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发现自己醒来时，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似是云，又似是雾，我伸手想摸一摸，好确定四周到底是什么，可我没看见我的手，我又低下头，我也没看见自己。
可我没有什么感受，我只是想往前走。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院子慢慢地出现，很普通，有些绿植，还有一口水井，我想起来那是我住过的地方，我的家。
我想起来我是大漆工坊的小小姐，爹娘早逝，跟着祖父生活。
那日是要出门采漆的日子，我早早起身去了井边，打水洗脸的时候，似有什么从水里逃走了，嗖的一声，可我没看见。
我只看见自己的脸映在水里，圆圆的眼睛，尖尖的鼻子，招风的耳朵。大家都说，我长得似一只精灵，我自己觉得我还算可爱，便没有理会到底像什么。
祖父催我快些，我理了理衣裙，摸了一下发髻，很整齐，适合出门。
我走在路上，喜欢看着天边的云，一朵一朵的，一片一片的，一丝一丝的，我都喜欢。
祖父背着木筒，走在前面。他走的很慢，背有点驼，但是我祖父很和蔼，他从不骂我，即便我做了什么蠢事。而我那天还没有做错事呢，是值得夸一夸的。
祖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刮着大风，家里的生漆熬着熬着都没法晒了，于是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林小安，希望我岁岁平安，再不要遇到大风了。
我们走到山里，祖父踩着竹竿爬上漆树，我在下面看着。
我是女孩儿，祖父说要我先看，有力气了再上手，且那生漆第一次碰几乎皆会过敏，起水泡，发痒，祖父说怕我受不了。
于是，每次我来，只是帮着拿一下东西。我拎着一只空木筒站在树下面等着。祖父手里拿了另一只木筒，去到那树上把那卷成锥子形状的油纸拿下来，把兜在里面的，黏糊糊的生漆倒进木筒里，刮干净，祖父说：“一滴也不能浪费。”
祖父还说：“百里千刀一斤漆，”每一滴生漆都来之不易。
可我不知来之不易是有多不易，我只知道那熬漆的叔叔伯伯们是真费劲，要轮番值守两三日，三四日，还要在三伏天做活儿，很辛苦，我是不愿去做的。
那我想做什么呀？我想，我可是工坊里的小小姐，自然要舒服些，我想，就干些贴贴画画的工吧，最适合我啦。
我这样想着想着，祖父已经在漆树上采好了漆，回到了地面上。
我们一起往回走，山林里草木茂密，天光细碎，我抬头看了一眼，一下便晃了眼睛，不曾想脚下踩空了，嗖地一声，哗啦啦地滚进了一个岩洞里。
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脚下都是软绵绵的云团，故而我摔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而后有一朵云团，在我面前来回转了转，而后引着我，想要我跟它走。
起初是有些害怕，可我看，好像是它救的我，于是又不怕了。
我跟着它，往岩洞深处走，那岩洞极深，走着走着出现了五色晶石，莹莹闪闪，漂亮至极。
我试了一下，似拔不出来，还想用力，那云团见我拔石头，似是急了，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好作罢，
继续往前走，眼前变得宽敞起来，空气里似乎飘荡着冰晶，闪闪发光，偶有银碟飞来，绕着我转圈儿，我看它们似认得我一般，在我身侧来回转悠。
我看到有许多闪着光的莹虫飞来飞去，一朵朵小花发着光，随着我走过的地方开出来，岩壁逐渐变得五光十色，极好看的。
那云团带着我，似是从另一个地方出了去，我们走到了一个湖边。我看那湖里似乎有星星在游动，正想伸手去捞，那云团却惊慌一般，裹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一直拽到一个石头后面。
而后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族这些年惊扰了许多灵兽，我需想个办法，震慑一番，你觉得是下雨好，还是落雷好？”
此时另一个尖尖地声音说：“全都一起上呀，大人不该仁慈才对。”
那声音满意的笑了笑，“嗯，也是，我哪里知道什么是仁慈。”
然后我听见脚步声离开了。
我从石头后面出来，远远看见一个白发的背影，他有狐狸的耳朵，一身白衣。
他似乎说的是，要惩罚我们。我记得我当时有些害怕，我问那云团，他是谁。云团发出啾啾啾啾的声音，我听不明白。
我猜了猜，问那云团，“是山神吗？”
那云团立了起来，做了个点头的模样。我那时心想，糟了，我们家要遭殃了。
于是我沿着来路往回跑，回到我掉下来的地方，我问那云团，如何上去？
那云团似乎舍不得我，绕着我转了又转，我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它似乎真的明白，飞到我脚下，把我往上托，我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它身上。我爬起来，坐着那朵云团，回到了山林里，然后那朵云团就消失了。
