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儿,对不起”一男子弱柳扶风,扶着门框眼中带泪自言自语。

    株连觉得有些奇怪,不远处,一个如风般轻飘的遮着面容只露着嘴的女子,静静看着这男子。

    女子似乎也有些吃惊。

    “烟云十八州,护择公主周全”

    有刀痕的桌子上,弱柳扶风的男子已精神抖擞,面容几分沉静。

    对面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手覆这男子的嫩手,却不松手。

    男子不松手,刀疤男子亦不松手。

    “几力,你答应我“扶风男子面露紧张。

    刀疤男子歪嘴一笑,满是不在意。

    ”好好好,答应你,不伤那公主“

    说着他将男子的手放在手中把玩。

    扶风男子脸上抗拒,却无动作。

    ”马国亡定了,我也是疼你,让你做了这个顺水人情,讨我家大王欢喜,日后好封你个官当当“

    男子说着一抹扶风男子的嘴唇。

    扶风男子直觉要躲,却又生生受下。

    男子要笑不笑,“你以为这十八州的图纸,真有用吗?现在大王驻扎在城中,何处没有我们大刚的兵队,这纸就和那废纸一样”

    扶风男子面无表情。

    男子突然带了憎恶,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扶风男子脸上。

    “你竟然想的是那公主”

    株连心一揪。

    对面一直沉默的风炮黑衣女子也扬起了手。

    啪,又是一巴掌。

    扶风男子脸上见了血,嘴角映出绯红的血痕。

    男子大手用力一抹,血染红了扶风男子的唇形,似烈火。

    男子这才满意至极,一吮手中鲜血。

    “放心,我答应你的,自会办到”

    话中慵懒,如逗猫儿一般。

    男子拿着图纸,“今晚去我府上吧”

    男子阴笑回眸,快速回头,话中缠绵。

    说罢,出了门。

    等男子走后,扶风男子突然松了肩膀,靠在桌边。

    株连上前。

    提起自己的袖子,“你没事吧”

    她要给这男子擦拭受伤的嘴角,男子眼中困顿,却不看她。

    株连看着自己的衣服,慢慢透过这男子的脸。

    这男子,看不到她。

    她无奈,托腮坐到男子对面。

    男子面中忧虑,一张脸比女子还要柔美。

    李衡啊李衡,我今日,怎么见到的都和你长得很像呢。

    这地方,莫非是我的梦?

    株连想着,情不自禁羞涩一笑。

    她自幼爱慕李衡,可李衡似乎对她只是常人之情。

    李衡平日里波澜不惊,面上没有什么情绪,话也说的少,淡淡的。

    这男子,却是有些脆弱得让人心疼。

    既然他看不到她,她碰不到他,那就看着他吧。

    株连坐在桌子对面,情意绵绵看着这男子。

    越看越是李衡。

    她看的正痴迷,忽然,黑袍女子走近了李衡。

    株连看着那女子的身形越来越瘦,也越来越接近于无。

    女子似乎没有看到她。

    男子微微侧脸,女子慢慢伸出了手。

    株连大吃一惊。

    竟然是骷髅,株连吓得慌张站起,退后几步。

    她这是来了什么地方。

    株连睁大眼睛,看着女子的骷髅手,慢慢地,抚摸在这男子的脸侧。

    她突然觉得这女子很伤心。

    株连看着,莫名其妙心间一痛。

    搅的人五脏六腑似乎拧在一起。

    这刻,株连捂着心口,看到女子的骷髅手竟然成了一双纤细指骨分明的手,正慢慢擦拭着男子的嘴角。

    她不可思议。

    听到女子空灵脆弱,“从糖,痛吗?”

    从糖,这男子是,师从糖吗?

    正思索间,女子猛然看向了她。

    株连毫无准备,只看到那张嘴,一张一合。

    “该走了”

    一股寒意痛彻心扉,株连睁开了眼。

    暗夜,公主府里,万籁俱寂。

    株连再也睡不着,掀开被子,下了床。

    公主府里另一间房里。

    屋外阴风嚎叫,李讶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师从糖。

    李衡在梦中做梦了。

    他本以为他是回到现实了,可一有几分姿色的女妖怪,背对着他。

    背影消瘦,长发过肩,看两眼,竟看出几分孤寂来。

    他这才发现,女子是坐在地上,一身白衣早已成灰,手脚皆用锁链锁住。

    李衡心颤,要凑近几步。

    忽然雷声大响,四周青色神兽吐舌瞪眼,还真是妖怪。

    李衡不可抑制一抖。

    这女子可怜,他想问问她可需要他帮忙。

    李衡自幼被鬼神侵扰,他一方面,怕死了这些无来由扰人的。

    一方面,却又习惯了。

    他暗叹一口气,走上前,喊到,“姑娘”

    姑娘不回头,李衡暗道难道死了?

