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越想黎宴月觉得难以置信。

    “你知不知道,阿元说她这辈子不嫁人了要去出家当尼姑!都是你害的!你还敢到这来!”那日何鸿泰在账房指责他的话历历在目,黎宴原本以为“当尼姑”只是外祖父让他愧疚的说词。

    却没想她连头发都剪了!她竟真的动了灭情绝爱的念头!

    剪断青丝断情丝,恩绝意断!

    青丝了断就能再无牵挂了吗?

    她就这么轻易的将他放下了?

    “苍戈,拿坛酒来!”胸中郁结难消,只想借酒消愁,大醉一场。

    苍戈见他接了王锦元从茶馆回来后就一直坐在一边苦思,连身上的湿衣服都没换下,脸上一副心灰意冷的神情,便知他定然是在少夫人面前没讨到好。

    匆匆抱了坛子酒过来,苍戈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少爷,先将湿衣服换下吧!明日就要出发北上了,少爷还有护送之职,不能有闪失。”

    他想起那年她走了不久,在他已然后悔的时候,他曾叫方宇到身边,问他她走时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她将自己身边的人事无巨细都安排的妥帖,唯独他,什么话什么物件也没留,就用了一天的时间,那么决绝的抽身出府。她就不能再等等,等他想明白了气消了,再来哄哄他吗?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还悲哀,两人的分离对她打击如此之大,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里是有着很重的份量的。是不是意味着失去他之后,她宁愿一辈子孤身一人也没打算再接受其他人了。

    还是说连他也排除在外了。

    她就这么恨他。

    一夜酗醉,次日一早若不是苍戈提前叫醒他,差点就误了行程。

    过了扬州,路上行了□□日,就到了四月底,这一路王锦元很少见到黎宴。他是护卫大统领,走在队伍的前方带路,不能渎职。

    她的马车在队伍的末尾,撩开帘子看了看,苍戈一直跟在她的马车旁。

    “少夫人有什么吩咐?”苍戈见她往前张望:“少爷在前面,需要属下去换少爷过来吗?”

    王锦元摇了摇头,末了又说了句:“我已经不是你的少夫人了,以后不必如此叫我。”

    “是,少夫人!”这声“少夫人”比刚才还大声,王锦元无奈的抿了抿嘴角,放下了帘子。

    见苍戈惹王锦元不开心了,芳草在帘子垂下的前一瞬,瞪了他一眼回敬他一个奇丑不比的鬼脸。

    苍戈的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他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小丫头,这明晃晃的敌意是从哪来的,三番五次的找自己不痛快。

    午后的日头高涨,晒的人暖洋洋的。

    到底是心思缜密,苍戈还是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提了些速度,踏马到人前,和黎宴知会了一声。

    黎宴慢了下来,退到王锦元的车窗前,用手轻敲了敲车窗。半天没人应,他便撩开帘子看了看。

    马车内垫了厚厚的软垫,两人都睡着了,许是这会太热了,王锦元的脸颊上布了一层细腻的汗水。芳草的脑袋瓜子靠在她怀里,睡得好不快活。

    挺会享受…

    怕马车颠簸,她还特意用手臂将芳草揽在怀里。黎宴放下帘子,有些郁闷,对个小丫鬟都这么好,就两人那睡姿,都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了…

    对他倒是一如既往的避而远之。

    等王锦元两人醒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过了济南地界,停在了德州。

    临时找了个歇脚的庄子,不算太好,仅有的几间屋舍自然是给圣上、娘娘和随行的几位官员们住了。

    睡了一下午,简单食了些糕点,这会虽然天色已晚,王锦元却觉得精神的很。

    庄子院外燃起一团篝火,原本是给守夜的护卫烧着取暖的,王锦元闲着无事,便和芳草两个过来坐在火堆旁打发时间。

    那护卫见有女眷过来,退到了远处的门边站着。

    “你过来一起吧,没关系的。”王锦元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占了别人的位置。

    话音刚落,黎宴和苍戈就从门内走了出来,看了护卫一眼,那人站的更笔直了。

    黎宴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苍戈随即就冲着芳草使脸色,让她赶紧撤,可惜芳草丝毫没有看懂,一副见鬼的表情:“你脸怎么了?面瘫了吗?”

    “后面厨房烤了野兔,你跟我来一下,端些过来给少爷和少夫人。”苍戈叹了口气,尴尬的只能换了个她能接的住的方式。

    “元娘,你吃不吃烤野兔?”一听有吃的,芳草立马来了兴致:“我去给你拿!”

    王锦元笑着点了点头。

    芳草立马起身,一边往庄子里走一边拽着苍戈的衣袖:“快带我去!”

    行路途中,大多吃的都是糕点饼子,她早馋了!

