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女子一身黑衣越来越浅。

    株连只看到她发白的嘴唇。

    “杀了师从糖,你真的可以带我回去”

    株连确认。

    她有种快见不到这女子的感觉。

    女子虚虚开口,简短一字“是”

    株连松了一口气,她会杀了师从糖。

    “没事吧”

    株连试探开口。

    这女子看上去似乎很疲累。

    女子侧过脸,她只能看到帽檐。

    “这一次之后,我只会在你杀了师从糖后来见你,送你回去”

    女子背对着她。

    背有些弯,看上去很累。

    “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女子拿手捂嘴,咳了一声,听着像病的有些重。

    株连想到她昏倒前问的那句。

    “你认识师从糖师公子?”

    那句,你是谁,就应该是这女子问的。

    株连看见女子背对她的身影一顿。

    接着,她听到女子淡淡的,却又奇怪的声音。

    “对,我认识他”

    株连还是困惑,“那你认识我吗”

    她想问,为何这女子进了她的梦,甚至能控制她的清醒和晕厥。

    如果她没猜错,是这女子将她带到了这儿。

    女子没有回答她。

    株连没等到女子开口,知道女子不愿意回答她。

    她有些泄气,自言自语。

    “来了这处,我都不敢睡个好觉,怕睡得太香一不小心泄露了我不是这处公主的事”

    她觉得,困了。

    她想找个人说说,她在此处的害怕。

    本是排解心中郁闷。

    “你不必害怕,你就是公主”

    哪知女子脱口而出。

    株连一愣,随即点头,“确实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公主”

    女子想说什么,突然身形一动,她扶住了脑袋。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紧急开口,株连看着肉眼可见的女子的身体淡了,快与空气融为一体。

    “你是谁”

    株连匆匆开口。

    女子还没开口,刹那灰飞烟灭。

    株连哗地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黑暗,黑暗里有黑发,还有香味。

    株连眼角向下,这香味是从衣领里飘出来的。

    “师公子”

    株连试探又肯定。

    李衡探着身,给公主盖好被子。

    前一刻,李衡正转着茶,这昏迷的公主一个驴打挺,将被子踢到了墙角。

    “对,是我,我是师从糖”

    李衡无奈,倒了杯水。

    边驴打挺,边问,“你是谁”

    外边有下人往来。

    泠侍女拿了热毛巾给公主换下凉了的。

    “公主受了风寒,师公子在这陪了公主一夜呢”

    株连多看师从糖一眼,李衡听此,面上发热。

    但他不能当着睿侍女的面说,公主和他说了两句话就晕了。

    这若是误会他伤了公主。

    他只说自己在看书,突然发现了晕倒的公主。

    睿侍女将公主换下的里衣洗干净,正进门。

    接过话,“对啊,师公子可是在公主床边寸步不离”

    她有意让公主选师公子,那这样,她和李公子就还有希望。

    李衡本来觉得自己是愧疚,可是现在二人一人一句,他竟然心间有些紧张。

    睿侍女和凌侍女一前一后出了屋。

    株连心间复杂。

    她看着师从糖,就心烦意乱。

    她已经决定杀了师从糖,回去。

    可现在她看着他,竟然心软好几分。

    李衡心里暗道不好,难不成这公主记着晕倒时的事,认为是他致使了她晕倒。

    所以现在,别着脸,都不想看他了。

    幸好他心里放不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公主,就想起株连。

    在她床边守她一夜。

    就算公主怨他,也得顾及他这份厚道。

    李衡看着公主一咬牙。

    转过脸,“师公子,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是吗”

    巧了,公主也像他的一位故人。

    不过这话他在心里说,说公主像故人,难免没有攀权附贵的意味,何必出口。

    “公主的故人叫什么名字”

    李衡随意开口。

    株连看着师从糖,越来越移不开眼,她强迫自己转眼。

    正要顺着师从糖的话开口,李衡。

    “公主,李讶公子来了”

    泠侍女大叫一声。

    株连连唇都没动,就看向屋外。

    泠侍女惊慌失措,看着师从糖。

    这公子,可怜,情敌来了。

    李衡不知泠侍女为何这般看着他,用眼神询问。

    看着看着,泠侍女突然脸颊一朵红晕。

    师公子真好看,看的她都害羞了。

    “择噫,你病了”

