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宋芙和田筱卉异口同声,俱是不敢置信。

    “我刚才去厨房放东西,看见老李倒在地上,我就上前去……看了看,已经没气了,还吐了好多白沫,吓人……得很。”包大福是个圆墩墩的体型,这会儿着急地跑过来,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方才还在地方跪着磕头求饭的几个人这会儿也停了动作,惊骇不已,渐渐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似是兔死狐悲,含了无限的委屈。

    田筱卉面露忧色,担心地望着宋芙,“老板,这可怎么办呀?”

    宋芙同样心里不好受,先不说一条人命的流逝何其令人痛惋,就是这芙园还没正式开张,园内便出了人命,也让人心塞得很。

    “报官吧,让官府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她揉了揉眉心,突然发现今天发生的事真是不少。

    田筱卉有些犹豫,“可这事若是传出去,我们芙园的名声便要败坏了。”

    宋芙扫一眼其余几人,“正是因为这事早晚会传出去,才要报官,让官府查验后来对这事下出论断,这样对我们芙园的不利才会降到最低。”

    田筱卉点点头,“也是。”

    出了这桩事,芙园愁云惨淡笼罩着一片阴霾,官差将尸体带走的同时,也严令芙园的人近期不准外出,以备随时问审。

    这倒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毕竟他们这些人现在都是嫌疑人。

    翌日,仵作验尸后得出结论,死者生前被下了毒,存在他杀嫌疑,芙园的人轮番被提审,一时众人心头惶惶。

    宋芙倒也并不十分担心,那老李来芙园之前就已是十分异常,左右这事和芙园的人没关系,等查清楚后,自会迎来转机。

    趁着这时候,她带着园子里的人磨戏,筹备着等芙园正式开张时,演一出好戏一鸣惊人。

    可众人兴致缺缺,他们被带去京兆尹府审问时虽没有被用刑,但仍是胆颤心惊,这会儿半点精力也没有。另外再加上还有几个和老李生前情状相同的人在一处呆着,便更加忧虑不能心安。

    韩泽安很快带着太医来了芙园,他还不知道芙园报案正被监禁的事,只敏锐地察觉出来,今日的气氛不太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进门便径直问道。

    宋芙便把老李的事情从头讲了一遍,韩泽安听后越发觉得此事有古怪,连忙让太医给新收留的几个人诊脉。

    太医当即将那几人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详问身体症状,皆是常觉饥饿,食多不饱,体瘦无力,面如鬼魅。

    “你们几位最近可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一个太医问那几人。

    这几人皆是摇头,其中一人回道:“小的们都是庄稼人,平日里安安分分地种田织布,吃得也都是粗茶淡饭,从没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可若是有人给我们下毒,这又是图什么呢?”

    “还有多少人跟你们一样的情况?”韩泽安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整个村子都是,我们听说老李来了这儿有吃的,便想着也过来碰碰运气,不敢告诉村里其他人,就怕人一多,你们就不肯留下我们几个了。”

    倒还挺有心眼。宋芙暗叹一声,自己果然被人当成了大冤种。

    又有一个年纪小的哭道,“其实村子里早就开始死人了,大家伙饿得不行,基本上把家底全都花光了,时间一长再没有银钱买米买面,只能忍饥挨饿,我们还以为那些人都是饿死的……现在看来,不管是饿着还是有东西吃,都会死……”说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其他几人也被戳到伤心处,跟着一块悲泣起来。

    韩泽安面露不忍之色,又看向那两名太医,“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定论吗?”

