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以上讲述负责。这样可以吗？”
录音结束。
周纤离叹出一口长气，了然道：“原来营养液是这么到方心澄手上的。”
俞樾“抓包”祈祈后，她坦言自己折返果园是因为“心虚”——尽管谁也没怀疑到她头上，但她自己知道经手营养液的人不止孟游和方心澄，还有她祈祈。
那天，孟游配制好营养液，原本是自己要送去给阿满的，但好巧不巧，小组实验数据突然出了错，他只能留下处理。于是，他拜托祈祈帮他跑一趟。
祈祈拿着营养液出了门，但心里仍记挂着出了差错的数据，由于其中有一部分实验出自她之手，她担心是自己的操作疏漏才导致的数据错误。
她正埋头复盘，冷不丁撞见方心澄迎面走来。两人寒暄了几句后，祈祈忍不住就这事请教了一下大师姐。方心澄听她讲完，猜测是某组数据没有录入，可能是因为缺少了一个定量而导致实验结果大大超出预测。
尽管在祈祈的印象中，自己应该录入过那组数据，但眼下被大师姐这么一说，她不敢百分百确定了。
方心澄见她一脸焦急，就主动提出帮她跑腿，让她赶紧回去核查一下。
于是，营养液就这么辗转到了方心澄手中，最后由她交给了阿满。
阿满的果树出事后，营养液被怀疑有问题，而孟游又宣称，他配制营养液全程有视频记录和数据录入，其成分和配比都有据可查。因此在离开实验室之前，营养液是绝对没问题的。
祈祈一听便慌了神，尽管她很不愿意那样想，但眼下的嫌疑似乎指向了大师姐。后来事情继续发酵，不知怎的，阿满怀疑上了周纤离，这让祈祈先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狐疑卷土重来——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生物门外汉会在营养液里做手脚。
“所以她去果园是想查清楚营养液里究竟被添加了什么东西？”周纤离问。
“对，”俞樾点点头，“但因为在这件事中，从头到尾都没人提及过她，她也不想主动惹祸上身，于是就偷偷摸摸回了果园。”
“她这么做是担心最后查出来是方心澄干的、牵连到她？”周纤离又问。
俞樾默了默，不答反问：“你怀疑是方心澄？”
周纤离抿唇“唔”了一声，指了指录音，道：“顺着祈祈的思路，好像的确方心澄的嫌疑最大。”
俞樾原本想说“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孟游没有说谎”，但他忖了忖，还是没有说出口。
“总之这个她讲述事情经过的录音我先交给村长，让她参考判断吧。”
俞樾伸手刚想收回手机，忽然，屏幕里跳出一条消息——
“小俞总，《公爵夫人》的几条爆料新闻和批评评论已发，目前浏览总量已达10万+！”
俞樾赶忙抓起手机，跳了起来，周纤离愕然地望向他。
“干嘛这样看我？”俞樾心虚地先将一军。
周纤离原本想问“你也看音乐剧吗”——因为方才她闻声一瞥，别的没看到，“公爵夫人”几个字倒是倏忽一下跃进了她的眼帘，她实在无法忽视——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么问岂不是太没礼貌了？
——谁说护林员就不能喜欢音乐剧了？说不定人俞樾武能上树下水，文能听戏唱曲呢！
不要用刻板印象评判他人。
她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
这么想着，她立马换上笑容，说：“因为你——”她一时卡壳，不知答什么才好，目光悬停在俞樾的脸上，定定地半晌没有下一个动作。
“——好看。”
大脑还宕着机，嘴巴却不知道怎么掀动了两下，吐出了后半句。
俞樾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震得他视线都模糊了。
氤氲的视野中，他只看到周纤离坐在沙发上，正仰头望着他。落地灯鹅黄的光像一层柔软的薄纱覆在她的脸上，令她的表情愈发不甚清晰。
唯独两片红唇动了动。
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看到她的唇角弯了弯。
——她是在笑啊。
俞樾被这缥缈的笑和始终未曾移动的注视搅得乱了心神，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拂开那薄纱，看得更清楚些。
他怔怔地走近，手指贴上了周纤离的面颊。薄纱若有似无，他轻轻地摩挲抚动，视线却并没有重回清晰。
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俯身更近，想瞧个明白。
但不知为何，靠得越近，一切却越模糊。
直到最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时，俞樾感到一阵湿润的呼吸滑过他的鼻尖，他猝然清醒——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他刚想收回手站起身来，下一秒，那道湿漉漉的呼吸直接贴到了他的双唇上。