    一阵风,带着竹香,众人吸一口冷气。

    李讶关切地握住株连的手,脸上都是担忧。

    “你可还哪里不舒服”

    李讶刚放出来,换了身衣裳,为了不让择噫担心,还上了一些粉妆。

    李衡闻着一股脂粉味,想这里的公子都如此讲究。

    株连有些尴尬,她也没抽回手,原身是喜欢这李讶的。

    “没有,只是感了风寒”

    “没事就好”

    李讶舒一口气。

    这才看向师从糖,又是他。

    听说是他发现了晕倒的公主,怎么三番两次的,择噫突发状况都有他。

    李讶没有好脾气,“师公子若没事,应该离开公主府上了吧”

    李衡听出李讶口中不满,他确实是在公主府待了不久。

    他起身行礼,“在下确实多有叨扰”

    李讶将被子掖好,“过段日子,我将与公主成婚”

    在屋外偷听墙角的睿侍女差点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旁边的泠尤狠狠掐了一把睿侍女的腰,“别丢人”

    李衡本是微笑,听到这话后,他努了努嘴。

    看向公主。

    株连已经决定杀了师从糖,回去。

    看师从糖看过来,立马转过头。

    李衡不知心上哪来的失落。

    “好,那在下,即刻告辞”

    李讶是公主府将来的男主人,他现在赶他走,他有什么理由不走。

    公主也不看他,是默认。

    罢,罢。

    “公主,在下辞去了”

    株连侧着脸不敢看师从糖,怕她自己后悔。

    他走了也好,免得她更容易杀了他。

    李衡把公主当了朋友,甚至,比朋友更深一些,只是他也不是太明白。

    现下公主别着脸看都不看他,他心里不知怎么生气一股怨气。

    当下收了袖子,苦笑而走。

    泠尤看着师从糖从她面前走过,想挽留,又没有立场。

    公主其实更喜欢师从糖公子的吧。

    她记得,公主每每提到师公子,总是笑得小女儿姿态。

    只是,凌尤摇头。

    也许人心易变,或者先前她愚钝,看不出吧。

    “师公子,泠尤送你”

    凌尤看着那个瘦长单薄的身影,追了上去。

    李衡迈着大步快速出了公主府,一道冷风吹来。

    他额间冷汗,李衡忽然回神。

    他刚才,为何负气而走?

    竟然像心爱女子和别人走了的郁闷行径。

    公主,他并没有非分之想啊。

    李衡使劲摇头,想起刚才自己生出的莫名其妙的嫉妒,魔障了,他对自己说。

    泠尤到了府门前,空无一人。

    她叹气,回头。

    睿侍女双手环胸,侧着脸,冷呵。

    “呦,你看上师公子了?”

    睿侍女做了个肉麻的表情,“那你注定单相思喽”

    “择噫,你可愿嫁与我”

    李讶柔声开口。

    株连有些震惊,随即想到择噫,李讶问的是公主。

    株连还没想完。

    李讶有些慌张,之前他没去桃花庵下,择噫嫁给了师从糖。

    他握紧择噫的手“择噫,我去了桃花庵下,也等来了你”

    株连看着李讶深情的模样。

    看的李讶都快干笑了。

    “我真的,喜欢你?”

    李讶被择噫逗笑了。

    他一摸择噫的鼻子,欢快道,“自然,你我有着百世的缘分”

    株连垂眼。

    她不是公主,自然不能替公主做任何她想做的决定。

    “明日,我就来提亲”

    株连慢慢点头。

    李讶回了李府,门口处,丫鬟小厮低着头颤颤巍巍。

    李讶收起所有神情,面色冷肃。

    “父亲”

    李父一脸怒相回头,宛若罗刹。

    他忽然想起,父亲在大战中死了。

    人人称的李罗刹,在大刚的强壮大汉手下,中了无数箭矢,一个铁锤,他仍迎了上去,丧了性命。

    他晚一些,到了地府,却没见到李父。

    舀孟婆汤的婆子什么也不说,他猜测,李父先一步投胎去了。

    “关了三天,饭可以不吃,公主却是不可以不见”

