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府,她是不用去给沈老夫人、大夫人请安的;自然,也是因为她非沈家所出的缘故。因此,沈荔在院子里休息了一日,次日一早她去了母亲院子里用早饭,去陪陪母亲。

    “荔儿,脸上又划破了?”张氏看到沈荔赫然划的伤痕,忙从柜子里拿出药膏来:“这是你父亲给的紫云膏,你用着。”

    张氏说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了,自然指的是沈侍郎。

    虽说三四岁时她就跟着母亲改嫁进了沈府,但对沈父却没别的印象。初时沈父还让人买了些果子玩耍之物哄着她玩儿,自落水后她叫一声沈父,沈父也不像从前搭理她,慢慢的,两人也就愈发生疏,只在母亲这里听到些沈父的影儿来。

    沈荔接了过来,没说什么话。

    这时却听见秋香张嘴正要说是沈玉划破的,恐怕她说了母亲担心起来。她就先快于一步说道:“娘,我翻墙时不小心掉下来了,脸就破了。过几日就好了。”

    张氏也就说道:“你呀,从小就磕磕碰碰。这么大人了,以后小心些。”

    “知道了,娘。”此事也就罢了,轻轻揭过。

    她一向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若出现什么事情,能少点麻烦就少点麻烦,这样大家都自在。只不过,这样的想法却慢慢带来了更多麻烦,她之后也才晓得这道理。

    坐在院子正逗着母亲养的猫,这时王姨娘来了:“荔儿,今日来看你娘了?”

    王姨娘是沈父从青楼中赎了回来的。

    据母亲说,她是落了难的官家女,沈父见她颇有才情就赎了去。但王姨娘却无处何去,沈父就回了府,在府里,她也只是写诗作词,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张氏素来也喜欢写诗,知道王姨娘也擅作诗词来,极为欣喜,后来二人引为知己。

    “王姨娘早。”沈荔放下猫站了起来。

    王姨娘也先留意到了她的脸:“姐姐,荔儿的脸怎么了?女孩子脸上留下疤痕可使不得。”

    张氏叹了口气:“妹妹,你知道的,她向来调皮,又是翻墙掉了下来。哎,打从我这肚子里下来,她的身子就柔弱,可她这性子,却又爱折腾。这么多年,我根本管不住。如今,她想怎么就怎么吧”

    “我看也不尽然。又是哪家野猫儿抓了去。”王姨娘却也留意到脸上的伤痕是细细的东西划了的,翻墙怎么能破成这样。

    张氏听到,自然知道王姨娘的指桑说槐。可如今,在这屋内,她也自身难保。一面想,一面咳嗽起来,又急用帕子捂着,一看又簌簌落下泪来。

    “姐姐,我们进屋说去,外面风凉了。”王姨娘见状,扶张氏进了屋子。

    张氏进了屋子,止住哭来,看着王姨娘想让她帮忙出点主意,毕竟在这院子里,只有这么知己了:“妹妹,我这如今,可如何好?”

    王姨娘刚在院子里就看到张氏咳了口血来,如今看到张氏这般,有了些了然:“可是姐姐身体……”

    张氏拉起王姨娘的手,一面说着:“妹妹,不瞒你说,我年纪轻轻,身体却愈发弱了,半夜总是咳嗽,这几日白天也咳嗽起来。就刚才,还咳出血来。”

    “妹妹,这院子里,只有你我能信得过了。我走了,切切帮我照顾好荔儿直到她随了公主去了赵国。”

    王姨娘听到此:“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自会待荔儿如亲生女儿一般。只是你这身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咳起来,这大夏天的。”

    张氏听到此,也有了怀疑,“我却也不知为何。想想这样热的天也能咳嗽。一般都是春秋冬日咳嗽的。”

    “可是吃了什么药?用了什么香来?”

    “你知道的,我不用香。平常无病,也不会吃什么药。”张氏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只是,我吃着一样东西,只是为了保持容颜罢了。”

    “姐姐快去拿来。”张氏听了,也去梳妆台拿了一匣子过来,“这就是了。”

    王姨娘打开了匣子,看这丹药平平无奇,闻起来味道却有些熟悉:“这可是有个名字,叫驻颜丹?”

    “正是。妹妹竟认得?”

    “姐姐,不瞒你说,我在仙乐居的那几年,就看到有姐妹用这等药来保持容貌。只是这药服用多了,会……”

    张氏吃惊:“会怎么?”

    王姨娘不忍说道:“当时有人用了这药,夏日咳嗽起来,最后竟流血而亡。”

    “什么?”张氏震惊,打翻了手里的匣子。大夫人说这药可是长女沈元春从宫中得赏送与她的,服用了这药容颜美丽,她都不舍得用,见张氏娇花照水模样,赠予张氏当不腌臜了此物。可是……

    沈荔听到屋内有东西落了地,进去看时,只见母亲捡拾掇着掉了一地的驻颜丹。见她进来,面上却不显别的神色,只是脸色苍白。

    “娘?”

