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咎见百里翊纵身跃下异火深坑,闪身追上,当即幻出胧月撑开结界。

    祁珩见季言心跳了下去,奋不顾身也想跟着跳,天咎一把将他揪了上来:“你就别去添乱了。”

    祁珩心急如焚:“季师姐掉进火坑里了,就是死我也得陪着她!”

    “有尊上在,无需担忧。”天咎说着又指了指头顶上形成结界的冰蓝色弓,“况且有胧月在,就是整片黄泉海都变成岩浆火海,他们亦能平安无事。”

    祁珩半信半疑:“当真?”

    天咎无奈:“反正你就在坑外好好待着,如今是在妖族境地,在外若有变故还能起个照应。”

    祁珩一听似乎颇有道理,也不再犟着要往坑里跳。此时花魄跟了上来,见深坑周遭被殃及的村镇,眸中是难掩的焦灼:“我去帮忙。”

    天咎又一把拉住花魄:“妖族人与你何干,他们此前还绑了你。”

    祁珩难得附和天咎:“我也觉着你没必要操这个心。”

    花魄愁容满面:“可是……”

    天咎:“别可是了,先看看形势如何。”

    神屠带着三千妖军,试图控制不断蔓延的火势,可是今日不知怎的,用尽各种法子依旧徒劳。

    众妖军只好齐齐结成防护结界,聚集在一起,先庇佑住被波及到的地带。

    司徒无忌虽是军师,却是文武双全的军师,此时正不断往聚起的结界上输送灵力,以确保不让妖族子民受到半分伤害。

    “今日这是怎么回事?异火竟躁动如此。”司徒无忌是有些怨神屠的,若是不去为了他那争霸天下的宏图大志,便不用去挑衅人族,便能与其相安无事。妖王亦无须被人族打得只余一丝精魄,更不会有去那原本莫须有的终焉之脊盗来太初神鞭,如今炼化神器不成,保不准弄得妖族一个生灵涂炭。

    在司徒无忌看来,神屠自己的私欲,远远大过妖族子民的安居乐业。

    神屠闻言眉头紧皱,瞳孔亦缩成一个点,看上去凌厉又可怖,他的声音消散在已是此起彼伏的爆破声中:“怕是要抑制不住太初的神力了。”

    神屠心头又是一阵狂热,激得他心血翻腾,好似要将身体撕裂一般。他真身乃八头蛇,最是怕热,进终焉之脊盗太初时,本就只是精魄的神屠被神火灼伤,自此便日日受热毒折磨之苦。

    直到遇到花魄,她配置的草药果真对热毒有奇效,可是只要一接近太初,便还是抑制不住。但若是能将其炼化,便能修补自己因被季言心重创的元神。

    倘若元神未能修补,长则两三载,短则月余,神屠便会再次面临灰飞烟灭的可能。太初炼化不了,便只剩那他不想触碰的法子了……

    见神屠面色痛苦不堪,司徒无忌好心劝谏:“王上,把太初还回去吧,即便你经得住折磨,可妖族子民们当如何是好?之后日日担忧……”

    “够了!吾的决定不会改变。”神屠打断司徒无忌,他觉得这个军师学识渊博灵力强悍,委实是妖族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就有一点不好,军师的道义时常与自己相悖。

    神屠敛住痛苦之色,又将强劲的灵力灌入掌中,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开来。

    他淡淡道:“快些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莫要让魔尊久等。”

    异火深坑中,季言心鬼使神差跳入,百里翊追上后斥责:“你是不要命了!才会将我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语毕,百里翊却察觉季言心不大对劲。她未答话,呼吸急促得仿若能在坑外爆破声中听清她剧烈起伏的心跳声。

    季言心不是不答,而是似乎已然失去了意识,她双眼直盯着坑能化作红龙的太初,像极了瞳孔化作火球。

    “季言心。”百里翊唤她,毫无反应。

    就在百里翊想强行把她带离此处时,只见那红龙蜿蜒行至二人身前,俯身瞧着季言心,声音如雷霆震天:“主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主人……季言心?”纵使活了五千余年的百里翊,亦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太初乃创世神庭皇的法器,曾经神界还在时,都不曾听闻有谁能让太初认主,如今太初却对着连狩心都没有的季言心叫主人?!

    季言心回应着太初:“太初,我想你了。”

    百里翊:“……”

    得到回应的太初,欢欣雀跃扭动身躯,更是搅得坑内异火沸腾,天地间的爆破声可谓震耳发聩。

    季言心又道:“太初,莫要殃及无辜。”

    闻言红龙陡然化作柳条似的辫子,温柔缠在季言心腰间,不断用尾鞭蹭着她的手,像极了村口等了三天三夜终等到主人归家的忠犬。

    百里翊:“……”原来太初是这样的太初,看来庭皇也不是什么正经神。

    “季言心。”百里翊又唤她,同时拉住她的手,太初既已认主,便没有必要再留在此处。

    触碰到她时,百里翊心中一惊,再仔细一瞧似乎还在恍惚的季言心,再唤她:“快醒醒,你的心花又恢复了。你眼下已有九瓣心花,好歹是个人族天师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季言心一听到心花恢复,果真立马恢复神智,她抓住百里翊的手,满眼尽是期待,“你再说一遍,你说我的心花怎么了?”

