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温度灼烧着皮肤,从左脸到脖颈都被一阵强烈的刺痛感袭击,像是被人套上麻袋痛击了几拳,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随着额头及发梢上滴落的汤汁传遍全身。

    她下意识地偏向一旁,双手掩住疼痛的面部,整个人都止不住瑟缩起来。

    吴可静见状,一把操起手边的玻璃杯,“砰”地一下往对方的脑门砸去。她本就个头不低,身高腿长臂展也有优势,用尽猛力几下就把对面砸得不知所措。

    那人拼命想找点东西挡住脑袋,一边哀嚎一边抱头鼠窜。

    吴可静却没有那么容易消气,只见她眼神空洞阴沉,手上的玻璃杯碎了便直接换成不锈钢餐盘,继续无差别攻击。

    “吴老师,住手。”

    席朵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强忍着疼痛扑过去制止吴可静的动作,“再打下去会出事的。”

    她强撑着刚说完,炙热的烫液不由分说地渗进去左眼,瞳孔从内而外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她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席朵,席朵!”

    恍惚间,她始终能听到吴可静的声音。

    一声声、一句句,心急如焚。

    真好,终有一天她也体会到了安恬当年的心情。

    只是她从没想过,安恬那时所遭受的一切,如今竟原封不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还好她和安恬一样幸运。

    只要吴可静在,她一定会像自己当年保护安恬那样保护自己。

    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席朵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头顶上方悬挂着透明药瓶,药水正顺着一次性针管源源不断地渗进皮肤里。

    鼻尖倏然穿过一道沁人心脾的玫瑰花香,她动了动另一只没有输液的手,却发现此时正被人紧紧攥着。

    熟悉的温热感包裹着五指,掌心里蕴含着的是他的温度。

    她转了转眼球,好不容易才聚焦看清身边坐着的那个人。

    “何澈?”

    “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点?”

    何澈的眉峰紧张地蹙在一起,脸色有些苍白,更让眼眶下的那片青紫尤为显眼。

    她费劲地点点头,干涸的喉咙像是块龟裂的农田,吐不出一个字来。

    “脸上还痛吗?”

    他伸手抚上她没有受伤的右脸,眼底是深深的担忧。

    席朵又费劲地摇摇头。

    可能是看出了她心中暗藏的忧虑,何澈柔声说道:“不用担心,还好温度不是很高,医生说只要好好擦药就不会留疤。”

    她闻言,勉强扯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的舞台还等着你呢。”何澈拉起她的手,垂下双眸仔仔细细地摩挲起来,“都怪我,小朵,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进乐团。”他说话的声音又低又哑,像被踩在脚底下的石子摩擦过似的,“都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席朵正觉得疑惑,当初进乐团是她自己的选择,跟何澈有什么关系。如果她没记错,进乐团那会她和何澈不过几面之缘而已。

    她反手握紧他的手背,装作若无其事地轻声说:“和你没关系,用不着自责。”

    何澈睫毛微闪,双唇一翕一阖,“小朵,听我的,离开那里好吗?”

    “为什么?”

    “我不想你再遇到任何危险。”

    “这次是个意外。”她低声说:“以后我不搭理她们就行了,仍由她们怎么说。”

    何澈垂眸摇头,“不行,说什么你都不能再待下去。”

    “可我还没有走到最后,我想到达属于我的那个最高点上。”她怔怔地望着他,“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边。”

    “何澈,我也想,只为你而演奏。”

    他的双瑞风眼里逐渐被琉璃般的水光填充,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他不动神色地掩藏。

    “走到最高点的方法有很多种。你当然可以站在我的身边演奏,任何时间任何场合都可以。”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掌心,“小朵,离开吧,就当是为了我。”

    她撇过头,看向窗外深秋的光景。

    瑟瑟凉风吹过,树干上飘下几点枯黄,光秃秃的枝杈指向昏沉的天空。云层像冰块似的凝结在一起,重得透不出一丝光线。

    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陈汀和吴可静走了进来。

    陈汀倒是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床尾尽头的沙发上,把手中的一沓资料扔到何澈面前,“查得差不多了。帖主的IP地址是国外的,所以找不到具体的人。但下面几个带节奏的,很明显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水军,看来应该是专门冲着席朵来的。”

    “冲我?”席朵转头问道:“为什么要冲我?”

    “呵,你真是奇怪,还好意思问我。”陈汀耸了耸肩膀,“你自己在团里什么人缘心里没点数吗?之前就跟你说过,让你一个新人稍微装怂点,降低点存在感。你可倒好处处都要逞强出头,可不就有人想要报复你吗?苟着才能命长,这点道理你搞不清楚?”