    “你王姨娘刚讲了一个故事,吓得我不小心打翻了。”

    再看王姨娘时,王姨娘只是抿了抿唇笑笑,不说什么。也不知道王姨娘说了什么鬼故事,吓得母亲这般。

    “你出去吧,这故事女孩子家家不好听得。”

    听到母亲这般,沈荔只得出了去,逗了会猫就回自己的院子了。从母亲住的院子走到梨榕院,得弯弯绕绕好几趟,途中经过花园、假山以及翠轩阁。

    夏日的天变得很快,刚出门时的云卷云舒,这会儿已然换成了乌云蔽日,风再一吹过,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跑了一会儿,雨却越下越大。她没有带伞,只得跑到一旁的假山处躲起来避避雨。

    “沈荔。”竟也有人这时出了门,来这里遮雨。

    听到有人叫她,她抬头看了看。

    在一片磅礴中,沈执中跑了过来。

    见沈执中过来,她也就让了让,往里面站一站,看着雨水顺着假山外岩落了下来。

    “三哥,你也没带伞?”

    沈执中侧过身子看她脸上新添的伤口问道:“你的脸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有的伤?怎么也不小心点?”

    “墙上不小心落下来的。你知道的,我总是翻墙出门。这一词不小心失了脚。”沈荔觉得恐怕这半个月一个月的恐怕得被一堆人问着脸怎么了。

    “我二姐沈玉的手笔吧。”沈执中指了指她脸上伤疤,“别又框我说你从墙上掉下来。这借口我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

    她见瞒不过,只是笑嘻嘻的说着:“这位大哥,您真是聪明,今年的进士,非你莫取了。”

    沈执中笑了笑,拿起了一方帕子,擦掉她脸上方才落的雨水来:“怪我母亲,母亲见她二胎又生个女儿来,父亲见到我母亲还没生出儿子,生了冷落之意,母亲也将此怨气通通发泄给沈玉。你看,沈玉如今就这性子了,和小时候唯唯诺诺的样子好不一样,也不知道怎地性子就转了。”

    “我知道的,为了你这个姐姐,你说了多少遍。你看我这次受伤了有给别人说是二姐下的手吗?你不如体谅体谅我,遭受这无妄之灾。”

    “你要是我亲哥哥可多好。有兄如此,人生何求。”沈荔感叹。

    自己的亲弟弟沈阔,小她五岁,两人见面总是嘻嘻玩闹,可没有这样的姐弟情。

    “我可不想有个妹妹了。你和二姐却不一样,她整日欺负人,你整日被人欺负。你这性子,我真担心。”沈执中说着,手里拧干了帕子收起来。

    沈荔伸手去接落下的雨来,“三哥,不说这些了。我只是懒得与人争辩罢了。遇到二姐姐这般的人,最是不能跟着作对,否则,倒激起她的兴致来。你看她这两日,安静得很。以往每日都要来我园中找存在感。”

    说着,话锋一转:“你知道裴适吗?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执中正点点头,突然听到裴适这二字:“怎么要问他?”

    “就问问。”突然觉得这个好奇心发的有些突然了,又补充道:“裴姑娘说她哥哥生日要到了,她不知送些什么礼物。以前送了好些礼物,也不见他哥哥喜欢。就让我从你这边打听打听,你们毕竟也相识。”

    沈执中一改往日的温情,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离远些就是了。我与他也不太来往,他常在七皇子府上,我却总跟着太子。不过,有一次在太子府,听到有人把他比作狡猾的狐狸。众人问时,他什么都不肯说了。”

    “千万记得,离他远些。”

    沈荔听到这个描述,心里紧了紧,还是不要帮他做那件事了:“好,记住了。我以后躲得远远的。”不过,她才不信三哥方才说的与他甚少来往的话来。

    沈执中没有忽略到她刚才的神色恹恹,又说道:“说起裴小公爷来,有件事倒是有趣的很。”

    “哦?”

    “他也有个弟弟,叫裴临。和你倒是长得很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同胞,不过,他比你小了五岁。”

    “那正是沈阔的年纪了。”

    沈荔不知怎么又想到母亲怀沈阔时的肚子来,那时候母亲肚子极大,接生婆和生过孩子的都说母亲这一胎肯定是双生子,“这就巧了。长得像还一般年纪。等沈阔从书院回来,我带他去国公府见一间。说不定他两也意趣相投。”

    说完话,见沈执中并不言语似是想着什么,她摆摆手在他眼前问道:“三哥?”

    沈执中方才回过神来,他方才也想着二夫人当时怀孕时的模样来,于是一时愣了神:“到时候我也跟你一同去见见。”

    话毕,这时沈执中的小厮拿了把伞找了来,这小厮打了一把伞,手里也只拿着一把伞。

    沈荔自然也留意到了,这伞怎么分都不太好:于是提议她躲躲雨,等雨停了就回,他先回吧。

    听她这样说,沈执中也就离开了,不过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我先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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