此时那片山林似在水中晃动般，慢慢的散开，不见了，我又回到了一片白茫茫之中。我又看了看我自己，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我继续往前走，此时，成排成排的香火，恍恍惚惚地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我慢慢靠近，那些香火逐渐清晰起来，我认出那是我自己插的。
那天我回到林子里，找到了正在找我的祖父，他很着急，天很热，他满脸都是汗水，应是找了我许久。
然后我们一起回了家。
我没有告诉他，我在岩洞里看见的东西，我怕吓到他。
他去忙着处理带回来的生漆时，我偷偷从抽屉里，抱出了家里所有的香。
我溜了出去，跑到那山林里，找了块我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地方，把成排成排的香插上，然后擦了火柴点燃。
我记得那股浓浓的烟，把我呛得一直流眼泪，根本睁不开眼睛。
而后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很烫的东西出现，我使劲睁开眼，发现一团团的大火。
那火越来越大，我愣愣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那时，一个生着白狐耳朵，白发及腰的男人落在我身侧。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符离，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看着他动了动手指，一阵大雨落下，却只落在那团团大火上，而后，火就灭了。
他转过来看着我，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而后对我说：“好大的胆子，敢跑到祈山来放火。”
我看见他的瞳仁发着金光，似是很生气的模样。我便解释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来祭拜的。”
他看着地上一根根的木签，问我：“这是什么？”
我告诉他，这是香火。
他好像很好奇，蹲下去看了许久，站起来时，似是闻到了什么美味一般，“还挺好吃。”
我惊呆了，这个山神大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是香火。
他舔了嘴巴，看向我，我当时应是怕极了，故而不敢动弹。
他拎起我脖子后面的衣襟，呼地一下，我便到了那个五光十色的地方。
而后他对着花说话，“老实点，吵什么？”
他对着石头说话，“你要不自己问问？”
他对着飞来的蝴蝶说话，“再管闲事小心你的翅膀。”
我猜想那些东西应是都对他说着什么，只是我听不到，故而并没有觉得他是个疯掉的山神。
可我当时回头一想，天啊，山神大人掳走了我。怎么办呢？我还能见到我的祖父吗？我的叔叔伯伯们会不会很想我？
这时，符离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最好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烧山，不然，让你消失，便我动动手指的事情。”
我觉得很委屈，我真的不想烧山的，可符离当时不信我。
就在他准备让我消失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的手，似有惊慌，而后又看看我，然后他满脸怒气的走过来，抓着我的衣领使劲摇，“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那时候并不知，山神吃了香火，是会无法对供奉之人使用法力的。于是我只是惊恐地看着他。
他许是见我不肯说，恶狠狠地盯着我，松开了手。
而后，他手一挥，几点晶莹散出，一只小妖出现在他身边。
“大人有何吩咐？”那小妖长着犄角，一只长一只短，短的那边像是被什么切断了。
于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只鹿妖，叫做糜糜。
符离对他说：“这人族女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我的法力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糜糜问了一下符离身上的味道，了然于心似的看向符离，“大人，你吃了她的供奉，还不少呢。”
符离大概不知什么是供奉，于是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要先解决为上，问道：“如何处置这……‘供奉’”
糜糜也说不知，要去问问它祖奶奶。