    李父阴阳怪气,气势汹汹。

    向李讶走来。

    一脚将李讶踹得跪在了地上。

    “李讶,你可知错”

    李讶低头不语,却全身说着抗拒二字。

    李父越看这儿子越气,“来人啊,拿鞭子来”

    下人送上鞭子,李父捋直。

    “为父到要看看,是鞭子硬,还是我儿的真情硬”

    说罢,扬手打在李讶的背上。

    只一鞭,就皮开肉绽,见了血。

    下人站在一旁缩着肩膀抖啊抖,老爷是武夫,这还是公子,若是他们,一鞭子下去命都没了。

    五鞭子后。

    有人匆匆跑来。

    “大人,宫里来人了”

    低头的李讶一震。

    李父看了眼李讶,将鞭子递给下人,跟着来人走了。

    李讶算了算日子,大刚的袭击,就在即日。

    这一次,他仍然要上战场,拼死护住马国。

    当然,还有杀了师从糖那个卖国求荣的狗贼。

    株连觉得很苦闷,她想到李衡。

    她想见到他。

    迫不及待。

    师从糖,那就杀了他吧。

    反正他被后世所唾弃,他出卖了马国,是个该死的人。

    株连心不定,虽这样说服自己。

    可她毫无由觉得难受,李衡,如果你在的话,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师从糖,他,我并不想伤害他。

    李衡流落街头,睡在桥洞下。

    他无处可去,蜷缩着,笑眯眯地闭上眼。

    “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一男子失魂落魄,话中温柔。

    头发挡住半边脸,李衡瞧着他,看不清脸。

    “什么忙”

    李衡问他。

    男子慢慢走近,“去公主府,找择噫,我想见她”

    李衡惊得张大了嘴。

    “你和我长的好像”

    男子抬脸,李衡张大了嘴巴。

    男子的面庞干净,虽然整体凌乱破败。

    他看着李衡,笑得如月色倾倒。

    “去吧,待你见到她,我送你回去”

    迷迷糊糊的,李衡睁开了眼。

    是梦吗。

    是吧,怎么没梦到株连。

    梦到了和自己十分像的男子,李衡摇头,该是什么邪祟。

    他闭上眼,再次入梦。

    男子有些着急,“不是梦,你帮我,我送你回去,李衡”

    李衡默默看着这男子。

    他怎会知他所想。

    “是你带我来的这儿?”

    李衡看了这男子半晌,默默开口。

    男子身形虚幻,摇摇欲坠。

    他看到他点了头。

    “此番回去,你便不是病秧子,和常人一样顺遂”

    李衡一手握着臂膀,不说话。

    男子见李衡如此。

    “你不是一直以来都奢望能成为正常人吗,你生来多病,易见鬼神,现在你帮了我,就不会再这样了”

    李衡无动于衷。

    “每到佳节,你都焚香祈祷,盼望有朝一日你神清气爽,不再为病痛折磨”

    “现在,只要你帮了我,便可以达成心愿”

    鬼神?

    “你是谁”

    李衡疑惑,虽说他易见鬼神,可只有他闭上眼睛,这些东西才在他周围。

    他还真没亲眼见过。

    男子摇身一变,李衡忘了呼吸。

    李衡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再看看男子。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

    男子身边虚虚幻幻,“我不会害你,更不会骗你,李衡,你去吧”

    李衡哗地睁开眼。

    已是清明。

    株连经过一夜的反复折磨,睁开眼。

    她决定了。

    如果下次见到师从糖,就想方设法杀了他。

    如果再也见不到,那就,与她无关。

    即使,她再也回不去。

    他又何尝无辜,或者他该死,但不该由她来杀。

    株连心情不错。

    她隐隐觉得,她再也不会见到师从糖了。

    只是,心间的一抹忧愁还是无法散去。

    世事无常,师从糖与她,李衡与公主,逃不开宿命二字。

    李衡,如果你在,肯定会觉得我这样的决定是对的吧。

    株连看门外一棵树,心里默默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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