    百里翊叹了口气,道:“我说,你的心花有九瓣了,已到人族天师境界。”

    季言心当即运行灵力,感受到经脉间蓬勃的灵力似是破土而出的嫩芽,一下便长成了大树。她连声音里都是难掩的笑意:“方才发生了什么?”

    腰间传来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恭喜主人,真为你感到高兴。”

    季言心闻声低头瞧了瞧腰间,只见一条以龙首为柄,鞭身排列着红色鳞片的鞭子正绕在她腰间。

    她伸手轻轻握住龙首柄,有一瞬间心花似是炸开一般,将原本封住的灵力瞬间释放至全身经脉。季言心眼前尽是天地初开时的幻想,尸横遍野转瞬便成良辰美景,说不出的宏伟壮丽。

    而后,她见一人,站在耀眼的光中。那人随光而逝,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百里翊见季言心再次陷入恍惚,又唤了她一声,将她拉回现实。

    季言心眸中莫名有泪滴落,握着太初的手紧了紧,问:“这是?”

    太初答:“我乃太初神鞭,如今你是我的主人。”

    季言心心下一惊:“太初……神鞭?据我所知,天底下叫太初的法器,只有一个。”

    太初又道:“没错,就是我,庭皇以鸿蒙玄铁与日月精魄炼化而成。而如今,我是你的了。”

    季言心登时又惊又喜,握住太初的手忍不住想要发力,试试这神器的威力,却被百里翊阻止。

    “周遭的妖族因为太初已经遭殃,普通妖族是无辜的。”

    季言心好好审视了百里翊一番,她的目光看得他有些不自在,百里翊避开她的视线,问:“你看着我做甚?”

    季言心笑道:“我本以为,身为魔尊,不会在意不相干的人的生死,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非常好的人。”

    百里翊话锋一转:“好了,快出去吧。”

    太初认主,异火平息,被波及的地界随之恢复平静。神屠瞧着眼前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连着自己心头的热毒亦随之退去,一头雾水收起灵力,撤下结界。

    司徒无忌亦是懵然不知:“太初神鞭怎的突然不折腾了?”

    神屠被一语惊醒,飞身前往深坑。只见百里翊与一少女方从深坑中出来,而太初则被少女握在手上,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兀自化作腰带系在了她的腰间。

    神屠丝毫顾不得在魔尊面前端着的体面,指着少女,瞠目结舌道:“你!你是……季言心!”

    季言心见了神屠,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百感交集,与方才在坑中刚触及到太初时,所产生的异样感竟如出一辙。当初她带守心阁讨伐妖王,彼时神屠乃妖族妖圣,与人族大仙师旗鼓相当,何以败给只是仙师的自己?纵使她季言心再如何天赋异禀,福运深厚,仔细想来,亦不可能打得神屠只余一丝精魄。

    季言心面露窘色,低声道:“他怎能一眼便认出我?”

    百里翊道:“想必是太初认主。”

    季言心听得一头雾水:“此话怎讲?”

    “我未曾告诉你,我被封印那三千年不得见天日,便是因太初以自身化作的结界阻拦。”百里翊云淡风轻地说着,怕她还是听不明白,又补了一句,“太初不仅有庭皇的神力,更有鸿蒙之力,世间万物包括你我,于鸿蒙而言,皆不过是尘埃。”

    神屠难以抑制心中的怒火,他的瞳孔瞬间变成了一条凌厉的线,像极了面对猎物的毒蛇。是这个女人让他险些神魂俱灭,是她让他成为人族的笑柄,如今她还要带走他千辛万苦从终焉之脊得来的太初神鞭!

    外人只知,人族仙师季言心让妖王大败。但只有神屠知道,决战那日,季言心并不是靠自身之力赢了他,这亦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他都想将她撕碎。

    ……

    决战那日。

    为了避免生灵涂炭,季言心与神屠约在了黄泉海南一百里的黑水之畔堕仙岛。传闻堕仙岛乃处刑乐游之地,因得被贬的乐游怨念横生,表面顺从,待上届人走后,不知从哪里得来毁天灭地的力量,将周遭几十里的生灵尽数毁灭。从此之后,青水之畔变成黑水,寻常人再也不敢踏足此地。

    守心阁众与妖军声势浩荡,助威声响彻黑水之畔。本就乌云蔽日的天际,似是为了迎合两股势力的针锋相对,顷刻间电闪雷鸣。

    只见一袭红衣的季言心幻化出巨大光剑,似是从上界直劈而下,直指妖族大军。神屠亦不甘示弱,身后是七条吐着信子的巨蛇,在光剑逼近妖军时,巨蛇再度壮大,它们齐齐咬住光剑,以压倒性的气势将光剑撕碎成齑粉。