如此，符离便只好让它先回去了。
我记得我当时很好奇，这供奉到底有多厉害，于是我对符离说：“大人，请你不要处罚我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惊扰了灵兽，你当只处罚坏人才是。”
符离那时是不依的，他满脸不屑的瞧着我，说：“我如何做事，你一个小小人族也配提意见？”
说着他又动了动手指，我觉着是想要直接降下神罚，可是，当时什么动静也没有，四周寂静一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似乎开始有了新的计较。
可我没有什么感受，我只是想往前走。
然后我看见了一个院子慢慢地出现，很普通，有些绿植，还有一口水井，我想起来那是我住过的地方，我的家。
我想起来我是大漆工坊的小小姐，爹娘早逝，跟着祖父生活。
那日是要出门采漆的日子，我早早起身去了井边，打水洗脸的时候，似有什么从水里逃走了，嗖的一声，可我没看见。
我只看见自己的脸映在水里，圆圆的眼睛，尖尖的鼻子，招风的耳朵。大家都说，我长得似一只精灵，我自己觉得我还算可爱，便没有理会到底像什么。
祖父催我快些，我理了理衣裙，摸了一下发髻，很整齐，适合出门。
我走在路上，喜欢看着天边的云，一朵一朵的，一片一片的，一丝一丝的，我都喜欢。
祖父背着木筒，走在前面。他走的很慢，背有点驼，但是我祖父很和蔼，他从不骂我，即便我做了什么蠢事。而我那天还没有做错事呢，是值得夸一夸的。
祖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刮着大风，家里的生漆熬着熬着都没法晒了，于是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林小安，希望我岁岁平安，再不要遇到大风了。
我们走到山里，祖父踩着竹竿爬上漆树，我在下面看着。
我是女孩儿，祖父说要我先看，有力气了再上手，且那生漆第一次碰几乎皆会过敏，起水泡，发痒，祖父说怕我受不了。
于是，每次我来，只是帮着拿一下东西。我拎着一只空木筒站在树下面等着。祖父手里拿了另一只木筒，去到那树上把那卷成锥子形状的油纸拿下来，把兜在里面的，黏糊糊的生漆倒进木筒里，刮干净，祖父说：“一滴也不能浪费。”
祖父还说：“百里千刀一斤漆，”每一滴生漆都来之不易。
可我不知来之不易是有多不易，我只知道那熬漆的叔叔伯伯们是真费劲，要轮番值守两三日，三四日，还要在三伏天做活儿，很辛苦，我是不愿去做的。
那我想做什么呀？我想，我可是工坊里的小小姐，自然要舒服些，我想，就干些贴贴画画的工吧，最适合我啦。
我这样想着想着，祖父已经在漆树上采好了漆，回到了地面上。
我们一起往回走，山林里草木茂密，天光细碎，我抬头看了一眼，一下便晃了眼睛，不曾想脚下踩空了，嗖地一声，哗啦啦地滚进了一个岩洞里。
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脚下都是软绵绵的云团，故而我摔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疼。
而后有一朵云团，在我面前来回转了转，而后引着我，想要我跟它走。
起初是有些害怕，可我看，好像是它救的我，于是又不怕了。
我跟着它，往岩洞深处走，那岩洞极深，走着走着出现了五色晶石，莹莹闪闪，漂亮至极。
我试了一下，似拔不出来，还想用力，那云团见我拔石头，似是急了，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好作罢，
继续往前走，眼前变得宽敞起来，空气里似乎飘荡着冰晶，闪闪发光，偶有银碟飞来，绕着我转圈儿，我看它们似认得我一般，在我身侧来回转悠。
我看到有许多闪着光的莹虫飞来飞去，一朵朵小花发着光，随着我走过的地方开出来，岩壁逐渐变得五光十色，极好看的。
那云团带着我，似是从另一个地方出了去，我们走到了一个湖边。我看那湖里似乎有星星在游动，正想伸手去捞，那云团却惊慌一般，裹着我的手，把我拉起来，一直拽到一个石头后面。
而后我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人族这些年惊扰了许多灵兽，我需想个办法，震慑一番，你觉得是下雨好，还是落雷好？”
此时另一个尖尖地声音说：“全都一起上呀，大人不该仁慈才对。”
那声音满意的笑了笑，“嗯，也是，我哪里知道什么是仁慈。”
然后我听见脚步声离开了。
我从石头后面出来，远远看见一个白发的背影，他有狐狸的耳朵，一身白衣。
他似乎说的是，要惩罚我们。我记得我当时有些害怕，我问那云团，他是谁。云团发出啾啾啾啾的声音，我听不明白。
我猜了猜，问那云团，“是山神吗？”
那云团立了起来，做了个点头的模样。我那时心想，糟了，我们家要遭殃了。
于是我沿着来路往回跑，回到我掉下来的地方，我问那云团，如何上去？
那云团似乎舍不得我，绕着我转了又转，我说：“我会回来看你的。”
