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匠村近在眼前,一眼就能看到村口的牌匾。

    原本不算特别华丽、但至少完整的牌匾,如今已经倒了一大半,暂且只用几根原木垫在最下方,怎么看都像是临时应付的产物。

    到底是打算以后都这么随便应付算了,还是总有一天要好好维修一下呢?绀音猜不出来。她转头去看义勇,可从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都没有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只是用力嗅了嗅空气,估计是想要从里头找出硫磺的味道吧。

    华美的入口也好,破败的木门也罢,其实都无所谓。只要这还是一扇正经的门、也在像样地发挥着属于“门”的作用,其实就足够了。

    迈过歪斜的大门,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熟面孔。村长铁珍在榕树下搭了个小桌子,捧着茶碗,面具也歪歪斜斜地戴在旁边,正以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盯着前几排正在修缮中的房屋,像个经验老道且空闲到无事可做的监工老头。见到义勇和绀音,他赶忙招呼两人一起坐过来。

    “哎,去了这么久,总算回来了。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他颤颤悠悠地倒了两杯茶,真叫人担心会洒出来,“主公大人有没有说什么要紧事?我知道的,柱合会议上谈论的都是些机密,不过稍稍透露一点也没有关系嘛。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这番发言实在有点任性。但与其说是铁珍真有这么老顽童,倒不如说他是在故意逗义勇和绀音玩。

    义勇嘛,他大概率是不会被逗到的,不过绀音就不好说了。

    她当真一本正经地开始回忆起来了,试图找出点无伤大雅且值得分享的事情,磨磨蹭蹭地向面前的茶碗伸出了手:“要紧事……鬼杀队解散了,算要紧吗?哦,不过这件事说给别人听估计也没关系,因为再过几天产屋敷家的鎹鸦肯定也会带着同样的消息过来告诉大家的,所以……呜哇这么烫啊!”

    绀音猛得跳起来。

    完全没料想到茶水依旧滚烫,她的舌头差点就要融化在透绿色的茶汤里了!

    赶快赶快,把茶碗推远一点吧。现在光是看到瓷碗那漂亮的白色边缘,她的舌尖就痛得厉害。

    本以为这么毛手毛脚的,肯定会被笑话,没想到目睹了一切的义勇只问她是否还好,而始作俑者(姑且算是吧)铁珍,不知是在思索什么,顽童模样也消失无踪,沉吟了好久才开口,说出的还是绀音刚刚说过的话。

    “是吗……鬼杀队解散了啊……”他说话的语调听起来真像是叹气,“也是,如今这世上已经不存在鬼了。确实是时候真正思考一下我们该做什么了。”

    “可以继续锻刀呀。”绀音眨眨眼,把这话说得理所应当,“不锻日轮刀,锻武士刀就行了。或者做别的武器——榔头或者斧子也挺好的!”

    明明也没说出什么傻话,可铁珍却笑了:“武士的时代也早就过去了——武士现在都不讨人喜欢哩!榔头和斧子不是武器呀,对吧?”

    “诶,真的呀?武士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绀音总觉得难以相信,但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好像真是这样没错。毕竟,平常走在街上,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一个正经的武士。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一下子沉默了,铁珍也不吱声。

    他依旧看着在破屋前辛勤劳作的那几个年轻人,可他的目光似乎不是真正地在看他们,而是在注视着某种更遥远、更难以窥见的东西。

    就这么看着看着,碗里的茶终于放到了可以入口的程度。一口气喝光,绀音与义勇便同铁珍道别了。

    继续走在破碎的路上。这条主干道的两旁是坏得不像样的破屋子,不用想也能知晓这是鬼袭留下的“杰作”。

    转移到这里也有几天了,但那些个破屋子依然是破屋模样,常能看到一家人费劲地把房子里的破木碎瓦搬到外头去,辛辛苦苦操劳好久,可房屋的状态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

    尽管如此,大家看起来还是乐呵呵的。

    多余费劲。为什么不搭个新屋子住进去呢?绀音想。

    会冒出这种念头的她,实际上依然不懂得刀匠们回到此地的情结与心情。

    硫磺的味道越来越重,现在总算是能够确认温泉就在不远处了。义勇猜想,温泉大概在靠南的方向,从那儿吹来的风都是暖呼呼的。想问问绀音,不过她也答不上来。

    “对了义勇,你以前没有来过刀匠村吧?我是说这个刀匠村。”

