑。”
易木寅周身一震。
她看了眼身边的季棉，磕着瓜子，看了眼身边的万狸，叼着橘子，别过目光。
真好。
看着热闹，不嫌事大。
“那时候全班就你考的最好了，现在就是读研究生也该毕业上班了吧，在哪高就呢？”说着也看了眼万狸，“那时候你跟咱班两个帅哥走的那么近，今天看你跟万狸坐一起，是谈恋爱了吗？跟万狸？”
易木寅这边还没接，就听季棉嗑瓜子吐地，“对啊，你跟万狸现在是什么情况？”
易木寅：“什么跟什么鬼？”
“没谈啊？”
“对，我单身。”
“啊呦。”刘瑾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还没谈呢？这都25了吧，再不谈可不好办呢，人都是会老的，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就像我一样，对吧，万狸。”
万狸突然被提及，有点懵，“啥啊？”
季棉拍了手中碎屑，“说你们木寅老了，没人要了。”
万狸又看易木寅，意犹未尽，狐狸眼里带着点调侃的意思，“胡说，我要。”他说着就搭了易木寅的肩膀。
易木寅：......
老狐狸。
易木寅把人头推了回去，“无聊。”
刘瑾在旁边，是想刺激一把易木寅，没想到人没上钩，还当玩笑听了。
“不是，我说真的啊。”
“知道你说真的。”季棉搭话，“人俩你侬我侬的，咱就别坐着了吧。”
她说着就拉刘瑾走开。
“诶，我还没说完，你别碰我。”
“刚还跟木寅贴贴，美女怎么不跟我贴贴。”
这一句美女算是哄着刘瑾了。
“话说，你这皮肤这么好呢，怎么保养的啊，还有今天眼线，上扬的刚刚好，看着就跟单链结合蛋白一样好看。”
易木寅一听，笑了。
“什么意思？”
易木寅把他手从自己肩膀上挪了下来，“单链结合蛋白，英文简称SSB。”
万狸塞着橘子，呛了一口。
“介于咱老徐老师教学灵魂，课上唱歌缓解情绪，我提议我们那些在讲台上唱过歌的同学都再唱一遍，就当是回忆青春怎么样！”
底下人齐声附和可以。
听到这里，易木寅突然呛了一下。
她当时因为一道题被罚了一首歌，那时候年少轻狂，说话不知分寸，还惹到了物理老师老徐，全班印象深刻，关键她还因为那事在班里尴尬了一次，登时就像往外跑。
刚走两步。
“易木寅！”
朱含把人叫住。
“你先来吧！”
易木寅：……
莞尔一笑。
逃不过的，终究是躲不掉，踹不开的终究还是会黏在身上。
她被迫上台，刚一去，同寝的人就开始鼓掌。
“易木寅，易木寅，易木寅！”
季棉声音最大，她把刘瑾安顿好之后就又遛了回去。
万狸挪位置的时候咋舌一声。
季棉冲他翻了个白眼。
易木寅眼睛微眯，心里又记了季棉一道。
“我……”
季棉给易木寅一个飞吻，场下终于难得安静，但还是有人跟易木寅搭话，她不是什么特外向的人，吸进“尴”，呼出“尬”的同时跟同学进行着交流。
季棉看她一直换手拿话筒，嗑瓜子就更有劲了，忽然，桌子上手机响了。
季棉瞟了一眼，好像是易木寅的，就接了，“喂？”
那边一直没说话，季棉有点疑惑地看了手机号，没有备注，号码陌生，她忍不住又问，“喂？还在吗？”
“你不是易木寅......”
那头声音喑哑，如若野兽声嘶力竭之后的低吼。
“啊，我不是，她在台上唱歌，有什么事情吗？要不一会她下来让她给你回过去？”
那头：“也可以。”
“那我先挂了啊……”
“别！”那头突然说。
季棉：“什么？”
“你先别挂，放着吧，我也好久没有听过她唱歌了。”
季棉：？
“好……”
她有些犹豫地把手机放到的桌上，看着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疑惑涌了上来。
“那我就还唱首《后来》？”
“可以。”
易木寅本身学吉他，喜欢民谣，唱功还在，比起高中时，也就少了一分少年意气的无所畏惧。
但何其有幸的多了分来自心底的低吟给这首歌增了分韵味。
“谁啊？”
万狸看她表情复杂，小声问到。
季棉摊手摇了摇头，“找易木寅的。”
万狸瞟了眼电话号码，心里一沉，橘子的汁水在手中爆开，他下意识地手劲加大，到易木寅开嗓才松开。
又是《后来》。
万狸苦笑。
“怎么，橘子跟你有仇？它上一辈子你冤家？”易木寅刚从台上下来就看到万狸手里流汤，给人塞了张纸，在自己座位坐下。
“我......”