它似乎真的明白，飞到我脚下，把我往上托，我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它身上。我爬起来，坐着那朵云团，回到了山林里，然后那朵云团就消失了。
此时那片山林似在水中晃动般，慢慢的散开，不见了，我又回到了一片白茫茫之中。我又看了看我自己，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我继续往前走，此时，成排成排的香火，恍恍惚惚地出现在前面不远处。
我慢慢靠近，那些香火逐渐清晰起来，我认出那是我自己插的。
那天我回到林子里，找到了正在找我的祖父，他很着急，天很热，他满脸都是汗水，应是找了我许久。
然后我们一起回了家。
我没有告诉他，我在岩洞里看见的东西，我怕吓到他。
他去忙着处理带回来的生漆时，我偷偷从抽屉里，抱出了家里所有的香。
我溜了出去，跑到那山林里，找了块我自己觉得还不错的地方，把成排成排的香插上，然后擦了火柴点燃。
我记得那股浓浓的烟，把我呛得一直流眼泪，根本睁不开眼睛。
而后紧接着，似乎有什么很烫的东西出现，我使劲睁开眼，发现一团团的大火。
那火越来越大，我愣愣地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那时，一个生着白狐耳朵，白发及腰的男人落在我身侧。
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符离，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看着他动了动手指，一阵大雨落下，却只落在那团团大火上，而后，火就灭了。
他转过来看着我，似乎在观察什么东西，而后对我说：“好大的胆子，敢跑到祈山来放火。”
我看见他的瞳仁发着金光，似是很生气的模样。我便解释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来祭拜的。”
他看着地上一根根的木签，问我：“这是什么？”
我告诉他，这是香火。
他好像很好奇，蹲下去看了许久，站起来时，似是闻到了什么美味一般，“还挺好吃。”
我惊呆了，这个山神大人，居然不知道什么是香火。
他舔了嘴巴，看向我，我当时应是怕极了，故而不敢动弹。
他拎起我脖子后面的衣襟，呼地一下，我便到了那个五光十色的地方。
而后他对着花说话，“老实点，吵什么？”
他对着石头说话，“你要不自己问问？”
他对着飞来的蝴蝶说话，“再管闲事小心你的翅膀。”
我猜想那些东西应是都对他说着什么，只是我听不到，故而并没有觉得他是个疯掉的山神。
可我当时回头一想，天啊，山神大人掳走了我。怎么办呢？我还能见到我的祖父吗？我的叔叔伯伯们会不会很想我？
这时，符离转过身来，对我说：“你最好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烧山，不然，让你消失，便我动动手指的事情。”
我觉得很委屈，我真的不想烧山的，可符离当时不信我。
就在他准备让我消失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看着自己的手，似有惊慌，而后又看看我，然后他满脸怒气的走过来，抓着我的衣领使劲摇，“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那时候并不知，山神吃了香火，是会无法对供奉之人使用法力的。于是我只是惊恐地看着他。
他许是见我不肯说，恶狠狠地盯着我，松开了手。
而后，他手一挥，几点晶莹散出，一只小妖出现在他身边。
“大人有何吩咐？”那小妖长着犄角，一只长一只短，短的那边像是被什么切断了。
于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只鹿妖，叫做糜糜。
符离对他说：“这人族女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我的法力对她一点用都没有。”
糜糜问了一下符离身上的味道，了然于心似的看向符离，“大人，你吃了她的供奉，还不少呢。”
符离大概不知什么是供奉，于是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要先解决为上，问道：“如何处置这……‘供奉’”
糜糜也说不知，要去问问它祖奶奶。
如此，符离便只好让它先回去了。
我记得我当时很好奇，这供奉到底有多厉害，于是我对符离说：“大人，请你不要处罚我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惊扰了灵兽，你当只处罚坏人才是。”
符离那时是不依的，他满脸不屑的瞧着我，说：“我如何做事，你一个小小人族也配提意见？”
说着他又动了动手指，我觉着是想要直接降下神罚，可是，当时什么动静也没有，四周寂静一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似乎开始有了新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