    答不上来的时候,她就会生硬地把话题推回去。

    义勇摇了摇头。

    来趟村子需要劳烦隐部队的同仁带路,他不太乐意给旁人平添麻烦。况且平日里刀的状态良好,他对温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就此彻底失去了造访刀匠村的动机。

    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倒是用不着放在心上。绀音随意地甩甩手,说:“没事啦,正好我对这儿也不熟来着。我刚锻造完就被送到你手上了,完全不晓得村子里的半点事情……咦等等。”

    她突兀地停了下来。

    完全不晓得村子里的半点事情,等于,她不知道在这个村子里,铁之森家到底在什么方位。

    走了好几里路在意识到如此紧迫的大事,多少有点尴尬。

    绀音下意识地向义勇投去求助的目光,但这当然派不上半点用场。其他人看起来都忙忙碌碌的,都没注意他们回来了。

    没办法,虽说狼狈,但也只能由绀音灰溜溜跑回到铁珍那里,问到答案再灰溜溜跑回来。而这番安排,八成是源自于自己曾经是从铁之森家的锻刀炉里送出来的、如今却把方位忘得一干二净的“惩罚”吧。

    远远的就能看到她跑过来,仓促却结实的脚步扬起了好一阵尘土,蹬在地上,也像是要把土地掀翻一般。

    与来时欢快地像条鱼似的扭动着往前跑的姿态不太一样,义勇觉得现在的她与掉在地上的小石块更类似些。

    咚咚咚、咚咚咚,小石子滚到他的面前了,带着很骄傲的神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得意的光彩。

    “问到了问到了!”她挺起胸膛,笑着摸摸鼻尖,“我们先往前走,然后右拐,走一走再往左拐。然后再走,五郎家在右边!”

    “……哦——”

    好抽象的指路方式。

    义勇真的听懂了吗?或者他的确明白了吗?不好说。

    总之,接着往前走吧。

    不太靠谱的路线指引,实际走起来却意外的相当顺畅。没多久,便看到了悠悠升起的黑烟,显然是锻刀炉正在勤勤恳恳地燃烧着。跟随黑烟的源头,写着“铁之森”字样的门派一下子就出现了。

    和主干道两旁的几户人家相比,铁之森的房子大概算得上是情况尚可,只不过——“只不过”是房子被压扁了大半,只余下小半部分还很结实似的立在地上,如同被咬了一大口的饭团,从破口里能看到白米。

    在眼下的场景里,露出来的白米饭是铁之森家空荡荡且简陋的餐厅,还有仅剩半个的灶台,饭桌就立在正中央,和那些落了层灰的碎裂墙体挨在一处,真不敢想象他居然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吃饭。

    真不乐意这么说,可这儿当真比来时看到的那些破房子还要更惨。虽说别人家也被砸出了好多个洞,但别人至少有在努力收掇,这儿却透着一股懒懒散散的死志。要说有哪儿是生机勃勃的,估计只有锻刀炉了吧。

    绀音有点想要抱怨,不过怨念满满的内心最后还是没能挤出半个字,闷头钻进热烘烘的炉子前,冲铁之森道了声好。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下子停下了。

    “你们总算回来了!”他一开口,说的和铁珍简直没区别,“怎么样,路上还顺利吗?”

    好嘛,完全是一模一样的寒暄说辞。只是铁之森对柱合会议没什么兴趣,纯粹担心他们路上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或是坏事了而已。

    到了铁之森面前,绀音就有点不好意思坦白自己在产屋敷家闯下的恶作剧了,支支吾吾说她和义勇只是在忙活着书本的事情——这么说其实也没错。铁之森顺理成章地认为他们是在为了山神的事情操劳,当即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所以嘛,“麻烦你们了”“用不着为我操劳”“我自己去干就好了”这种话也一股脑儿地全都冒出来了。绀音匆忙捂住耳朵。

    “不听不听不听!”她的脑袋都要涨起来了,“我都不听了你就别说了!”

    好嘛,自谦和客套全都败下阵来了。铁之森无奈地笑笑,转头又要去面对炉火,不过却先被绀音叫住了。

    “哎哎,五郎。”

    她努力不露出什么失望或是沮丧又或者是低落的表情,只是嘴角和脸颊好像都已经要耷拉下去了。她指指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饭团——哦不,是坍了大半的房子。

    “我们真要住在这里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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