“你俩行了啊。”季棉翻了白眼，“说话做事不挑场合。”
她把手机给易木寅递了过去。
易木寅：“说了，我俩什么都没有。”
“谁信你！”季棉，“找你的，电话没挂，一直在线。”
易木寅挑眉看了眼季棉，半信半疑地接过了手机。
确实是有电话，但是号码不熟，易木寅看了眼万狸，想问他是否认识，但万狸却很异常地转了头去，没有理会，像是没有看见。
室内乱，易木寅拿着手机出了门去。
在窗口处，停了下来。
那里还相对安静，有风，北风，风大，还冷，夹杂着雪，吹的潇潇。
“喂？”
易木寅裹了下衣服。
“易木寅吗？”
“对的，请问你是……”
话说到这，对方却无人应答了。
易木寅以为是信号不好，对方没听清楚，就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是？”
“沈鹤。沈阳的沈，仙鹤的鹤。”
易木寅忽的心跳漏拍。
“您说您叫什么？”
她没等到电话那头人的回答，她正想要离开，忽的声从后来。
“木寅，好久不见。”
声音很近，当然不只是距离。
还有与记忆里那个他的相似度，很近。
易木寅忽的回首。
KTV的灯光很暗，在月光追逐不到的地方总是少了点明朗，唯一能看清的，只有男孩莞尔时的单抹酒窝。
天气：冷飕飕
今天也有好好吃饭
To he：
朱含组织了一场聚会，这么想想，从高中毕业到现在......我们也有七年没见了。今天没有下雪，晚上有点上冻，路打滑，车走的很慢，不知道会不会迟到。
还有就是，你会来么？我想你——”
后一句话卡在输入法中，怎么也打不出去，易木寅眉毛一紧，手机卡了一下。
“叮呤叮......”
来电显示：季棉。
“姑奶奶！”对面声音大的要把耳朵炸了。
易木寅下意识地把手机拿远。
“你到哪了？怎么还没有到，全班都在等你啊，你知道吗？”
易木寅摸了摸耳朵，司机像是被这声音刺激到了，往后看了一眼。
易木寅尬笑。
带了耳机，“等我......等我干嘛？”
“你说干嘛！你是咱班的高考状元啊，叫你干嘛你不清楚吗？同学聚会这看人看身份的，不就是想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吗？你快点啊——等等，你化妆了吧。”
易木寅：......
她沉默了。
因为她确实没化。
无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她对着手机屏幕，把它摘了下来。
“额......你们一定要等我吗？”
“我的乖乖啊，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究竟到哪了？”
易木寅看向了车窗外，“我在人民路......”
这路边车多，能看到的就只有路口对岸的红绿灯，那里停不下车，倒是停了个人。
黑色羽绒服，正缩着手哈气，他环顾着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司机忽然拐角，在路边停下。
“到了姑娘，十七块钱。”
“啊？”
易木寅愣了一下。
易木寅大学跟研究生都在一个学校，她读的医科专业，医院上午才放人，下午就坐飞机飞回来了，这边刚落地连家都没回就直奔约饭的地点，她其实也不想来，但是盛情难却，朱含在三邀请，她也说过自己放假晚，但是朱含就是要等她放假，还特意把时间推到了今天。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她过完年初五就要收拾回上海，没办法，就只能自己赶一点时间。
上海人不说河南话，她刚听司机开口，愣了一下。
“你不是要来这吗？十七块钱，微信还是支付宝？”
“哦......支付宝。”
易木寅支付宝付款。
司机下车帮她拿行李。
季棉听声音，“你是到了吗？在你好KTV，三楼欢欢厅。用我接你吗？”
她从司机手中接过了行李箱，灯变了颜色绿灯，他走了过来。
易木寅眼睛一眯，他捕捉到了自己的目光，冲着自己招了招手。
“不用了。有人来了。”
“啊？”季棉有些迷惑，“不是，啥？”
“我先挂了啊。”易木寅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男人身材高挑，他摘了围巾，扎到了易木寅脖子上，他打量了易木寅，“就穿了个大衣不冷吗？”
“不冷，不用给我围，不是在等我吗？赶紧进去就行——”
“等下。”男孩给人拽了回来，“先去化个妆吧。”
“你眼镜呢？”他从易木寅手里很自然地接过行李箱。
“不用了吧。”易木寅真的很累，她把眼镜从包里拿了出来，递给了他，“刚摘下来了——我进去坐一会，聊一会就走，都是同学，不用吧，况且我素颜也不是......”