    “殿下,”两人各自朝韩泽安行了一礼,其中一人说道:“传闻吕南国有一种草,形似金鱼,名唤饕餮草,人若是吃了便会出现此类症状,而且,这种毒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中毒后很快便会传染给身边的人。”

    “什么?”芙园的人皆是惊慌不已,下意识躲远几步。

    另一名太医补充道,“此毒不容小觑,若真是中了饕餮草毒,只怕在场之人身上早已经被传染上了,只是症状还未显露出来。但这饕餮草只是书中有记载,微臣等尚未见过,所以现在也不敢妄下断论,眼下还需要进一步查验。”

    “世间竟有此等邪物,此事必要严查。”

    韩泽安从芙园离开后,带人去老李所在的村子附近查访了一圈。

    这个村子名叫陆家沟,村口有一处活井,村子里的人皆是喝这口井里的水生活。

    若有人故意投毒,这口井便是最简单直接的途径。韩泽安命人取了水,带回去给宫里的太医查验。

    时间如指缝里的沙转瞬即逝,待宫里的太医查验出井水中确实含有饕餮草时,整个京城已经沦陷,就连宫里也不例外。

    一时米价暴涨,人人自危,高官富贾纷纷屯购粮食,以备不时之需,穷人面对再也买不起的高价粮米,只能饿着肚子空叹世道不公。也有那胆子大的,组织同伴抢劫富户,京城的治安越发混乱,刀剑无用,强权无用,粮食成了唯一的硬通货。

    而最关键的问题是,不是有了粮食便可高枕无忧,这饕餮草只会让人持续性感到饥饿,会忍不住暴饮暴食,最终肠胃胀裂而亡。

    所以,现在的局面便是,吃不到东西会虚弱而死,而有得东西吃依然面临着毙亡。

    从太医口中得知了这饕餮草毒的狠辣之处,仁康帝只得下令严管粮米,以防更多人暴食而亡,可这一举措引发了更多的不满。

    富庶的商贾以为天子控粮是想借机敛财,这无疑是堵死了他们这些普通商人屯粮谋取暴利的路。而更多的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他们以为当朝统治者以权谋私,收粮己用,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于是,京城的局面更加混乱,尽管仁康帝早早下令封锁了京城四处的通道,但百姓们可不管这些,饿得狠了便聚在一起,四处寻衅滋事,借机逃出京城去,一时间京城的安防压力剧增。

    如有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静寂中一触即发,燃成一片燎原,越烧越旺。

    仁康帝急得差点白了头,下令让大理寺的人查清此事,务必将幕后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又下了死命令让太医院尽快研制出解药,以解京城的燃眉之急。

    韩泽安早早便被传染了饕餮草的毒,强撑着不适奔忙于宫内宫外,维护四方安稳。有时在太医院帮忙,有时也会跟着大理寺的人追查疑犯的下落。

    大理寺的人行动时以白纱遮面,严控京城各处的街道,逐个排查可疑人员,最终竟将怀疑对象定在了宋芙身上。

    原因很简单,一是宋芙过往经历一片空白,十分诡异;二是芙园的人无一幸免都中了饕餮草的毒,就连那日来过芙园的韩泽安和韩泽轩也不例外,唯独宋芙至今仍无中毒迹象,面色红润,活蹦乱跳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面对大理寺少卿的怀疑,就连宋芙本人也觉得十分合理,但她也确实是冤枉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中毒,大概是因为她作为一个现代人,自出生起,大大小小的疫苗打了一筐罗,这一回保不齐就是哪支疫苗起了作用。

    宋芙无奈,死死地抱住屋中的一根柱子,怎么也不肯跟大理寺的人走。

    “大人,我真的没有投毒,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普通老百姓,给京城造成这么大麻烦,对我半分好处也没有,还耽误我做生意赚钱呢!大人您要明察啊!”

    “陆家沟的村民是最早中毒的人,京城这么大,他们不去别的地方,偏偏来到你这儿,以你们芙园为中心,这饕餮草的毒,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已传遍整个京城。这事你要作何解释?”

    “我们芙园本来就在招工,我见那几个村民可怜,就想着招进来管口饭吃,总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好心人,你说你是大善人,我看你分明是居心不良!”

