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太子冒雨去了长宁殿,见周围侍卫都不在,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遂派人通传。

    “长宁可在殿内?”

    不容抗拒的气场让宫人心中恐慌,连忙作答。“回殿下的话,公主正在殿内歇息。”

    一阵又一阵的雷声传来,雨势更加大了。

    前些日子善宁失踪,他派人找了好久却始终无法找到,他怀疑是长宁私下找到了善宁,联合一起来欺骗他。

    可最近他派人日日盯着长宁殿,却未见丝毫动静。

    长久的沉默令宫人心中愈发害怕,他抬起头看向太子,试探道:“太子殿下,可要奴才去通传一声?”

    太子没有回答,只问了一句。

    “今日,公主一整天都待在宫中吗?”

    “是。”宫人如实回答:“近来公主白天疯跑,常拉着奴才们玩捉迷藏,这不,今日早早就睡下了。”

    “对了,白日里,公主还念着太子殿下您呢。”

    “不是说病了吗?可有宣太医?”

    “殿下,还请恕罪。”

    太子冷眼瞧着,“何罪之有?”

    宫人道:“自从陛下龙体欠安后,公主便有些郁郁寡欢,她是想见见您,可殿下偏偏政务繁忙无暇分身,今日公主这才谎称自己生病。”

    听见地上哗啦啦的雨声,太子叹了一口气,“罢了,你同长宁说,等本宫空闲了,再来陪她……”

    在太子转身离开时,长宁殿的宫门正巧打开,门口传来长宁的声音。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是来看我的吗?”

    太子隔着一条长台阶,瞧见门缝中间的单薄身影,沉声道。“你若是再如此胡闹,我以后便不来了。”

    不等长宁开口解释,太子已然转身,在大雨中逐渐消失。

    等人离开,长宁悄悄关上门,沿着一道隐蔽的门进去,最后失去了痕迹。

    -

    太师府书房。

    江知渺手持来信,看着上面的文字,一时间情绪久久不能平静。

    “昭昭: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与卿分别,已过半月有余,每日入睡心中所想,皆为卿卿。边关虽苦,但一切顺利,白日荒漠连成一片,竟能窥得海市蜃楼,甚是有趣,夜晚星空璀璨,昔日与卿为伴,曾一同绕枝赏月,潇洒肆意。

    夜深露重,望卿勿忘添衣,停笔至此,万事皆顺。

    愿卿平安顺遂,期盼相逢,勿念。

    宋辰泽亲笔 ”

    等江知渺看完信件,吟川也送来了近期京中的情况。

    太子借着陛下生病的由头,处理了不少梁王的势力,前段时间的盗匪案,明面上是抓猖狂的盗匪,可实际上却是清扫梁王在京中的眼线。

    可梁王私下不止安排了眼线,就连这私盐买卖也是照做不误,当初江家也被私下询问关于此事的买卖,可江父为人耿直,半分不徇私,直接让那些人断了念想。

    “少夫人,最近梁王私下招募了不少兵马,但是他们行踪隐秘,暂时找不到位置,可要同宫中传信?”

    当初江家遇难,正是因为江父掌管漕运不听吩咐,这才连同全家葬身鱼腹。

    恐怕上次那出戏,引得他们私下纷纷猜测君臣离心,这才忍不住要开始动手了。

    “那我们该如何?”

    “既然目前暂时没有他们的位置,我们就再等一等,等个合适的机会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梁王若是失败,那么跟随他手下的那些人,包括楚怀晋等人必然要全部倒台,她就只耐心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忽然,一阵风吹过,吟川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点穴成功,昏倒在地上。

    江知渺心中乱跳,可眼前的黑衣人却十分散漫随意,在书架上四处张望。

    “这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地方么?”

    眼前人浑身散发出一股阴冷的气质,大概是常年都躲在不见人烟的地方,连说话都是面无表情。

    “还以为有多好。”

    江知渺见他如此大摇大摆进来,便知外面的人也是被他给解决了。

    “从西夜追到西陵,你当真是锲而不舍啊。”

    于濯一言不发,从胸口掏出一抹帕子,正是前段日子江知渺绣给宋辰泽的手帕,只不过那时她出门急,就搁置在一旁,后来回府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是我瞧见你做的,归我了。”

    江知渺心中一惊,伸手想要去夺,却见对方似乎不满。

    “上次为何要逃跑,你不是说你不逃吗?”

