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到喘不上气的百里翊,只觉一阵摧心剖肝的疼痛,末了,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是欲摧毁一切的冲动。

    百里翊耳后显现出一闪电形印记,忽明忽灭。

    背后传来狗蛋爷爷的怒喝:“你个不祥之人,扫把星!还敢上门来!要不是你村子会变成如今这模样?”

    说着狗蛋爷爷便操起锄头,他早已被饥饿和扭曲的人性冲昏了头,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百里翊还能为自己添点口粮。反正这外来人吃过村里的百家饭,要他一条命,也算是报恩。

    可就当锄头砸向百里翊时,自他身上生出呲呲啦啦的紫雷。紫雷陡然爬上锄头,带着雷霆般的声势,硬生生将其撕裂开来。

    “你!你……果然是……不祥……你是魔……你是魔……”

    狗蛋爷爷后面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完。

    百里翊琥珀色的眸子里,是肆无忌惮的滔天杀意,他痛恨弱小忍让便只能被欺压凌辱,痛恨这个罪恶的世道,痛恨人性在生存面前不值一提的可笑。

    紫雷似是觉察百里翊的杀意,陡然间炸裂,一阵接一阵的破空声惊得整个村子地动山摇。

    如此大的动静,惊扰了村子里还活着的人。他们一齐来到狗蛋家,只见血泊里残缺不全的狗蛋和被烧成焦炭的老爷子,以及孑然而立,身上染血,面无表情的百里翊。

    忽地,百里翊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村里人从未见这个少年如此狂笑过,他笑得让他们心里发毛,背脊冰凉。

    看着眼前原本沉默寡言的少年这般模样,村民皆以为他中邪了。

    是了,定然是邪祟附身,才杀了狗蛋爷俩。

    “他是魔物!杀……杀杀杀了他!”围观众人间,有人大着胆子撺掇。

    众人上去就对百里翊拳打脚踢,杀了他,杀了他便有人还能多活些时日!

    百里翊依旧笑得歇斯底里,他手上紫雷迸发,抓住其中一人的脖子。

    无尽的谩骂与拳脚被骨骼碎裂的声音打断,那个被抓住脖子的人,像是纸片,轻飘飘从百里翊手中滑落。

    “杀人了!杀人了!”

    “魔物杀人了,快跑!”

    “别怕,我们人多,杀了他!”

    所有声音,在紫雷轰然将整个破败的村落笼罩时,戛然而止。

    百里翊穿过村落,浑身浴血,捂面笑道:“伤我者,必诛。”而后,滚烫的热泪自他指缝间滚落,落在满地的血污中,落在污浊不堪的过往。

    之后,百里翊又只余孤身一人了。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他原本的衣服早已被一层层往上叠加的血液染得殷红,直到他走到海边。

    浪将他卷到海水中,一遍一遍将他冲洗,直到百里翊觉得身上的血腥味终于被海的腥味盖过,直到能看出衣裳原本的颜色,他才从海里站起。

    自那一日起,百里翊厌恶极了脏污,他发誓此生绝不再让自己如此肮脏。也发誓,要成为天下最强之人,因为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唯有强者才配活下去,才有权利做选择。

    那一刻,狩心从少年时代的百里翊体内觉醒。自此,他所向披靡,再无一人敢对他不敬。

    世间传言,百里翊修出魔气,势必要屠尽一切。

    天下散乱的魔族闻言趋之若鹜,皆投效百里翊,建立无尽处,拥其为魔尊。之后,百里翊带着魔族吞噬一切的恶与不公,战乱也因此结束。

    千年间,魔族势力虽大于另一方平定战乱的神族,自此三界太平。

    可忽有一日,神族率领大军直逼无尽处。

    ……

    季言心识海中关于百里翊过往的记忆,忽地被打断。

    百里翊睁开眼睛,便看到泪流满面的季言心,她的泪顺着面颊好似雨水一般滴在百里翊脸上。

    “脏死了!你在干什么?!”百里翊惊得坐起,擦拭掉自己脸上季言心的泪水,丝毫不知她已趁他小憩的间隙,窥探了他的过往。

    “我……我……”季言心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不被善待的百里翊,那个一次又一次孤身一人辗转流离的百里翊,那个站在巅峰却依旧孤身一人的百里翊。

    她季言心,从小在众星捧月中长大,从来不知何为孤苦,何为生存,何为人性。

    季言心不顾百里翊的嫌弃,扑向百里翊一把紧紧将他抱住,她一直在哭嚎,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百里翊本欲将她推开,可见她如此悲恸,嚎得他心下不知为何,也跟着凉凉的,于是他双手拄在琉璃瓦上,任凭季言心将鼻涕眼泪擦在他身上。