    苍戈猛的抽出手臂,差点将芳草甩出去,脸色一改往日的冷峻,有些嫌恶的说道:“走就走,拉拉扯扯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刚一站稳,芳草就朝着苍戈啊呸了一声,动作极其夸张表情极其丰富:“你少自作多情了!就你这样的老男人!烤野兔都比你香!”

    被她这么一挤兑,苍戈猛吸了一口气,继续往里走去。

    有生之年,他第一次碰到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

    芳草翻了个白眼继续跟上。

    看着两人的互动,王锦元在身后笑了笑:“苍戈多大了?”

    黎宴没好气的回答:“跟我差不多。”

    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对谁都好,就是对他不闻不问!

    往火堆里又添了几块柴火,黎宴沉声问了一句:“你走的时候为什么拿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王锦元不明所以。

    她记得她只是将属于她的东西带走了。

    “我放在书房的木架子隔间的锦盒,里面的东西去哪了?”黎宴看着她那张被火光烤的通红的面颊,没来由的一股火气。

    怀抱着自己的双腿,王锦元不敢看他,垂着脸小声的回了句:“我烧了。”

    “我的东西你凭什么烧了!”他以为她最多是带走了,没想到竟然是被她烧了!她倒是烧的轻松,就没有一刻会舍不得吗?

    “烧了就烧了。你说凭什么就凭什么吧。”她不是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埋怨,当初失子和离,她亦是心灰意冷,既然已经决定分开,她也没想过两人还会像今日这般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留着那些念想又有何意。

    “你!”黎宴被她一副忘却前尘往事的无畏态度噎的不轻,忍了忍还是没有再继续说出质问和伤人的话。

    两人皆是一默,气氛凝结。

    先前的事且不论,虽说和离是他的错,可她呢?走的那样决绝,跑那么远,还那么久都不回来。若他没去江南寻她,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呆在何家不回来了!

    对王锦元来说,和楚弘毅那点往事不过尔尔,其间的一些误会爱莲也和黎宴说了个七八分,两人之间的最大隔阂,莫过于她的失子之痛。若是她那天没有见楚弘毅,那个孩子就不会有事。再则自己避子在先,她没能守住这个孩子,她有什么颜面再回黎家。

    两人已经和离了,如何还能走到一起,黎家王家长辈们又该如何说。特别是母亲,几次三番的让外祖父在江南给自己安排婚事,就是不想让她再回到上京城这个伤心地,被人说三道四。她也不想再因自己的事让母亲忧心。

    他是黎国公府独子,她已经误了他很多年了。

    性格使然,而今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舔着脸的说破从前的事求他原谅。两个骄傲的人在一起,终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先前的和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本是最亲近的枕边人,却可以因一些误会,几个月都冷着不搭理,互不相让。更近的,就在刚刚,两人的交谈也算不上多愉快。

    就算日后重新在一起了,难保不会又成为一对怨偶,到时候连这最后一丝情谊也不复存在了。

    就像是两只刺猬,想要靠近对方,却终是互相伤害。

    没等到芳草回来,又实在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王锦元就起身说了句:“我先去休息了。”

    她转身一走,他又懊恼的不行。刚刚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自己的脾气!好不容易说上两句话,又把人给气跑了……

    后面的日子直到回京,黎宴再没找到机会单独见王锦元,估计是她交待过了,芳草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倒是入京前一晚,陪着圣上和皇后在京城外的皇家别院内用晚膳的时候,皇后饶有兴致的提了一嘴子:“黎宴,听说这次你从余杭带了个女子回来?”

    她实在好奇,她这个侄儿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外头还有闲言说他喜好男风,虽知道是假的。可黎宴成婚又晚,婚后不到三年又和离了,闹的是满城风雨,还从未听说他对哪个女子上了心的。

    这话一问,圣上也来了兴趣。

    黎宴放下筷子拱手道:“回皇后娘娘,那女子是拙荆。”

    “拙荆?”皇后想了想:“莫不是…哎呀,你这小子!”

    “怎么?是哪个?”圣上还没反应过来,看黎宴的神色是有些不好意思。

    “皇上,是王太傅的女儿,就是那位江南富商何鸿泰的外孙女!叫什么来着?”皇后又看向黎宴。

    黎宴回道:“王锦元。”

    “对,就是她,”皇后笑着朝着圣上说道:“怪不得他在余杭时跟皇上说起何鸿泰的事迹,原来是给自家人讨恩裳呢!”

    说着还用手意有所指的点了点他,黎宴难以为情的笑了笑。

    圣上捻了捻胡须,嗯了一声:“我想起来了,有一年的菊花宴,她还做过一首不错的诗来着。”

    皇后对王锦元是好奇万分,想着能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黎宴这小子吃回头草的:“去,叫她来,给本宫瞧瞧!”

    黎宴面露难色:“皇后娘娘,她…她胆子比较小…”

    “怎么?本宫和皇上还能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还护的这样紧,今儿本宫还非要瞧瞧了!去吧!”皇后忍不住打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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