脑中的嗡鸣声再次响起，视野中的一切复归混沌。
俞樾闭上了眼。
周纤离猛地撤回身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急中生智，指着窗外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在偷看我们！”
难道别人偷看一次，你就要亲我一次吗？
俞樾原本想揶揄一句，但又怕她跳脚，说是他先把脸贴过去的——那样的话，解释不清的人该是他了。
于是，他赶忙走到窗边，探出身子，佯作察看道：“好像是有个人影。”
说罢，把窗户一关。
结果，屋里的气氛更暧昧了。
周纤离连忙站起身，说：“你赶紧把录音拿去给村长，省得她半天查不出头绪。”
俞樾清了清嗓子，应和道：“对、对，我、我得抓紧过去。”
说罢，他原地荡了一圈——紧闭的窗户仿佛在提醒他方才干的傻事，他尴尬地背过身，径直朝凉台走去。刚迈出几步，又想起周纤离警告他的，“不要走后门”。于是，他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对周纤离挤出一个笑容，强行镇定地走到正门边，将门把手一按，拉开门，倏地钻了出去。
等屋外没了动静，周纤离才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刚才我只是发现他喜欢音乐剧，觉得他的审美品味不错罢了，我表达的是一种欣赏，只不过这种举动在我们这里不常见，就像国外的贴面礼之于我们的握手一样，只是一种社交礼仪，没有别的含义。对，就是这样，没错。”
俞樾当然没去村长家，他心神恍惚地回了家。
一路上，明明月凉如水，他却感觉身处白日一般，温煦、干燥、柔和，就像那个挥之不去的吻。
*
俞兆诚从烟雾中抬起头来，缓缓开腔道：“我投资一个乡村音乐剧团有什么好处？”
王助理微微弓着背，娓娓道来：“他俞樾不是想将度假村改成疗养院？现在集团评估已经通过，这里头肯定也有大老板的意思，我们正面硬刚，不是让大老板左右为难吗？”
俞兆诚点点头，吸了一口雪茄，抬抬下巴，示意王助理继续说下去。
王助理将烟灰缸往老板面前推了推，挤出一个笑，接着道：“这段日子，我让摄影师跟拍的同时也好好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情况，就我搜集来的情报看，当地村民并不是不想发展旅游业，而是他们不想单纯地出让土地、悉数搬走——”
“又想要钱，又想赖着不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俞兆诚厉声打断道。
“是、是，”王助理吞了吞口水，小心措辞道，“主要是我们直接反对疗养院项目可能会给大老板难堪，所以我才想到这个曲线攻破的办法。”
“那你倒是说啊！”俞兆诚掸了掸烟灰，不耐烦道，“弯弯绕绕话都说不明白！”
王助理嘿嘿干笑道：“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开发当地的旅游资源，一旦当地的旅游成了规模，这个度假村不就是刚需吗？后续他俞樾再怎么想反对，集团也得视市场而定吧？”
俞兆诚沉思了几秒，“啧”了一声，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业务常识都没学到？一个地方的旅游业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起来的吗？等我们把那个破地方弄好，他俞樾的疗养院早投入使用了！”
“是、是，”王助理的腰又往下弯了弯，他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所以属下才想到也许我们可以搏一搏，听说那个乡村音乐剧团跟当地的民俗捉青鸟结合得特别好，观赏性高，互动性强。我就想，挑个合适的时间，我们请一批大V去当地体验，邀请他们同时开直播，这在网络上，肯定能爆。”
俞兆诚闻言，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睛微眯，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你肯定这个能火？”
“诚总，您忘了？上次我们去三叶镇，在直升机上看到河里那么热闹，就是在捉青鸟。”王助理的背挺直了些，声量也抬高了，“我做了调研，这种类型的音乐剧团，这种形式的演出，全世界独一份，肯定能火。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弄过来，之后用这个剧团撬动旅游，那就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好好好！”俞兆诚放下雪茄，在立项报告上大笔一挥，签了名，随后又抬头对王助理道，“跟我这么多年，还是从我身上学到了一两成本事！”
“多谢诚总栽培。”王助理哈着腰，小心地接过立项报告。