    他一边嫌恶地用洁净咒为自己除去赃物,一边没有推开泪流不止的季言心。

    到最后,季言心也未同百里翊说,自己为何而哭。她只决心日后要让百里翊活成人的模样,让他不再孤身一人面对这连她也不曾了解的世道。

    百里翊冷不丁道:“待你入了皇城,随我去一个地方。”

    季言心想也不想便答应:“好。”

    ……

    临安城近日来怪事频发,夜里有怪鸟袭击修道者后,吞食其心花。

    此事闹得满城的修道者人心惶惶,昭帝亦是派人查了许久,未果。

    季言心与百里翊回醉眠居的路上,便听闻了怪鸟食人心花的传闻。眼下已入夜,全城半数以上修道者都躲起来不敢外出。

    季言心突发奇想:“我们去城外捉妖吧。”

    “捉妖作甚?”

    “拿来炼化试试,没准经过你魔气的干预,能让我再长出两瓣心花也说不准。”

    南城外,树林。

    借着皎洁的月色,季言心边走边嘀咕:“以前城南外妖怪最多了,今日怎的一只也没有?”

    百里翊问:“只要是妖,都会被人族如此随意轻贱地对待?”

    季言心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自然是坏的妖,我才捉嘛,好的妖自然还是能与人族和平相处。”

    百里翊又问:“何为好坏?”

    季言心思忖着答:“不害人便是好,害人即是坏。”

    “诶呀!”季言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了个大跟头。

    她吃痛地爬起身,揉了揉擦破皮的手肘,却瞥见一倒地的绿裳少女,少女秀丽的面上全无血色,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心口处有一个大窟窿,血从里面蔓开,染湿了一大片衣裳。

    季言心伸手触在少女眉心,探了探:“嗯,大抵上还有得救。”

    接着她引出心头血,灌入少女眉心:“以吾心血,为其画灵,谨此奉请,福瑞来临。”

    少女名唤花魄,乃深山中一株兰花才修成人形的精怪。没承想,她甫一下山,便碰上了一只全身漆黑的红瞳大鸟。

    花魄好奇上前,说出了人生中第一句话:“敢问阁下,临安城往哪个方向?”

    黑鸟并未回答,花魄思忖片刻,想来也是,如今她可是身为人形,鸟怕是听不懂人话。

    花魄欲离开去寻一个人问路,方才转身,黑鸟便扑扇着翅膀拦在了她面前,发出嘶哑的“逐逐”声。

    花魄脸上荡开了笑:“原来你能听懂人说话呀。”

    可话音一落,那鸟的喙便出其不意插入花魄心口。她眼睁睁看着鸟取出心花后飞走不见,花魄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额……”季言心此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花魄的经历,她的死法,比王朝更甚,委实是短暂得不留一点余地。

    花魄怔怔望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半晌,有些腼腆地开口:“谢谢,主人。”

    “你莫要如此叫我,显得生疏。”季言心想了想,“作为人来说,你可比我小太多,你便叫我姐姐吧。”

    百里翊插了一句:“人家是妖,修成人形的年岁能当你祖宗。”

    花魄却满脸感激地笑着:“嗯,以后主人便是花魄的姐姐。”

    季言心这才发现,花魄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甚是灵动可爱。

    季言心对花魄道:“你方才修得人形,如今灵体微弱,就现在须弥纳戒中修养些时日,再放你出来吧。”

    花魄点头如捣蒜:“嗯嗯,都听姐姐的。”

    季言心将花魄收入须弥纳戒中,拍干净了身上的尘土,方才靠近百里翊。

    此时,天空划过一声“逐逐”的叫声,季言心耳朵一动,视线搜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夜空西北角处,发现了一黑色影子快速飞过,那影子甚至还用月色照耀下忽闪的红瞳看了她一眼。

    她双手并指,凌空而起,欲乘风飞去追那黑鸟。

    可任凭她用尽能使出的灵力,却是老牛拉车般的速度。

    百里翊看不下去,一把将她从半空拽下来,吩咐道:“等着,本座去抓。”

    片刻的功夫,百里翊便抓着黑鸟扔在季言心脚边:“这鸟身上有魔气。”

    “魔气?”季言心惊道,“自青丘开始,桩桩件件事为何都与魔气有关?”

    百里翊也想知道,那消失三千年的魔气再现,究竟为何?身为魔尊的他,竟然并不知晓。

    “这长得倒是像乌鸦,可比乌鸦要大出数倍。”季言心蹲下身翻看着黑鸟,纳闷,抬首问百里翊,“既然它身上有魔气,你可知道这是什么鸟?”

    “不曾见过。”

    就在季言心与百里翊对视的间隙,黑鸟猩红的眼睛中,爬出两股红线。登时将季言心缠绕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带离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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