    神屠叫嚣着:“季言心,你不自量力,今日吾便叫你有来无回。”

    说着巨蛇周身围绕的幽绿色瘴气,化作细雨般密密麻麻的针,直逼守心阁众。

    季言心道:“不好,神屠的毒瘴又来了,快展开防护结界。”

    守心阁之人早就默契十足,阁主话音方落,一个巨大的结界便将守心阁所有人护在其中。唯独季言心,不知怎的被一股瘴气拖拽到神屠面前。

    萧允大惊:“阁主!”便欲带人去助季言心,可此时结界外彻底被毒气掩盖,已看不清外界是何情形。

    沈夏年心急如焚:“好歹毒的蛇!”

    此时季言心的声音响起:“守心阁众人听令,待在结界里莫要轻举妄动,我有法子应对,信我。”

    众人闻言心上悬着的石头才落下,每每阁主说信她,那她定不会叫所有人失望。阁主可是千年难遇的天之骄子,自守心阁成立,在她的带领下,无论到了哪里皆势如破竹,有如神助。敢问这世间,舍她其谁?

    神屠听得季言心如是说,笑得嚣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大言不惭。你当真以为先前妖军能被你们人族打得节节败退?可笑,太可笑了。吾来告诉你,你确实是个强劲的敌人,但若是以为凭借你天生仙骨,便想打败吾,你就错了。”

    神屠笑得愈发张狂,待他笑够了,复又接着道:“你错在太自以为是,错在相信自己乃天选之人,错在明明乳臭未干非要打肿脸充胖子。如今你也要死了,吾就让你死得明白。先前妖军故意溃败,为的只是今日,此时此刻,将你们一网打尽。自此之后,昭国再无守心阁,人族再无季言心。你的仙骨,吾便笑纳了。”

    对手毕竟被称作千年难遇的天选之人,纵使神屠乃妖族活了两千余年的妖圣,亦不会轻敌。他与季言心耗战良久,为的只是彻底摸清她的底细,神屠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决不允许自己走错一步。

    季言心听着神屠的长篇大论,未曾吐出一个字。这一次,她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如他所言,先前他故意隐藏实力,假意让自己以为胜券在握。她真没想到,神屠竟强到如此地步。那八条蛇能轻易摧毁她用七成灵力幻出的光剑,缠着自己的毒瘴更是将她浑身骨骼捏得咯咯作响,几欲窒息。

    她越反抗,身上的疼痛便越是深入骨髓。耳边神屠的声音,她已然听不清说的什么。她只觉那股瘴气直直钻入心脏,要将她的心花撕裂。

    季言心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吭一声,倘若守心阁众知晓她这边有何不妥,便会冲出防护结界。届时,围得守心阁密不透风的毒气,恐会将众人扼杀在其中。

    “季言心,冷静。一定有法子的……冷静,要将守心阁众人一个不少地带回临安城。”她如是同自己说,可意识已涣散开来,下一瞬,便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神屠见季言心再无回天之力,舒出一口气,道:“待我拿了你的仙骨,便将你喂给我心爱的毒蛇们。”

    语毕,还未等神屠有任何动作,周遭兀自袭来一片金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下意识再睁眼,已置身在云端。云端之上彩霞满天,神霄绛阙,自是一派仙气缭绕,让神屠自惭形秽。

    神屠眼看着自己的毒瘴被彩霞吞噬得不留一点痕迹,再看季言心死一般静谧。忽觉背脊发凉,气势汹汹发问:“季言心!休要装神弄鬼!今日定是你的死期。”

    可季言心并不回答神屠,她闭着眼睛,面上安宁祥和。愈发让神屠心中发怵,这不是季言心,这绝对不是季言心!

    季言心临空而起,却依旧闭目。她负手而立,只用一只手于胸前结印,口中喃喃念咒。

    而后自神屠脚下生出一个金色法阵,他见状想离开,却浑身不得动弹。法阵陡然扩大,伴随着他听不懂的咒语,似是在召唤着什么。

    下一瞬,神屠头顶亦展开一个金色法阵,他抬首瞠目结舌,心胆欲裂。因为头顶绝非寻常法阵,而是万剑阵。数不清的剑从法阵中生出,神屠甚至来不及呼吸,未曾感觉到疼痛,那些光剑便已将他击得神形俱灭。

    好在神屠因儿时的经历,习惯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神屠幻形本有八条大蛇,就连他的心腹也未曾见过第八条蛇。他时时刻刻将自己一缕精魄藏于其中一条蛇腹中,在季言心带着守心阁离开后,神屠藏于其中的精魄才得以保下他性命,但元神亦遭受重创。

    想要彻底修补好元神,非神魔之力不可,抑或是还有个万不得已,神屠不会用到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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