在转身退出俞兆诚办公室的瞬间，他卸下谄笑，眼睛里露出深不见底的凶光。
录音结束。
周纤离叹出一口长气，了然道：“原来营养液是这么到方心澄手上的。”
俞樾“抓包”祈祈后，她坦言自己折返果园是因为“心虚”——尽管谁也没怀疑到她头上，但她自己知道经手营养液的人不止孟游和方心澄，还有她祈祈。
那天，孟游配制好营养液，原本是自己要送去给阿满的，但好巧不巧，小组实验数据突然出了错，他只能留下处理。于是，他拜托祈祈帮他跑一趟。
祈祈拿着营养液出了门，但心里仍记挂着出了差错的数据，由于其中有一部分实验出自她之手，她担心是自己的操作疏漏才导致的数据错误。
她正埋头复盘，冷不丁撞见方心澄迎面走来。两人寒暄了几句后，祈祈忍不住就这事请教了一下大师姐。方心澄听她讲完，猜测是某组数据没有录入，可能是因为缺少了一个定量而导致实验结果大大超出预测。
尽管在祈祈的印象中，自己应该录入过那组数据，但眼下被大师姐这么一说，她不敢百分百确定了。
方心澄见她一脸焦急，就主动提出帮她跑腿，让她赶紧回去核查一下。
于是，营养液就这么辗转到了方心澄手中，最后由她交给了阿满。
阿满的果树出事后，营养液被怀疑有问题，而孟游又宣称，他配制营养液全程有视频记录和数据录入，其成分和配比都有据可查。因此在离开实验室之前，营养液是绝对没问题的。
祈祈一听便慌了神，尽管她很不愿意那样想，但眼下的嫌疑似乎指向了大师姐。后来事情继续发酵，不知怎的，阿满怀疑上了周纤离，这让祈祈先是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狐疑卷土重来——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生物门外汉会在营养液里做手脚。
“所以她去果园是想查清楚营养液里究竟被添加了什么东西？”周纤离问。
“对，”俞樾点点头，“但因为在这件事中，从头到尾都没人提及过她，她也不想主动惹祸上身，于是就偷偷摸摸回了果园。”
“她这么做是担心最后查出来是方心澄干的、牵连到她？”周纤离又问。
俞樾默了默，不答反问：“你怀疑是方心澄？”
周纤离抿唇“唔”了一声，指了指录音，道：“顺着祈祈的思路，好像的确方心澄的嫌疑最大。”
俞樾原本想说“你们怎么就那么肯定孟游没有说谎”，但他忖了忖，还是没有说出口。
“总之这个她讲述事情经过的录音我先交给村长，让她参考判断吧。”
俞樾伸手刚想收回手机，忽然，屏幕里跳出一条消息——
“小俞总，《公爵夫人》的几条爆料新闻和批评评论已发，目前浏览总量已达10万+！”
俞樾赶忙抓起手机，跳了起来，周纤离愕然地望向他。
“干嘛这样看我？”俞樾心虚地先将一军。
周纤离原本想问“你也看音乐剧吗”——因为方才她闻声一瞥，别的没看到，“公爵夫人”几个字倒是倏忽一下跃进了她的眼帘，她实在无法忽视——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么问岂不是太没礼貌了？
——谁说护林员就不能喜欢音乐剧了？说不定人俞樾武能上树下水，文能听戏唱曲呢！
不要用刻板印象评判他人。
她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
这么想着，她立马换上笑容，说：“因为你——”她一时卡壳，不知答什么才好，目光悬停在俞樾的脸上，定定地半晌没有下一个动作。
“——好看。”
大脑还宕着机，嘴巴却不知道怎么掀动了两下，吐出了后半句。
俞樾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震得他视线都模糊了。
氤氲的视野中，他只看到周纤离坐在沙发上，正仰头望着他。落地灯鹅黄的光像一层柔软的薄纱覆在她的脸上，令她的表情愈发不甚清晰。
唯独两片红唇动了动。
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他看到她的唇角弯了弯。
——她是在笑啊。
俞樾被这缥缈的笑和始终未曾移动的注视搅得乱了心神，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拂开那薄纱，看得更清楚些。
他怔怔地走近，手指贴上了周纤离的面颊。薄纱若有似无，他轻轻地摩挲抚动，视线却并没有重回清晰。
他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俯身更近，想瞧个明白。
但不知为何，靠得越近，一切却越模糊。
直到最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时，俞樾感到一阵湿润的呼吸滑过他的鼻尖，他猝然清醒——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他刚想收回手站起身来，下一秒，那道湿漉漉的呼吸直接贴到了他的双唇上。
脑中的嗡鸣声再次响起，视野中的一切复归混沌。
俞樾闭上了眼。
