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都来看看这是谁啊?”吴可静刚走,不知从哪窜出几个脸生的乐手把席朵团团围住,领头的那个她还稍微有点印象,好像是第一小提琴声部中的一员。

    席朵见她们人多势众,估摸着十有八九是来找茬的,拿起琴便想走。

    为首那个却带头拦住她去路,不大客气地说道:“躲什么呢?又不会吃了你。”

    “瞧瞧人家手上那把琴,好家伙,估计能换套房了。”有人在一旁起哄道。

    席朵瞧了瞧横在面前的细胳膊,面色有些难看,“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那人冲她手中的琴努了努嘴,“就想借你的琴试试。”

    “不借。”她想也不想地拒绝。

    “怎么?给吴可静上着杆子送,借我就不行?”那人脸色一沉,“瞧不起人是不是?还是说,你就是想抱吴可静的大腿?”

    这种时候从来不缺煽风点火的人,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人当然是要抱吴首席的大腿,谁让人家首席呢。”

    “哦,也对。”那人闻言冷笑一声,死死盯着她,“怪我,怪我不是首席,都没资格碰你的琴,对吗?”

    席朵摇摇头,抱住琴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刚缩回一步,身后就被两个牛高马大的抵住退路。

    “杨庆舒,这哪能怪你?人家可是职业抱大腿专业户。”身后一人冷不丁说道:“不然你以为她手里的那把琴是怎么来的?”

    为首的杨庆舒瞬间来了兴致,眉飞色舞地问:“什么什么?有秘密?”

    “什么秘密不秘密的,这事儿现在乐团里谁不知道?人家席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就靠着给何澈当助理,这当着当着就直接换了一把古董琴。”

    “还有这种事?”杨庆舒表情夸张,一脸不可思议,“啧啧,那你这助理干得,可真够到位的。”

    这话里满满的恶意,明褒暗贬,冷嘲热讽。席朵怎么会不知道她们那肮脏的脑子里都塞了些什么废料,龌龊的人向来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和她们一个样。

    “她有什么能耐?”身后的人使劲推了她一把,继续说道:“进来靠的安恬,混上台靠的是陈汀,现在就连换把像样的琴都是靠何澈,哈哈哈哈……”

    “瞎说八道!”杨庆舒佯装嗔怒地打断那人,“八面玲珑,怎么不算有能耐?”

    “哈哈哈哈……”

    说完,人群中此起彼伏笑成一片。

    “谁知道她为了这把琴都干了些什么,不过好像跟何澈的话也不亏哦?说来说去,还是让她给赚了。”

    “你以为何澈是什么垃圾货色都要的吗?能看得上她?她要是没使点什么手段,打死我都不信。”

    “估计是把人灌醉了才得手的吧。”

    “对啊,这把琴可能是封口费也说不准哦?”

    “哈哈哈……”

    一时间说什么的人都有,各种不堪入耳的话语如连珠炮似向她投来。

    席朵虽然是个吃不得亏的硬脾气,但这种量级还不足让她放在心上。刚破产回到老家的那会儿,她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街坊邻里间的闲言碎语,一旦传开了便是口无遮拦。再跌破底线的辱骂和落井下石的谣传,她都一一经历过,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管不着,能做的就只有两耳不闻、视而不见。

    “说完了吗?”席朵冷眼瞪着她们一行人,紧紧护住怀里的琴。

    “说不说完,你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听着。”杨庆舒用力戳着她的肩膀,语气森冷,“别以为你现在巴结上了何澈就可以在团里横着走。你给我听好了,这里是鸣声,不是何澈的个人乐团。在这里是靠实力吃饭,不是靠你爬了哪个男人的床就可以站稳脚跟的地方。”

    杨庆舒边说边往身前逼近,席朵为了不让她碰到怀里的琴,席朵被迫连连后退,忽然脚下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向后仰去。

    手中的琴蓦地腾空而起,呈抛物线状往外延伸,席朵顾不得自己的安慰拼命伸长手臂去接,无奈还是隔了段距离。

    眼瞅着琴身就要落地,陡然间一抹倩丽的身影稳稳接住。

    “怎么这么不小心?”安恬怜惜地抚摸了一下琴身,走到席朵面前把琴交还给她,“这么贵重的琴一定要好好保护才行。”

    即将上台的安恬化着精致美丽的妆容,头发高高束起,露出优美的脖颈曲线。

    席朵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头发糊了满脸。她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赶忙从安恬手中接过琴,“谢谢!”

