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天,一大早,王锦元照例换了身素色的衣服带着芳草和子归两人去了趟水月轩,下了马车,从后门进去茶馆内。

    徐掌柜见她来,喜笑颜开的迎上去:“元夫人,您可来了!有个贵客,连着两天等您,说要见见夫人!”

    “不见。”王锦元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

    “您先别急着拒绝,贵客说您若听了他的名字还不愿意见,他便亲自登门府上去找您!”

    “他叫什么名字?”心里咯噔一下,王锦元沉声问道。

    “他叫黎宴。”徐掌柜有些得意的神情,黎宴来寻了两日,给了不少银子,就为了打听王锦元的事情,他捞了好处,总得给人办成个事不是。况且那人也说了,只是叙叙话,没别的。

    这两日王锦元的心里忐忑又不安,她不知道黎宴会不会来找她,期待他能来又害怕他会来。他来或许只是想见见她罢了,若今日不见,日后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况且他说了若是不给他见,他会去何府找她,他向来是说到做到的。王锦元轻叹了口气,总得给自己想见他找一两个理由不是…

    “他今日若是来了,让他在雅间等我吧。”

    “一早就来了,就等您了!”说着就抬手将王锦元往二楼的雅间迎。

    刚一抬脚,王锦元就看到茶馆门口守着的苍戈,芳草小眼睛一瞪:“元娘!是前几日那个歹人!”

    这是有多怕自己跑了,还安排个人堵着…

    到了雅间的门口,紧闭的门栏让人望而却步,王锦元摘下帷帽递给芳草:“你们在外面等我。”

    说完便推门走了进去,屋内的人背对着门靠窗负手而立,身子伟岸挺拔,玄衣如峰,闻声转头,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就这么遥遥望了过来。

    仿佛脚下的步子似有千斤重,王锦元踏入房内就凝住了,眼眸涩涩的忽闪了几下,不想被他看出心中泛起的涟漪,她攥着袖口中的双手垂下额头,走了过去,停在了他的面前。

    自她进门的那一刻,他便强忍着想要抱紧她的冲动,她清瘦了不少,下颚尖尖,一双如星的眸子泛着水光,柳眉弯弯,素着一张脸,显得愈发清丽怜人,束发高起,纤细的脖颈更显得消瘦。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她低着头不再言语。

    “你还好吗?”黎宴看着她问道。

    “我很好。”

    她也不知道该开口跟他说什么,索性就等他来问。

    “自你走后,祖母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她老人家时常念叨你。”

    “可有找大夫瞧过?是什么病症?”王锦元担忧的回问他,她走的时候祖母去了香山祈福,在黎府时祖母一直待她很好,离别时也没和她老人家见到面,她心中也是很遗憾的。

    “祖母年事已高,汤药一类的也不足以帮到什么…”

    听了他的话,她有些难过的低着头,长发绾起,漏出细腻的后颈,赛雪的白,晃的他眼睛干涩难抑。

    “还有婉婉。”

    “婉婉怎么了?”

    “婉婉可能撑不过多少时日了…”黎宴艰难的开口道。

    “什么?怎么会?”猛地抬头一脸震惊,她才走了一年多已而,走的时候婉婉明明还好好的!

    “你可愿回去看看她们?”黎宴刻意隐藏着眼里晦暗的希翼,深怕他的请求会让她为难,又怕她不答应。

    王锦元红着眼眶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黎宴陡然松了口气。

    “不过,我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去,外祖父他不一定会同意。”王锦元思量了一下,最快也得等下月再提了。

    “我去和他老人家说。”

    王锦元摇摇头,让黎宴去,适得其反,他老人家只会更生气:“我会尽快的。”

    说完两人都是沉默了下来,分开这么长时间,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半晌,黎宴攥了攥手心开口问道:“你嫁人了吗?”

    有些错愕的看了他一眼,他目光炯炯,像个摄人的漩涡,搅的她心乱如麻。

    “嫁了吗?”黎宴见她不回答,眼眸瞬间暗了几分,可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她低下头怕他看到自己微微泛红的面颊,可充血的耳尖还是暴露了她砰乱的心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若她此时抬头,定然会将黎宴满脸掩饰不住的窃喜尽收眼底。

    似是看到了她泛红的耳朵,黎宴有些难以自持的抬手想要接近她,眼看就快要触碰到了,王锦元慌乱的转身,急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我会尽快赶回去的,最快下个月中旬出发!”

