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人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她的视线完全被他吸引,脚步顿在了原地。

    他是全场的焦点,自他指尖流出的音符有着动人心魄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一曲结束,她还楞在原地,直到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这位小姐看上去面生,请问是?”

    席朵闻声转头,只见严正轩捏着高脚杯站在面前。他虽然笑着,却并不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严总,您好!”她友好地伸出右手,“我是佳华的代表席朵。”

    关于身份是江书瑶事先一手安排好的,她并不知道这个“佳华”到底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按照剧本走剧情。

    原本只是微笑着的严正轩立马变了脸色,连声笑说:“久仰大名,原来是佳华来的贵人。”这表情怎么看怎么不自然,仔细一琢磨竟还有几分谄媚的味道,“只是没想到您居然这么年轻,以后还烦请多加关照。”

    真是搞不清楚,江书瑶既然这么大能耐,能给自己按个这么厉害的头衔,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出马?

    “严总言重了。”席朵礼貌地说:“都是朋友。”

    “既然如此,不知道席小姐可否赏脸喝一杯。”严正轩随手招来一个服务员把酒杯倒满,递到席朵面前,“为我们的友谊。”

    一时间心里来回打鼓,关于严正轩的个人信息,江书瑶知道的全告诉她了,可从来没提过严正轩这人有逢人就劝酒的坏毛病。

    席朵不会喝酒,平日里更是滴酒不沾,眼下不仅正经事还没办,就连美味佳肴都没来得及尝上一口,这就喝上了,岂不得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要放在其他场合还好,无非就是丢人一点,她也不是没有丢人现眼过,舍命陪君子她也能豁得出去。

    只是今天显然不同,何澈还在,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小瞧了自己。

    想到这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台上飘去。

    此时没有音乐,何澈端坐在钢琴前一言不发,目光正巧与她撞了个满怀,他的眼神深邃不见底,犹如一汪寒潭。

    大约是对视了几秒钟,何澈倏然一笑,伸手摘下身边的话筒说:“非常感谢今晚到场的各位嘉宾,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到这里。如今我们相聚于此,借着今晚这个难得的舞台,我再为大家演奏一首我最爱的作品,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一旁候场的主持人瞅准时机补充道:“哦?难道说我们的钢琴王子还有特别的保留曲目?那今晚在场的来宾们可有耳福了,就是不知道何澈先生接下来打算演奏哪一首作品呢?”

    何澈露出淡淡的微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视线毫不隐藏地望向她,“一首来自于印象派创始人德彪西的经典之作,《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在场的所有人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澈演奏这首作品的含金量。

    这首作品并不是何澈在任何一次比赛中的获奖作品,却算得上是他的代表之作。虽然从未在公开场合上演奏过,甚至好多年他都未曾提起过。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提到这首作品非何澈莫属,可见他当年的演奏有多么深入人心。

    严正轩举着高脚杯的手还僵在半空中,席朵带着歉意说:“抱歉严总。据我所知,何澈先生从没有在任何场合演奏过这首曲子,今天机会难得,不如我们先好好欣赏音乐?”

    严正轩笑笑,把两支高脚杯放回服务生的托盘里,伸手邀请席朵坐下,“酒什么时候喝都行,只是没想到席小姐对古典音乐这么感兴趣,确实品味不凡。”

    心里狂翻白眼,她向来受不了生意场上捧臭脚这套。父亲以前的那些合作伙伴,哪个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人前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可一旦出了纰漏,又有哪个不是避之不及,更甚者落井下石。

    席朵没有应,只默默坐下来静心倾听。

    十八岁时,他的音乐里有一种别样的悸动,像孟春之月萌出的新芽,稚嫩且单薄,既向往这个世界却也害怕被风雨淋湿,是独属于年少时的惴惴不安。

    可当二十六岁的何澈重新演奏这首作品,时隔多年,那份忐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的搏动,像是巍峨峻岭的高山,无论历经多少岁月,依然坦然地享受。

    十八岁的何澈固然难得,相比之下,她还是更欣赏现在的他。

    不论是音乐还是气质,亦或是人格,二十六岁的何澈都变得更加丰满。

    差别之大,就连同一首曲子都演绎出了完全不同的意境。

    一想到明明昨晚还在和小太阳讨论,什么时候能再听到何澈弹这首曲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少女的背影在即将渐弱的音符中渐行渐远,随着热烈的掌声再度响起,思绪也逐渐回到现实中。

    琴声刚一消失,严正轩就迫不及待地说:“第一次听何先生弹这首曲子,席小姐感觉怎么样?”

    “和录音差别很大。”席朵实话实说。

    “那是更好还是更差?”严正轩饶有兴趣地问。

    “没法评价,也说不上好坏之分。”席朵说:“不同年龄演奏同一首作品,本就会有不一样的效果。人的心境会随着年龄不断变化,音乐也是。”

    “看样子席小姐对古典音乐研究颇深。”严正轩说:“下次有机会介绍安恬给你认识。”

    “你认识安恬?”席朵转头问道。

    严正轩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说:“何止认识,安恬的下一张音乐专辑就签了我们公司。只是不知道席小姐对她的音乐是不是同样感兴趣。”

    席朵顺其自然地说:“当然,她也是一位很优秀的演奏家。”

    “是吧?大家都这么说。”严正轩话里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自豪感,“我也这么觉得,论拉琴这块,没人能比得过她。”

    “我看未必。”何澈沉稳的声线随之而来。

    原来他早已下了台,一身雪白西装,只往那一站,便让人知道了什么是,面若冠玉。白衣胜雪,胸前的那朵红玫瑰就像是绽放在一片银白的雪地里。

    严正轩站起身,“何澈先生的演奏确实不错,不愧是名扬海外的钢琴大师。”

    何澈面对这些千篇一律的夸赞,连头都懒得点一下,只对着席朵说:“我怎么没听说,席小姐也要来参加晚宴?”