“刘瑾也在。”
刘瑾是她们高中时期一大绿茶，这女孩跟易木寅有些过节，她也不是圣女，没那么大心眼，女孩嘛，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一点难过的关。
“万狸，我去哪化？”
“我车上可以。”万狸笑了，他说着往易木寅手里塞了一个小盒子，“上次配的隐形眼镜。”
易木寅一脸坚定，“走！”
绿灯行，跌撞着又冲过来一个人，“木寅！”
易木寅没戴眼镜，看不太清，那人狂奔而来，脚下打滑，站的不稳，易木寅见状，赶紧去扶，“哎呦喂，你干嘛啊。”
她看季棉踉跄，忍不住笑了。
“我说你怎么不用我接，原来有人了啊。”
易木寅瞥了眼万狸，“他不算。”
万狸：“不算什么啊。”
易木寅开玩笑，“不算人。”
万狸：“......”
KTV光线不行，万狸在把车钥匙给了易木寅之后就先上去了。
易木寅花了伪素颜，只是打了粉底轻带过眉毛，裸色口红，没用很长时间，看的人很精致，妆感很淡，似有似无，说不上来化了没有，只是清秀干净，在走廊里来来往往浓妆艳抹的行人中显得尤为特别。
只是走道行人大都勾肩搭背，昏暗角落亲亲我我，没人真的注意到易木寅。
季棉侧身过来，附耳嘟囔，“这朱含找的什么地方啊，乌烟瘴气的，城里那么多KTV也不知道找个好的。”
“嗯。”易木寅迎合。
这里四周密闭不透风，压的易木寅也是有些喘不过气，但酒气熏天，烟气又打辅助，她有些为难是否要把口罩摘掉。
“兄弟，你这酒量可不行啊，到时候还要喝你喜酒呢！总不能正喝着来回找厕所去吐吧！”
两个目测有一八七的男生搀扶着从那头过来，其中一个搭在另一个身上，走路腿软的要瘫到地上一样，一看就是酒精作用的结果。
路窄，季棉跟易木寅就只能侧身让路，男人过来时易木寅下意识地把手背到了后面，侧身而过，她下意识地看了男人一眼。
身形高挑，身材匀称，应该是经常健身的，想来也是荷尔蒙爆发型人才，可惜就是酒量不行。
她正想咋舌叹气，那男人似乎注意到了从上来的目光，忽的抬首，正对易木寅目光。
双眼通红，还泛着血丝，这个视角看过去，有种兽类猎食地野性，她心里一慌，急忙转头过去，匆匆走了。
男人在拐角处忽然停了，旁搀扶的人觉得不对，就俯身去看男人脸色，“怎么了这是？你不会又想吐吧，这还没到厕所，撑一会啊兄弟！”
男人没有说话，白皙的脸因为酒精涨红，连眼角也是粉的，他分明就是一个很干净的人，怎想也不像是酒鬼一类。
易木寅已经远去，男人盯着她进了包间，双眼微眯了弧度。
包间里，班长正组织唱歌，《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当年四班凭借着一首合唱在国学经典诵读中一战成名，当然。
不是因为好听，是压根不会，拙劣的技巧加深重的情感让这首歌听来格外刺耳，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变得不少，大家唱歌的这个调，倒还是如同当年一样跑的一塌糊涂。
易木寅进去的时候，同寝的人最先发现，招呼着易木寅去坐。
“木寅！”
房间嘈杂，易木寅听的吃力，灯光昏暗，易木寅看的眼花，只是能勉强看到是谁说的，却听不清说的什么。
叫的人是郭姐，易木寅同寝室的。
“你喝啤酒还是微醺？”
易木寅蹙眉，“什么？”
“啤酒还是微醺！”
易木寅：“你pick世勋？我也喜欢世勋！”
郭姐：……
“我说你喝什么？”
“何什么？我不姓何啊，郭姐，我是易木寅！”
郭姐：……
“不是，我说——”
忽然有人打断了这场年轻人的耳背交战，虽然可能是只有易木寅耳背加眼花。