    说完便步伐细碎的跑了出去,落荒而逃。

    下个月,他等不了,也不想再等了。

    惊慌失措的逃回了何府,王锦元一路急走到自己的卧房,进了门,关上门,走到床边,俯身趴在软枕上,脸上保持着的淡定从容不复存在,双手贴着胸口平复着波涛汹涌的心跳声。

    他为何要问自己是不是嫁人了?是对自己余情未了吗?可是曾经的那些事,他不在意了吗?曾经的那个失去了的孩子,他不怪她了吗?

    想到那个被自己弄丢的孩子,她又忍不住小声的抽噎着,怎么可能会忘记,那么深刻的伤痛,她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那个孩子会在横在两人之间的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即便现在初见时会忘记,日后也一定会被提及。

    等那时,她要如何面对他。她知道他是多么渴望那个孩子,他的怨她的愧,会一直萦绕在两人的相处中,一辈子不得善终。

    那日在水月轩见过黎宴后,连曲子都没唱,王锦元就回了何府。连着几日她兴致缺缺也没出门。

    圣上下江南,在余杭应该呆不久,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来跟她道别。

    正想着,这日午后,何鸿泰气势汹汹的回了府里,在众人还不明所以的时候,守门的小厮急匆匆跑过来,说门外有个叫黎宴的求见何鸿泰何老太爷!

    “让他滚!”这个泼皮赖货,还敢追到这里来!

    半月前知府刘大人就隐晦的和何老太爷说了圣上要来余杭的消息,余杭地界若说最出名的人,那一定是江南首富何鸿泰。每年何家给朝廷上供多少商税,但凡哪个地方有灾情,何家也是首当其冲的出钱又出力,这江南一带的父母官不一定有多少人知道,可何鸿泰的大名可是家喻户晓!

    不知是何人在圣上面前提了一嘴子何鸿泰的功绩,圣上居然说要见见这位老太爷。圣上说要见,他自然是必须得去的。

    只是一场午宴散了席,刚躬身行礼送走了两位至尊,黎宴这厮就走了过来。何鸿泰没见过他,席间敬酒时,只听说是此次微服私访的护卫大统领。

    黎宴先是屈身折腰做了个大揖,弄的何鸿泰一脸不知所措,毕竟人家是官,他年纪再大也只是个民。

    大呼一声“折煞老夫!”何鸿泰就客客气气的将他扶了起来。

    但是很快,何鸿泰就觉得黎宴这个腰弯的还是太浅了,应该直接跪下磕个响头还差不多!

    黎宴先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黎国公府世子黎宴这几个字一出来,何鸿泰莫名的有几分熟悉感,灵光一炸,他瞬间反应过来此厮是谁了!

    若不是顾及着旁边还有相熟的官员在,他当即就想一脚踹黎宴的心窝子了,可是脸上的笑容还是垮了下来,颇为不耐烦的问道:“不知世子爷找老夫所为何事?”

    “过两日圣上就要去扬州,孙婿想带着阿元一起,顺道回京,还望外祖父您同意。”黎宴态度谦和诚恳。

    “孙孙婿?”这人的脸皮真是厚的可以!何鸿泰怒目圆睁:“你算哪门子的孙婿!还想带走阿元!你想都不要想!”

    一时没压住火气,声音大了几分,引的旁人纷纷侧目,何鸿泰一脸阴沉,转身拂袖而去。

    没曾想他前脚刚回府,黎宴后脚便跟了过来!当下想找个不在府中的借口都找不出了!

    府里的人大多都没听过黎宴的名字,正是一头雾水不知这黎宴是因何惹的老太爷震怒的时候,王锦元却一脸不可置信站了出来:“你说谁?”

    “他他他说他叫黎宴!”那小厮又重复了一遍。

    一听是他的名字,王锦元便焦急的想去门外看看,何鸿泰一声喝住:“你站住!你不许去!让他等着!我看他能等到什么几时!”

    说完就要去午睡去了,还勒令不准任何人打扰!

    何家长辈们都围着王锦元问是谁,虽羞于启齿,可想着终究也是瞒不住的,王锦元只能如实交代了。

    “我会劝他离开的,先前是黎老夫人病重,他想让我回去看看。”说完,她刚要去门外走,就被大舅母拉住了。

    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去,众人七嘴八舌的,都嚷嚷着要凉着他,将她往屋里拉。只说老太爷都发话了,她不能不依。

    回到屋内,她心急如焚,想着子归是个孩童不打紧,让他去门外带个话。黎宴毕竟有公务在身,总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没过一会,子归就回来了:“元娘,那人说不走,让你别担心,他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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