周纤离猛地撤回身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急中生智，指着窗外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人在偷看我们！”
难道别人偷看一次，你就要亲我一次吗？
俞樾原本想揶揄一句，但又怕她跳脚，说是他先把脸贴过去的——那样的话，解释不清的人该是他了。
于是，他赶忙走到窗边，探出身子，佯作察看道：“好像是有个人影。”
说罢，把窗户一关。
结果，屋里的气氛更暧昧了。
周纤离连忙站起身，说：“你赶紧把录音拿去给村长，省得她半天查不出头绪。”
俞樾清了清嗓子，应和道：“对、对，我、我得抓紧过去。”
说罢，他原地荡了一圈——紧闭的窗户仿佛在提醒他方才干的傻事，他尴尬地背过身，径直朝凉台走去。刚迈出几步，又想起周纤离警告他的，“不要走后门”。于是，他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对周纤离挤出一个笑容，强行镇定地走到正门边，将门把手一按，拉开门，倏地钻了出去。
等屋外没了动静，周纤离才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刚才我只是发现他喜欢音乐剧，觉得他的审美品味不错罢了，我表达的是一种欣赏，只不过这种举动在我们这里不常见，就像国外的贴面礼之于我们的握手一样，只是一种社交礼仪，没有别的含义。对，就是这样，没错。”
俞樾当然没去村长家，他心神恍惚地回了家。
一路上，明明月凉如水，他却感觉身处白日一般，温煦、干燥、柔和，就像那个挥之不去的吻。
*
俞兆诚从烟雾中抬起头来，缓缓开腔道：“我投资一个乡村音乐剧团有什么好处？”
王助理微微弓着背，娓娓道来：“他俞樾不是想将度假村改成疗养院？现在集团评估已经通过，这里头肯定也有大老板的意思，我们正面硬刚，不是让大老板左右为难吗？”
俞兆诚点点头，吸了一口雪茄，抬抬下巴，示意王助理继续说下去。
王助理将烟灰缸往老板面前推了推，挤出一个笑，接着道：“这段日子，我让摄影师跟拍的同时也好好了解了一下当地的情况，就我搜集来的情报看，当地村民并不是不想发展旅游业，而是他们不想单纯地出让土地、悉数搬走——”
“又想要钱，又想赖着不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俞兆诚厉声打断道。
“是、是，”王助理吞了吞口水，小心措辞道，“主要是我们直接反对疗养院项目可能会给大老板难堪，所以我才想到这个曲线攻破的办法。”
“那你倒是说啊！”俞兆诚掸了掸烟灰，不耐烦道，“弯弯绕绕话都说不明白！”
王助理嘿嘿干笑道：“属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先开发当地的旅游资源，一旦当地的旅游成了规模，这个度假村不就是刚需吗？后续他俞樾再怎么想反对，集团也得视市场而定吧？”
俞兆诚沉思了几秒，“啧”了一声，道：“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业务常识都没学到？一个地方的旅游业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起来的吗？等我们把那个破地方弄好，他俞樾的疗养院早投入使用了！”
“是、是，”王助理的腰又往下弯了弯，他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所以属下才想到也许我们可以搏一搏，听说那个乡村音乐剧团跟当地的民俗捉青鸟结合得特别好，观赏性高，互动性强。我就想，挑个合适的时间，我们请一批大V去当地体验，邀请他们同时开直播，这在网络上，肯定能爆。”
俞兆诚闻言，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睛微眯，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你肯定这个能火？”
“诚总，您忘了？上次我们去三叶镇，在直升机上看到河里那么热闹，就是在捉青鸟。”王助理的背挺直了些，声量也抬高了，“我做了调研，这种类型的音乐剧团，这种形式的演出，全世界独一份，肯定能火。只要我们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弄过来，之后用这个剧团撬动旅游，那就是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好好好！”俞兆诚放下雪茄，在立项报告上大笔一挥，签了名，随后又抬头对王助理道，“跟我这么多年，还是从我身上学到了一两成本事！”
“多谢诚总栽培。”王助理哈着腰，小心地接过立项报告。
在转身退出俞兆诚办公室的瞬间，他卸下谄笑，眼睛里露出深不见底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