    李衡拐到女子前面去。

    这一看,差点晕死。

    这披头散发,闭着眼,脖子都被锁住的女子。

    和株连有八分像。

    李衡盯着看了片刻。

    抬手,就要把女子脖子上的,手上的,脚上的链子全卸了。

    可他根本碰不到链子。

    李衡手足无措,摸了好几次都碰不到铁链。

    他无奈松了肩膀。

    盘着腿坐在了女子对面。

    女子闭着眼,李衡看久了,竟然生出一丝留恋来。

    他嘴角一笑,许是她长得像株连。

    他以为这是邪祟的世界,可现在,李衡疑惑了。

    这里,如此真实,都是人。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你很像我的一位”

    李衡顿了顿,唇间生笑。

    他略带不好意思,说着,“心上人”

    刹那间,有女子幽冥愤恨的声音。

    “我愿受百年混沌,只求一日,回到当初,杀了他”

    不知何处的女声。

    李衡站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并无任何身影。

    他再次看向女子,不禁疑虑“杀,你要杀了谁”

    虽然这女子看上去早已经死了,可他莫名觉得,这话应该是女子的夙愿。

    他只是好奇一问。

    再没有人回答他。

    屋外阴风吹过,窗户开,李讶起身,关了窗。

    不久,娶了公主的师从糖将十八州契纸送给了大刚大王,至此,马国成为大刚的的一个附属小城。

    没有人不痛恨师从糖的。

    在那场大战中,他被利刃穿透了心脏。

    死的那一刻,他竟然只想到了择噫。

    他悔恨,不该听父亲的话,为了家族荣誉,娶了谬茸。

    当日他约了择噫,本想表明心意,可父亲不知如何知道,将他堵在了府里。

    “娶公主?大战在即,是成是败,公主都要去和亲”

    父亲话中冷硬,丝毫不给他机会。

    “你好好娶茸儿吧,切莫上赶着送死”

    父亲派了三个人看着他,他们约的是白日,直到夜晚月上眉梢,他终于死心。

    其实他自己也很纠结,摇摆不定,若娶了择噫,那他此生就只能伴在公主府里。

    他有意沙场上,不在后门中。

    可是,没有人知道,马国败了,败的很彻底。

    公主也死了。

    他死后在阴曹地府,一群死了的士兵还来不及投胎,等着时日。

    有人走,有人来。

    他心中总有怨念,快到他了,他后退一步,将机会让给了别人。

    他不知道他在等,等谁。

    直到一日,一个刚死的士兵讲起:

    马国亡了。

    师从糖将十八州纸呈给了大刚大王,亲自将公主送给大刚大王。

    那日途中,路径荒漠地,一程颠簸。

    公主从轿中跌落,撞在了岩石上,血染红了沙土。

    他心如刀绞,在黄泉路上等了择噫数不清的多少日子。

    管这处的黄泉老婆看不下去了,马国亡了,她也要去别处渡人轮回。

    走前,她与他说,“你我曾是朋友,你与这地府也颇有渊源,时辰已到,你去吧”

    再醒来,他回到了与择噫相约前一日。

    师从糖,死了的士兵说,都是师从糖害了马国。

    若不是他偷了十八州纸,马国哪会亡。

    现在,这人正在他面前沉睡。

    若师从糖死了,马国便不会亡。

    李讶抽出袖间一把小刀,现下大刚探子不少,他习惯装一把利刃护身。

    师从糖,就让这一切结束在此刻吧。

    罪魁祸首,其罪当诛,恐遗害万年。

    黑暗中,利刃闪着银光,死死朝床上那人刺去。

    一寸处,“你在干什么”

    株连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白日里温文尔雅的男子。

    好像叫什么李讶。

    株连这一声,师从糖身形一动,李讶慌张收了刀。

    杀师从糖,怎可脏了择噫的眼。

    再说,有的是不见血的法子。

    李讶起身,轻笑。

    一步一步走向困惑的株连。

    “择噫,你来了”

    株连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不知哪处的公主。

    她怕自己露馅,含糊着点了点头。

    李讶上下看她一遍,直到看着择噫的面色确实红润。

    他牵着株连的手往外走。

    二人负手走在公主府中。

    夜明暗。

    身侧是择噫,李讶心情舒悦。

    “原来能和择噫一起相伴,便是我求之不得的念望”

    李讶感慨。

    株连点头示意,对。

    “择噫,你曾说过,若我在桃花庵下,于巳时之前等到你,你便嫁于我”

    李讶一字一句,话中笑意愈来愈浓。

    他说的温柔,李讶背影宽薄,一身深蓝锦衣非常和贴的穿在身上。

    隐隐散发着一股可依靠的感觉。

    这公主,喜欢李讶?