他拍了拍郭姐的肩膀，对她耳语了什么，易木寅看着那个人从后包抄过来，在自己面前蹲下。
“郭姐刚说，你喝啤酒还是微醺，不是她pick吴世勋。”他说着递给了易木寅一瓶阿萨姆，“小心点，别被看到了。”
“那边都问我喝什么酒了，你给我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笑了，“我给你酒你喝吗？”
“还挺细心。”
“那可不是！我本来跟朱含他们一起来的是第一批，后来为了买这个偷偷溜出去去了一趟，在前台买的，这家伙卖老贵了！”
易木寅笑着拍了他的肩膀，“让你破费了万狸同学！”
万狸人如其名，天生狐狸眼一弯尽显媚态，“这是光破费吗？我还得跟做贼似的给你带进来，生怕别人发现，都快给你捂热了！”
易木寅勾起了唇角，“你最棒了！”
他们这头正笑着，忽然音乐就停了。
朱含是班长，他站到前面说了一大堆敬辞，弄的跟什么订婚宴一样，就差穿一身西装了，气质跟司仪出落的是一模一样。
“大家也是四年没有聚了啊，挺开心的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吃吃饭，唱唱歌，当然也有人没来到，比如说我们的沈鹤同学，虽然可惜，但是日子还长嘛！有缘再聚。”
沈鹤。
这两个字就像是带了电流一样，从易木寅耳中穿过，她忽的麻木了，手劲加大，捏的万狸肩膀一疼。
“啊，嘶！”他剥橘子的动作停了，一耸肩看向了易木寅，“不是，你搞谋杀啊！”
“哪你说那么严重，给你松松肩！”
她说着还捶了两下。
“你不把人砸死就是祖坟烧八辈子高香了，还松肩......”
易木寅反手一巴掌，“不会说话就闭嘴。”
万狸无奈叹气，给她嘴边递了橘子瓣，“别生气啊，吃个橘子冷静一下？”
“我——”
“木寅啊。”女孩花枝招展，打断了易木寅的话，“好久不见呢！还是这么漂亮。”
易木寅：......
刘瑾。
她吸了口气，故意坐的远了些，怎么还能看得见，眼这么灵光，挑刺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当厨师啊。
“刘瑾。”易木寅叫的声音也很奶，标准微笑，下意识去推眼镜，却忘了自己摘了，“你也是呢，还是这么能抓到别人的美，生的一双好眼睛。”
刘瑾绕了过来，挤着季棉插了进来，直接上手挽住了易木寅胳膊，“看你说的，这么多年没见，一上来就开人家玩笑。”
易木寅周身一震。
她看了眼身边的季棉，磕着瓜子，看了眼身边的万狸，叼着橘子，别过目光。
真好。
看着热闹，不嫌事大。
“那时候全班就你考的最好了，现在就是读研究生也该毕业上班了吧，在哪高就呢？”说着也看了眼万狸，“那时候你跟咱班两个帅哥走的那么近，今天看你跟万狸坐一起，是谈恋爱了吗？跟万狸？”
易木寅这边还没接，就听季棉嗑瓜子吐地，“对啊，你跟万狸现在是什么情况？”
易木寅：“什么跟什么鬼？”
“没谈啊？”
“对，我单身。”
“啊呦。”刘瑾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瓜，“还没谈呢？这都25了吧，再不谈可不好办呢，人都是会老的，男人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就像我一样，对吧，万狸。”
万狸突然被提及，有点懵，“啥啊？”
季棉拍了手中碎屑，“说你们木寅老了，没人要了。”
万狸又看易木寅，意犹未尽，狐狸眼里带着点调侃的意思，“胡说，我要。”他说着就搭了易木寅的肩膀。
易木寅：......