    安恬对她笑了笑,而后面色严肃地朝那群始作俑者大声说道:“席朵是我的朋友,不是你们嘲笑取乐的对象。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大声提出来,不要躲在这里以多欺少、以强欺弱,有自信的也尽管来挑战我的位置,我随时欢迎。”

    众人见有安恬替她出头,纷纷默不吭声。乐团里向来如此,欺善怕恶的风气也不是这一两天形成的。

    只是那个叫杨庆舒的还僵着一张脸,看上去有些不服气。

    等人都散去,安恬拍了拍席朵的肩膀,安慰地说:“别放在心上,这种事情不算什么的,对不对?”

    回想起安恬曾经所受过的那些欺辱,大冬天的被泼冷水,课间的时候书包被人抢走丢学校的池塘里,被人起哄推倒、踩在背上乱跳。那些深入她骨髓的,都是单纯的恶与痛苦。

    相比之下,这下起不了任何“实际作用”的语言攻击,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而已。

    席朵耷拉着脑袋点点头。

    安恬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以前是你保护我,现在换我保护你了。”

    她的笑容是那般真挚善良。让席朵不由怀疑在南港酒店里撞见的那个安恬,和眼前她所看到的这个,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又或许,都是。

    人性,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

    对于江书瑶来说,安恬确实不算是个好人。可对于她席朵来说呢?每次,安恬都是那么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这边。就算是面对何澈的有意或无意,安恬也从没有责怪过她一句。

    在这世上,愿意像这样无条件相信她的人真的不多了。

    就像是挂在天平两端的砝码,分不清到底要往哪头倾斜。席朵的心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那件事说与不说,对谁都是一种折磨。

    安恬和江书瑶,无论是谁,她都难以割舍。

    “席朵?”安恬轻轻唤了她一句,“想什么呢?”

    “啊?没。”她连连摇头,生怕被安恬看出什么端倪。

    “没有就好。”安恬笑着用手指顶了顶她的嘴角,强行拉出一道弧度,“一会就要上台了,高兴点好吗?来,笑一个。”

    音乐会在一片掌声中正式拉开序幕,打头阵的两首都是安恬的个人独奏作品,由她一个人在台上完成。第三首是与钢琴合作的塔蒂尼的《魔鬼的颤音》。到此上半场结束,演出进行得非常顺利,安恬精湛的琴艺让台下观众听得如此如醉。

    中场休息时间,乐团的乐手们提前上台各就各位。下半场开始,第一首曲目是极具安恬个人风格的萨拉萨蒂的《卡门主题幻想曲》,这首曲子席朵也早已练得滚瓜烂熟,整首跟下来,也算和乐团配合得有来有回。

    直到最后一首作品,也是今晚的压轴曲——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音乐进行到激昂的快板部分,席朵总感觉手中的琴有些不对劲,琴头部分的弦轴逐渐松动起来,轴弦衔接处好像有滑丝的迹象,拉出的琴音也越来越低。

    不过几个乐句,她拉出的音高就和整个乐团脱离,始终偏低的那条旋律交错在整齐划一的演奏中,显得尤为混乱。为了不继续给整个乐团添乱,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舞台灯光有着远超于普通灯光的高温,炽热的灯光照在头顶,如晌午的烈日般灼烧着她。

    额头豆大的汗滴一颗接一颗地落下,干坐在台上的每分每秒她都觉得如坐针毡。

    好在站在舞台中央的安恬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她凝神沉醉,演绎出最优美典雅的曲调。

    那天音乐会过后,席朵大病了一场。

    一个人窝在偌大的锦绣公馆里,独自面对着空旷到说话都有回声的房间,只有傻白还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和心里的愧疚自责比起来,沉重的病躯显然不值一提。

    好几次,她都感受一股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曾几何时,何澈是不是也像她这样,面对着四下无人的月夜,内心是说不上来的悲寂和恐慌。

    身体康复后,席朵照例来到乐团排练。

    走到收纳柜前,发现上面写有她姓名的名牌被人全部涂黑,柜锁也被撬开。柜门敞开着,里面放着的乐谱和笔记通通被撕碎,碎片撒了满地。她想拿出柜子里最后一点私人物品,伸手一摸,全是黏糊糊的一片,刺鼻的胶水味直冲脑门。

    她愤怒地摔下柜门,一股脑往洗手间的方向冲。前脚路过展示板时,余光一瞥,她瞬间顿住脚步。

    展示板上挂着的是上个月的考核评分,排在第一位的那张照片被画上了恐怖的骷髅,照片下方她的名字后面,用红色的荧光笔写着“垃圾”两个字。

    席朵踮脚撕下照片,扭头就往排练厅跑。

    走到排练厅门口,她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大门,大声吼道:“谁干的?给我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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