    株连心想,她嘴上已开口。

    “是吗,这样啊”

    李讶看株连这副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有些慌。

    她确是嫁给了师从糖。

    李讶匆匆回头,株连停脚。

    瞧见她,他便不慌了。

    株连披着红披风,她有些瘦小,此刻正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

    恰二人头顶一树梨花开。

    李讶兀自一笑,伸手,将落到株连肩上的落梨花捻走。

    株连看着他的动作,真诚道了声谢。

    远处,醒来的李衡头间冷汗,起床一把开了门。

    映入他眼帘的。

    便是一树开的正盛的梨花下,绯红的似株连的女子,和深色锦衣男子,二人对望。

    刺了谁的眼?

    二人一同转身,李衡看着二人愈走愈远。

    这女子,是和株连相像的公主。

    而他,似乎是叫师从糖。

    李衡坐在门前,一夜未眠。

    清晨,李讶将株连送到了她屋里。

    二人逛了一夜的公主府。

    李讶看上去很开心,一直逛他也兴致满满,株连不好意思打断他。

    就陪了他半夜。

    等李讶走了,株连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困极,倒在床上,眯会眼。

    李讶要娶她,可李讶要娶的是,这原来的公主。

    照这番看来,公主和李讶情投意合。

    在这里,她并不排斥嫁给李讶。

    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公主,只是借了公主的身。

    这到底是一场梦,还是真的呢?

    株连想着,入了睡。

    坐在门前打盹的李衡,突然头一点。

    他睁开了眼睛。

    “师从糖”

    怪不得他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呢,师从糖,师从糖,百年前的卖国贼,狗贼。

    被后人无不唾骂的师从糖。

    李衡扶着脑袋,百思不得其所,他怎么成了他?

    难道并非邪祟,他到了一百年前?

    花开有时,不如不开。

    谬茸一早等在李府门口,终于见到了李讶。

    她提着裙角,笑得和花儿一样。

    “讶哥哥,我爹和伯父在商量我们俩的婚事”

    李讶本是轻松的脸上,生了一丝错愕。

    他匆忙回了府。

    身后谬茸紧跟,“讶哥哥,讶哥哥”

    李讶走的飞快,仆人见公子如此,皆看来。

    “你我不是良配,你不要在我身上花功夫了”

    李讶边走边说。

    谬茸生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讶哥哥你不想娶茸儿,难道想娶公主?”

    李讶拐了弯,“不关你事”

    谬茸勉强跟上,大喘着气,歇了一会。

    “你娶公主,那我怎么办”

    说着谬茸就哭了,“呜呜,茸儿怎么办”

    谬父和李父商讨的正愉快,哐当,门被一推。

    进来一股浓烈的风,二人疑惑看去。

    李讶风尘仆仆,情绪激动。

    三人相看。

    李讶顿了顿,缓缓神情,从容了。

    才开口,“父亲和谬伯父可是在商讨孩儿的婚事?”

    谬父摸着胡子,李讶一表人才不说,能文能武,他早想把他变成他的半个儿了。

    “正是,你和茸儿两小无猜,必是…”佳话。

    “万万不可”

    李讶快速打断,斩钉截铁。

    “晚辈谢过谬伯父抬爱,可晚辈早已有想携手一生的人”

    门外,喘着气出了一身汗的谬茸,滑倒在地。

    啪,一巴掌打在李讶脸上。

    李父怒目圆睁,“你想携手一生,那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李父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李父本来又是个彪悍的武人。

    李讶脸颊红肿,脸上已经渗出血来。

    李父怒气冲冲看着李讶,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李讶想的是公主。

    他李家世代为武,靠征战沙场夺得荣誉。

    怎会“嫁”了公主。

    这脸,他丢不起。

    谬伯父打着哈哈,看着剑弩拔张的父子二人。

    忽然,李讶弯膝盖,跪了下去。

    谬父哑然。

    李父瞪大了双眼。

    “李讶除了公主,谁也不娶”

    果然,果然!

    李父气的又扬起了手,李讶眼睛不闭,猛地直视李父。

    他话中坚冷“恕孩儿不孝”

    “你,你个逆子”

    李父气的拿手指指着李讶的脸,咬牙切齿。

    “谬小姐”

    屋外下人惊慌失措,几人回头,谬父看到晕倒在地的茸儿。

    慌张出了门。

    李父看一眼李讶,一挥袖袍出了门。

    身后,李父冷冷开口。

    “来人啊,把公子关到柴房去,罚他三日不许吃饭”

    李讶轻轻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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