老狐狸。
易木寅把人头推了回去，“无聊。”
刘瑾在旁边，是想刺激一把易木寅，没想到人没上钩，还当玩笑听了。
“不是，我说真的啊。”
“知道你说真的。”季棉搭话，“人俩你侬我侬的，咱就别坐着了吧。”
她说着就拉刘瑾走开。
“诶，我还没说完，你别碰我。”
“刚还跟木寅贴贴，美女怎么不跟我贴贴。”
这一句美女算是哄着刘瑾了。
“话说，你这皮肤这么好呢，怎么保养的啊，还有今天眼线，上扬的刚刚好，看着就跟单链结合蛋白一样好看。”
易木寅一听，笑了。
“什么意思？”
易木寅把他手从自己肩膀上挪了下来，“单链结合蛋白，英文简称SSB。”
万狸塞着橘子，呛了一口。
“介于咱老徐老师教学灵魂，课上唱歌缓解情绪，我提议我们那些在讲台上唱过歌的同学都再唱一遍，就当是回忆青春怎么样！”
底下人齐声附和可以。
听到这里，易木寅突然呛了一下。
她当时因为一道题被罚了一首歌，那时候年少轻狂，说话不知分寸，还惹到了物理老师老徐，全班印象深刻，关键她还因为那事在班里尴尬了一次，登时就像往外跑。
刚走两步。
“易木寅！”
朱含把人叫住。
“你先来吧！”
易木寅：……
莞尔一笑。
逃不过的，终究是躲不掉，踹不开的终究还是会黏在身上。
她被迫上台，刚一去，同寝的人就开始鼓掌。
“易木寅，易木寅，易木寅！”
季棉声音最大，她把刘瑾安顿好之后就又遛了回去。
万狸挪位置的时候咋舌一声。
季棉冲他翻了个白眼。
易木寅眼睛微眯，心里又记了季棉一道。
“我……”
季棉给易木寅一个飞吻，场下终于难得安静，但还是有人跟易木寅搭话，她不是什么特外向的人，吸进“尴”，呼出“尬”的同时跟同学进行着交流。
季棉看她一直换手拿话筒，嗑瓜子就更有劲了，忽然，桌子上手机响了。
季棉瞟了一眼，好像是易木寅的，就接了，“喂？”
那边一直没说话，季棉有点疑惑地看了手机号，没有备注，号码陌生，她忍不住又问，“喂？还在吗？”
“你不是易木寅......”
那头声音喑哑，如若野兽声嘶力竭之后的低吼。
“啊，我不是，她在台上唱歌，有什么事情吗？要不一会她下来让她给你回过去？”
那头：“也可以。”
“那我先挂了啊……”
“别！”那头突然说。
季棉：“什么？”
“你先别挂，放着吧，我也好久没有听过她唱歌了。”
季棉：？
“好……”
她有些犹豫地把手机放到的桌上，看着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疑惑涌了上来。
“那我就还唱首《后来》？”
“可以。”
易木寅本身学吉他，喜欢民谣，唱功还在，比起高中时，也就少了一分少年意气的无所畏惧。
但何其有幸的多了分来自心底的低吟给这首歌增了分韵味。
“谁啊？”
万狸看她表情复杂，小声问到。
季棉摊手摇了摇头，“找易木寅的。”
万狸瞟了眼电话号码，心里一沉，橘子的汁水在手中爆开，他下意识地手劲加大，到易木寅开嗓才松开。
又是《后来》。
万狸苦笑。
“怎么，橘子跟你有仇？它上一辈子你冤家？”易木寅刚从台上下来就看到万狸手里流汤，给人塞了张纸，在自己座位坐下。
“我......”
“你俩行了啊。”季棉翻了白眼，“说话做事不挑场合。”
她把手机给易木寅递了过去。
易木寅：“说了，我俩什么都没有。”
“谁信你！”季棉，“找你的，电话没挂，一直在线。”
易木寅挑眉看了眼季棉，半信半疑地接过了手机。
确实是有电话，但是号码不熟，易木寅看了眼万狸，想问他是否认识，但万狸却很异常地转了头去，没有理会，像是没有看见。
室内乱，易木寅拿着手机出了门去。
在窗口处，停了下来。
那里还相对安静，有风，北风，风大，还冷，夹杂着雪，吹的潇潇。
“喂？”
易木寅裹了下衣服。
“易木寅吗？”
“对的，请问你是……”
话说到这，对方却无人应答了。
易木寅以为是信号不好，对方没听清楚，就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是？”
“沈鹤。沈阳的沈，仙鹤的鹤。”
易木寅忽的心跳漏拍。
“您说您叫什么？”
她没等到电话那头人的回答，她正想要离开，忽的声从后来。
“木寅，好久不见。”
声音很近，当然不只是距离。
还有与记忆里那个他的相似度，很近。
易木寅忽的回首。
KTV的灯光很暗，在月光追逐不到的地方总是少了点明朗，唯一能看清的，只有男孩莞尔时的单抹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