    “陈汀,少说两句。”何澈厉声说。

    “好好好,你们夫妻俩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都说不得。”陈汀挑着眉插科打诨,“好一个一唱一和,夫唱妇随。”

    “会不会是杨庆舒干的?”席朵问。

    思来想去,乐团里结怨最大的也就只有她了。

    “应该不是。”吴可静冷静地分析道:“杨庆舒那人虽然平时行事乖张,看上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很胆小,做什么事都得拉着一群人撑腰垫背。”

    “谣传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都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和你没有深仇大恨的人不会轻易参与。但凭杨庆舒一个人,她就是有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胆子。”

    “那会是谁呢?”席朵喃喃自问。

    “想要查到幕后主使是谁,一时半会还真要点时间。”陈汀说:“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一追到底。”

    “谢谢你,陈团。”

    “别急着谢我,我这也是在为我自己。”陈汀气得往大腿上一拍,“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什么都说得出口,这次居然还敢拉我带节奏,我要不治治他们,这个团长白当了。”

    “还有,这次带头找茬的那几个,我已经报警处理了,估计得治安拘留个几天。具体还得看你们这边怎么决定,要不要找个律师处理一下?”

    “好,我会找人处理。”何澈转而问道:“照片里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当天的监控摄像我已经找人全部调出来了。”陈汀回道:“那男的露了脸,好查的很。就是那段录像被人动了手脚,只能看到那女的裹着大衣走出来的样子,完全找不到她进去的时候。”

    “那男人是谁?”何澈继续问。

    听到这话,席朵全身上下神经一绷。

    只要查到严正轩,势必会牵连到江书瑶。席朵不想让这么不堪的事情败露,更不想让江书瑶卷进不必要的纷争。

    她拼命给陈汀使眼色,希望他能守口如瓶。可陈汀就像瞎了似的,完全没有看到她怪异的眼神,满脸得意地说:“余音的严正轩。”

    “是他?”何澈不由地拧紧眉头。

    “怎么,你认识?”陈汀问。

    “见过几次。”何澈说。

    “想知道那两个人是谁还不容易?”陈汀把视线转移到席朵身上,“监控视频显示,那天你是和他们两个前后脚进去的,你应该看到了他们两个吧?”

    “是吗,小朵?”何澈也看向她问。

    心底一直盘旋着一个声音:不能说不能说……

    说了会毁了安恬,也会毁了江书瑶。

    她们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毁了她们其中任何一个。

    席朵摇摇头,半晌才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你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出现?”陈汀问。

    “我就是觉得会场上太闷想透透气,不知不觉就走到那里去了。”席朵回答道。

    陈汀见问不出什么,挠着后脑勺直转圈,来来去去绕了七八趟,他倏然停住脚步,扭头问道:“阿澈,该不会是你妈?”

    “你有病?”何澈白他一眼,“光看身材就知道是个年轻女人,怎么可能是我妈?”

    “哎呀,我不是说照片里的人是你妈。”陈汀急得团团转,“我是说这次炒作绯闻的始作俑者会不会是你妈?”

    “……”

    “你想啊,该不会是你妈从哪得到了风声,知道了你俩的事情。再一想,你居然还敢瞒着她,于是越想越气,就想出这招用来对付席朵。”陈汀双手抱在胸前,大言不惭地说:“不然的话,我实在想不通到底还有谁会拉我下水?这世上能这么讨厌我的人,除了你妈就没别人。”

    “她有什么理由要对付小朵?她连小朵都没见过。”何澈说。

    “你妈做事还需要理由?”陈汀惊奇反问:“再说了,为安恬打抱不平,这理由不是很充分?”

    为安恬打抱不平?何澈的妈妈为什么要为安恬打抱不平?

    席朵心里升起一股疑问,正想问个明白。

    陈汀张嘴便说:“你妈不是一直认定安恬才是她儿媳妇吗?你从小到大都很听她的,现在却先斩后奏玩了个大的,她不得气得七窍生烟?”

    何澈绷着脸,双臂交叉放在胸前,仰头望向一片惨白的天花板,一声冷哼从他的胸腔内传出。

    席朵看出了他的苦闷,伸手抓住他左手的小指捏了捏,期待这一个小小的动作能给予他力量。

    就在这时,一直放在床边的手机不断震动起来。

    席朵刚想拿起手机查看,何澈却一把将她的手腕按住。

    亮起的屏幕上不断闪着两个字——“安恬”,犹如叫嚣般无休无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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