    这话一出,席朵和严正轩两人同时惊了。席朵是没想到,何澈竟然还有闲工夫管自己。

    而严正轩困惑的却是,“何先生也认识佳华的人?”

    “佳华?”何澈不悦地拧了拧眉,眼神愈发深沉,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

    可席朵哪里知道要说什么,她压根连“佳华”是什么都搞不清,只是听了江书瑶说的,没这个幌子她进不来。

    绞尽脑汁,正捉摸着该怎么应付下去。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正经事来。眼下好吃好喝看样子是顾不上,走之前总得把受人所托的事办完。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还扎着一个精致的金丝带,“这个,麻烦严总一定要收下。”

    “这是?”严正轩疑惑地问。

    “一封信。”席朵说。

    “我知道。”严正轩说:“我是问这信是哪来的?是有人拜托你带给我的吗?”

    出门前江书瑶的话在脑子里反复播放,“别说信是我写的,别说信是我写的……不然他不会看的,不然他不会看的……”

    席朵可不敢忘,于是恹恹地说:“不是,就是我的。”

    “席小姐,你这是?”严正轩那双精明的眼睛里一下子失去了方向,顿了片刻,接着恍然大悟般轻笑着说:“咱们都是成年人,有什么话当面说就好。”

    席朵赶紧摆摆手,满脸焦急,“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总之麻烦严总,回去务必要仔仔细细地看。”

    “一定。”严正轩郑重地接过信封,“不会辜负席小姐的一片心意,放心好了。”

    席朵忙不迭地点点头,“那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哈。”

    转身想溜,刚走出几步,何澈冰冷的声线再度从身后传来,“难得出来玩一次,这就回去了?”

    脚底下抹的油突然变得不滑了,双腿好像被钉住似的挪不开半步。何澈的话像是个魔咒,把她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见他长腿一迈,三两步轻巧地走到跟前,微微倾身,小声问:“你不准备和我说点什么?”

    “哈?有什么好说的?”话刚出口惊觉不对,立马改口,“我是说该说点什么好呢?”

    何澈挺起身来,双手半附在胸前,微一挑眉,“要不,你解释解释?”

    席朵迷茫地摸了摸脖子,喃喃自语,“那该解释点什么好呢?”

    “不如就说说,那个男人?”何澈用带刺的眼神扫向严正轩的方向,语气冷淡到了极点,“或者那封信?”

    “他啊?”席朵打着哈哈,笑着说:“余音严总,你应该知道的。”

    “知道。”何澈眼都不眨一下,紧紧地盯着她,“我是问,刚刚在台下他都和你聊了些什么?”

    “你都看到了?”席朵略带心虚地说。

    刚刚他不应该是在全神贯注地演奏吗?怎么还跟个雷达似的能全方位地洞察舞台下的动静?这个人怎么就跟普通人不一样,难不成还能一心二用?

    “也没聊什么,都是些场面话。”席朵唯唯诺诺地说。

    何澈嘴角轻抿,看似颇有耐心,“那信呢?你写了什么?”

    斟酌了半天,又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心虚的必要,于是理直气壮地仰起头来,“不知道。”

    “不知道?”何澈的眉头再度皱了起来。

    以前明明觉得他是一个很和善的人,笑起来也是和蔼可亲的。怎么今晚跟走了背字似的,眉头就没放平过。

    她不擅长撒谎,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你写的你不知道?”何澈冷言冷语问,“骗我三岁小孩?”

    席朵虽然不擅长撒谎,却一向擅长唱反调。从小就有一身反骨,教琴的老师弓都打断了好几根,她可从来没低过头。

    “写了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席朵满脸不爽地说,“何先生还有闲心管我的破事?”

    何澈显然没有预料到她是这样的倔脾气,一时气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胸前艳丽的红玫瑰也跟着微微轻颤,像开在雪里经不起寒风的摧残。

    “席小姐似乎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了?”何澈冷不丁抛下一句话。

    “答应过什么?”席朵依旧语气生硬地说:“只是领证,互不干扰,这可都是你说的。我又没有违约,现在是你在干涉我的事。”

    “可是我们已经领证了!”何澈明显压低了音量,却一字一句清晰明朗。

    “领证了又怎样?”席朵反驳道。

    心里不停地碎碎念,形婚他还有理了,要不是自己缺钱,被他捏住了软肋,才不会让他得逞,更不会受他半点窝囊气。

    “领证了就是夫妻!”何澈瞪着双瑞凤眼,狠狠地说。

    他们是夫妻这件事,她从何澈的嘴里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认死理?领证了就是夫妻?是真夫妻假夫妻,他难道心自己心里没点数?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以往在舞台上的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夫妻又怎么了?”席朵再次反驳。

    “既然是夫妻,你就不能再看别的男人。”那双形状完美的瑞凤眼中微微带了些潮红,原本冰冷的声线也逐渐变得松动。

    “除我以外的任何男人都不行,一眼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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