    大理寺少卿沈磊看上去约莫三十岁,说话行动间“刚正不阿”“雷厉风行”几个大字写在脸上,这个案子有圣上亲自盯着,他自是知晓其中厉害,不敢有丝毫马虎。

    可好巧不巧,这芙园的老板居然和大皇子韩泽安认识,下手抓人时,便多了几分顾虑。若不是因着这层缘故,他早就下令强行带走宋芙了。

    韩泽安望着宋芙,回想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只道:“在雁城的时候,宋姑娘曾助我顺利拿回军械图,后来那几个村民也是我拜托她收留的,我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宋芙大喜,连忙松开手奔到韩泽安身边来,抱住他的手臂,“你愿意相信我,真是太好了。”

    韩泽安郑重地看着她,“单论我自己,我是相信你的,可我不能拿着全京城的安危去赌这一份信任。所有人都中了毒,唯独宋姑娘安然无恙,此事实在太过于蹊跷。”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见宋芙满脸急色,也有些动容。

    “因为小时候家里人给我吃过一种丸药,吃了这种丸药可以百毒不侵,所以我才没有被传染。”直接说疫苗,他们肯定听不懂,宋芙便想出这样一个理由来。

    “百毒不侵的丸药?”沈磊“呵”一声冷笑,“宋姑娘是拿我们当三岁的小孩子戏耍吗!”

    “唉!”宋芙哀叹一声,显得十分无奈,“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会懂,但是我真的是清白的!”

    “宋姑娘,沈少卿把你带走,也不过是想要调查清楚这个案子而已,既然你是清白的,事后必会被安然无恙地放回来,你无须过多担心。”

    宋芙气恼不已,“那如果调查不清楚呢?”

    沈磊凉凉道:“自然是关在大牢里,扼杀一切作案的可能性。”

    好嘛,主打一个疑罪从有。

    宋芙不由得冷笑,“坐牢的人不是你们,你们当然觉得无所谓,可是有那么多屈打成招的冤假错案,只怕等不到证明清白那一天,我就被折磨死了。更何况,你们古代的大牢暗无天日,潮湿腐败,且蛇鼠虫蚁横行,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以我这小身板,保不齐竖着进去得横着出来……”

    说不定还会被男囚犯欺负……

    越想越可怕,她便又可怜兮兮地望着韩泽安,“我们不是朋友吗?你能不能用你的权势帮帮我,只要不让我去坐牢就行……”

    “宋姑娘慎言!”韩泽安冷下脸色,他一向立身持正,最厌恶以权谋私,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宋芙的要求,“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何人都没有例外。”

    宋芙哀怨地瞥一眼韩泽安,彻底死了心,没想到一时好心救个人回来,居然会被牵连进大牢,她又不是大阜人,凭什么要任由他们摆布?不管怎么样,她才不要去蹲大牢受罪!

    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说,很多时候女主死后都会回到现代,如果她现在选择自尽,是不是也会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

    宋芙看向不远处那根木头柱子,若是撞过去,左不过会有以下几种情况:一,彻底死去,那也好过在大牢里生不如死或者被折磨死;二,受伤,或许可以换取优待;三,回到现代。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她都欣然接受。

    咬了咬牙,她幽怨地看一眼韩泽安和大理寺众人,直冲那根木柱撞去。

    本以为迎来的会是头破血流,或者是那个神奇的时空隧道,不想却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间。

    面前人被撞痛闷哼一声,颇有些无语地看着宋芙,“这么用力,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宋芙的鼻子同样被磕得生疼,她连忙捂住揉了揉,一脸的幽怨委屈,“如果我说我是以死明志,你信不信?”

    沈磊凭着办案多年的直觉,只觉眼前这个女人狡诈诡辩,生怕韩泽安被美色所惑,失了神智,忙道:“殿下,她分明就是想畏罪自杀,您莫要被她骗了去!”

    宋芙恼怒地瞪着沈磊,“什么畏罪自杀,说我有罪之前先把实质的证据拿出来!”

    证据沈磊确实没有,略略有些理亏,却也不服,只冷冷回应她,“证据么,容我带回大理寺,审问一番自然会知晓。”

    这话说的,严刑逼供、屈打成招的味儿藏都藏不住。

    宋芙不免感到害怕,转头紧张地望着韩泽安,生怕他一个点头自己立马就会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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