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洒开启,水雾将视线模糊,冰冷僵硬的手逐渐恢复知觉,在白色瓷砖上按下一个手印。

    盛阮慈仰着头感受水喷洒在脸上,水流顺着修长脆弱的脖子滑下藏进发丝之间。

    “你们在做什么?”当时薛其萧的表情是很少见的愤怒。

    她不知道薛其萧为何愤怒,又究竟在雨中站了多久,下雨天交通堵塞他是怎么在十分钟内走完半小时的路程。

    当薛其萧的手握上她的手腕的时候,她先是感受到了刺骨的冰冷,再然后她就被无法挣脱的力道拉上了车,连和新认识的朋友说句再见的机会都被剥夺了。

    她讨厌这样的感觉。

    曾经的薛其萧并不是这样的,强势蛮横地规划着她所有的一切。她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要服从他的安排,粉饰深可见骨的那道伤疤。

    但现在薛其萧的人生即将进入新的状态,他们彼此该从彼此的世界里抽离。

    盛阮慈在花洒下接了一汪水,泼在脸上。

    盛摘星当了他二十多年的累赘和负担,总不能赖着他一辈子。

    就算只是演戏,也要让他能安心的放手,迎接新的生活。

    没有人能永远陪在她身边,亲人不行、朋友不行,薛其萧也不行。

    ——

    盛阮慈带着一身水汽出来,大雨还孜孜不倦地敲打着窗户,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让她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不会感觉到冷意。

    她闻到了一阵饭菜的香味,属于家的温馨。

    薛其萧脸色冷淡的说道:“来吃饭。”

    盛阮慈认出桌上的菜都是她买的那些,明明她没有说,却都被人按照设想的那样处理。

    即便薛其萧有多么生气,也都会将她的事情处理妥帖。

    他真的在她身上委屈太多了……

    “薛其萧……”她站在距离薛其萧一步之遥的地方轻声喊道。

    男人坐在椅子上,回以一个冷淡平静的眼神。

    “谢谢。”她郑重地向男人鞠了一躬,“已经够了……”

    他做的已经够多了,季阿姨的嘱托他完成的很好了。

    薛其萧皱着眉头,或许预感到了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脸色不太好。

    “年后我会搬出去,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你在说什么疯话。菜要凉了,你先坐下……”薛其萧笑着想拉着盛阮慈坐下,将一切定义为一个玩笑。

    盛阮慈背着手后退了两步,躲开他,严肃而郑重地表情一遍遍强调这是她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选择。

    薛其萧的手掌逐渐收拢,过了好久才将伸出的手收回到双腿两侧。他站得笔直又疏离,脸色阴沉,就如同外面凝聚的乌云一样将整个天空遮盖,随时有可能爆发。

    “就因为那个男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什么?”盛阮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联系到其他人,但这无疑是给她的抵触反抗多添了一把柴火。她难得遇上一个聊得上天的朋友,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交换就被他制止了。

    “薛其萧,我比你小三岁,而不是三十岁。我不需要你事事像小孩子一样约束着我。也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时间和自由来照顾我。”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镣铐在你身上的枷锁……”

    多日来积累的情绪在此刻宣泄。

    “枷锁?”薛其萧冷笑一声,将盛阮慈甩在沙发上,高大的身躯投下的影子将女孩的娇小的身子尽数盖住。

    薛其萧低下头,桎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两人靠得极近。

    盛阮慈不舒服的想要挣脱桎梏,双手也被男人不耐烦地抓住,用难堪的姿势架在头顶。她能感受到男人气急的呼吸打在鼻尖,两股不同的气息在空中交融。

    “你自小在我家长大,和我同吃同住。”薛其萧像是淬了坚冰的眼神扫过她,最后停在了她起伏的胸口处,“就连你现在跳动的心脏都是我家的。你现在来和我划清界限太晚了吧。”

    盛阮慈脸色一白,嘴唇微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薛其萧气急了,看着她的样子非但没有怜惜,反倒感受到一个快意和真实,变本加厉说道:“我就离开几个月你就把自己作成了那个样子,你能照顾好自己?你这是在——欲擒故纵?”

    “我没有。”盛阮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猛地往薛其萧侧腰一踢,踉跄地从沙发上起身。

    “……没有?”薛其萧狼狈地捂着侧腰起身,嗤笑着,“别忘了你只是当红女明星见不得人的私生女。除了我,你没法依靠任何人……”

    “砰!”瓷碗被人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

    盛阮慈平静地捡起一块碎片,架在了瓷白的手腕处,抵着纤细的青筋,随着一阵刺痛瓷片和手腕的交界处多了一道血线。

    “你要做什么!”薛其萧脸色一变,慌张在电视柜里翻找出医药箱,“把手放下,我给你包扎。”

    盛阮慈向后再退了两步,直至撞到书房的门,将瓷片再次往下压,因有血滴顺着瓷片滴到地上。她抬眼望着慌张的男人,毫不在意自己逐渐增大的伤口,说道:“出去。除非你想让我死在这里。”

    “我……”薛其萧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他知道盛阮慈是生气了,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最后受伤的只有她自己。

    薛其萧抿唇,冷淡的眉眼逐渐软化,叹了一口气,将医药箱放在沙发上,“……我走。伤口你自己要记得处理。”

    直到薛其萧的身影在眼前,盛阮慈才将手里的瓷片放下,瓷片划的不深,只是擦了些皮肉,其实没有多大事情。

    她顺着门滑下,屈膝蹲在地上,抬手看着手腕上的一条血线。

    她没有自虐的嗜好,但她知道这样是最快让薛其萧低头的方法。就像薛其萧知道,最能伤害她的就是提起盛婉。

    不愧是青梅竹马,知道怎么扎人肺管子才最疼。

    玄关响起开门声。

    “对不起……”

    随着一声关门声响起,盛阮慈扶着门站起,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向客厅,绕过那堆碎瓷片的残骸来到沙发。

    她蜷缩在沙发里,不熟练地从医药箱拿出碘伏和纱布,为自己包扎。她好像感受不到消毒水的刺痛,麻木地将一圈圈纱布裹扎手腕上,直至包扎好后。她垂眸眨了一下眼睛,一滴眼泪落在了纱布边缘,一滴接着一滴,再也停不下来了。

    我……在哭?

    她有些茫然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饭菜已经在他们的争吵声中彻底冷掉,沙发上还靠着薛其萧的外套,褐色的大衣被雨点打湿晕染成深色。

    【小尤:阮阮姐你没事吧。萧哥今天下午找你,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来。】

    【小尤:听大帅哥说阮阮姐你明天生日。我明天要期末考没有时间,我就提前和你说一声生日快乐啦!】

    他……是为了这个才来找她的?他等了她很久。

    ……对不起……

    ……对不起……

    盛阮慈捂着心疼一遍一遍呢喃着。

    “摘星啊……我从小教阿萧要照顾你保护你,他这么多年也是这样做的。但是作为他的母亲,我还是自私的不想让他一辈子都这样。放过他,不要喜欢他好吗?”

    “就永远做他的妹妹,好不好?”

    “……嗯。盛摘星永远是阿萧的妹妹。”

    二十岁那年,她彻底葬送掉了她的初恋。

    她永远不能喜欢薛其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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