    江知渺自知与他无法抗衡,立刻解释。“你将我掳走,从此远离家乡,我自然不愿意啊,何况,我又不喜欢西夜,去了也会被赶出来啊。”

    “你怎知会被赶?”

    “去了别国,就是异客,那人生地不熟的,做错事也没人商量,多可怜,多难受啊。”

    “你告诉我,我自然不会让人欺负你。”

    于濯话音刚落,江知渺怔在原地,在反复推敲这句话的含义。

    “你能成什么事?”

    说完,她马上看见于濯转了身,靠在了一旁的书架上,表情竟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你不信我?”

    江知渺立刻道:“为何信你?你不是听从巴图吩咐么?我怎么会信自己的敌人。”

    于濯仿佛眼神有些受伤,握紧了手上的帕子。“你说的不错,我们是敌人。”

    他当初掳走江知渺时,以为她就是寻常女子,可路上她想尽一切办法逃脱,还拼命遮掩的样子,实在有些愚蠢。

    可自从她离开后,身边没了人同他说笑,他反而觉得寂寞。

    许是这些年,他习惯了打打杀杀的局面,偶尔有这种悠闲的日子,他竟然舍不得就此罢休。

    少年并未蒙面,江知渺瞧见他黑色的眸子漆黑幽暗,周身氤着浓烈的危险气息,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如今……如今你既然已找到这里,那今日想必我也逃不脱了,只求你别杀其他人,我跟你走便是。”

    黑衣少年并未动手,只盯着江知渺的眼神。

    “上次你同我讲的那个故事,最后的结局呢?”

    “什么结局?”江知渺突然被问,有些惊愕,后知后觉她忽然想起来,那次的确胡编乱造了一个故事,忽悠他的。

    没想到这人还挺执着。

    “那姑娘呢?最后被救出来了吗?你不是说,那个小伙子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看了那个姑娘一眼吗?最后呢,他们怎么样了?”

    江知渺会心一笑:“自然是姑娘等着小伙子科举完,幸福在一起了啊。不然呢,像你一样,到处举着剑就要杀人?”

    黑衣少年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黑了,他情绪再次失控,刚要上前一步,江知渺立刻拦住了他。

    “跟你不一样!你绝不是那种人,真的,我刚才说错话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目前的状况对江知渺十分不利,可她又不是此人的对手,若真在这个时候被带走,恐怕她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对了,既然你今日要动手,那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少年犹豫不决,最终松了口:“于濯。”

    “哪两个字?”

    “于是的于,清泠濯明月的濯。”

    江知渺眸色诧异,“想不到,你竟也懂诗文。”

    “你也曾读过书?”

    于濯似乎表情有些哀伤,连带语调都变了。

    “不曾读书,只不过从前跟着其他人学了一阵子,也懂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于濯幼年悲惨,父母在战乱中双亡,他为了混口饭吃,去了演武场当靶子,后来被巴图选中从人群中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他刚进入暗卫队时,还是个冲动做事的杀人铁手,后来他在宫中认识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不仅会为他带来美味的羹汤,还时不时寻了机会跟他一块读些诗文打发时光。

    他知道自己身为杀手,本就不该有这些心思,可那姑娘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他进宫时可以抽空陪伴自己即可,这样的小要求他原本也觉得无伤大雅,私下也偷偷寻个无人的角落,二人互诉衷肠。

    可自从巴图手中掌握了西陵的权力,宫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全部都有眼线盯着,这件事很快也就暴露出来。

    可当时的于濯并不知道此事,也以为他们藏的很隐秘。

    后来,有一次他出宫办事后,那姑娘被派去后宫侍候宠妃,可这位宠妃竟然被撞破与人通奸,所以侍候宠妃的一干人等全部被赐毒酒,等于濯回来时,那位姑娘的尸体已经被扔在宫外丢弃了。

    他勃然大怒,发了疯一样去寻,只在一堆白骨中,找到了草丛里残留的半个手帕,撕裂的部分依稀看得见,是鸳鸯的图案。

    江知渺看他那样哀伤的眼神,望着手中的帕子,不由得发出自嘲。

    “鸳鸯,寓意着成双的美意,可如今这一只鸳鸯,岂不是今后只能在这世间,一辈子孤独下去?”

    江知渺反驳道:“也不尽然啊,你且给我,将那另外一只给你绣上便是,你若喜欢,这帕子你……你拿走也行……”

    她本不想给,可思虑再三,若惹恼了对方,她恐怕就要没命,只不过一条帕子,他若真想要,她给了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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