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林瞥见他们的身影,面上严厉之色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慈爱。

    他刻意放低自己的声音问:“饭菜可还合胃口?咱们这村子里只有这些,没什么好的,三位只能将就着凑合。”

    “村长过谦了,饭菜甚好。与山间野果相比,不知道强了多少倍。”秦富贵笑着回应。

    “诸位满意便好。”

    严林示意他们在堂屋各处落座,关切地问道:“我们这村子已经许久没有外人踏足,不知诸位是因何机缘至此?”

    秦富贵轻描淡写地答:“听闻幽冥梦灵渡是世人必去的绝佳地界。我兄弟二人初入江湖,本想携妹妹前去凑个热闹。谁料,途中偶遇变故,慌乱间闯入山林,迷失了方向。”

    他继续说道:“虽偏离原路,未到碧落村,意外寻得贵宝地也算是上天眷顾,不然我等恐怕要丧命在那林中。”

    月昙在一旁静静观察,严林面上不显山露水,亦不知秦富贵的话他有几分相信。

    “那几位接下来有何打算?”严林再次询问,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挚。

    秦富贵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开口:“此事正欲求助于严村长,我兄妹三人欲在贵村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严林笑容可掬:“老夫方才正有此意。毕竟,雾泉村受幽冥之气浸润,夜晚寒气逼人。且山中雾气缭绕,有猛兽潜伏,夜间出行实在不宜。”

    言罢,他连忙唤来吴氏,吩咐其为三人安排两间整洁的屋舍,让他们暂做休息。

    ***

    夜色很快降临,原本仅徘徊于村边的浓雾,此刻已渗透进村子的每一个角落,连带着侵骨寒意,让这秋季的夜晚更添几分萧瑟。

    院子内,雾气缭绕,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为霜花,即便不是严冬,也让人不由自主地穿上棉衣,来抵御寒气。

    一阵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从门边传来,眨眼间又戛然而止,恢复为死寂。

    月昙的眼神锐利,她身形一闪,悄然瞬移至门扉后,透过狭窄的门缝,只见白日里行为怪异的孔大娘正端坐于门外。

    大娘手中紧握着一把生锈的菜刀,时不时扬起,向那朦胧的雾气中胡乱挥舞,好似在与无形的鬼魅对峙。

    屋外寒气逼人,孙大娘的手已通红,整个人也开始有些哆嗦。月昙见她一直未有其他动作,准备打开房门让她进来避避寒气。

    秦富贵的声音适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几分谨慎:“月昙,你门外似有异动,我见有刀光闪烁,本想前去查探,可青玄说你定然已经知晓,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月昙轻旋手腕,指尖捏诀,一缕细不可闻的声音穿透墙壁,传入秦富贵耳中。

    “无碍,我已经查看过了,是孔大娘。她好像以为我身处险境,正在门外拿着菜刀护我周全。”

    “她?护你?”

    秦富贵不由得怀疑是否是月昙看错,“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妇人,神志还不清醒,怎会想着护你周全?”

    月昙再次透过门缝查看,只见孔大娘那只在黑暗中更显浑浊的眼睛,正在努力朝门内窥探。

    两人目光猝然相遇,皆是一惊。

    月昙轻挥衣袖,已经站在房门三步开外,同时房门在她的法力之下轰然洞开,震得门框阵阵颤动。

    孔大娘见状,惊恐之色溢于言表,她动作慌乱,不顾一切地想要拉紧房门,口中还急声喊道:“秋霜,快关门,快!恶鬼要进来了。”

    秦富贵与陈青玄听到声音后,赶紧出了门,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踏在霜雪之地上,漱漱作响。

    孔大娘见到二人,恐惧更甚,她挥舞着菜刀,口中念念有词:“秋霜,快关门,恶鬼来了!娘在,不怕!”

    月昙心知孔大娘是将自己错认为秋霜,她话语温柔,试图以此安抚大娘的情绪。

    “别怕,他们不是恶鬼,这里很安全。”

    秦富贵闻言,心头一凛,四下张望,就怕真有邪祟潜伏:“鬼?哪里有鬼?”

    孔大娘已深陷自己的世界,她挥舞着菜刀,高喊:“你们这些恶鬼,休想伤害秋霜,我跟你们拼了!”

    声嘶力竭地叫喊声在此刻格外清晰,惊起几声犬吠。

    孔大娘不顾一切的朝秦富贵二人冲去,其势汹汹,月昙手中捏起术法,陈青玄已指尖轻弹,一道流光化作定身符,将孔大娘牢牢定在原地。

    严家十多口人这时候才慌忙赶来,惊愕焦急之下,纷纷恳求:“二位公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呀。”

    他们合力,从孔大娘紧握的右手中夺回利刃,作势就想将她拉走。

    月昙上前,温婉解释道:“诸位不必担心,二位兄长并未伤及大娘分毫,她现在不能动弹是因为定身术所制。”

    陈青玄见危机解除,轻轻一挥手,定身符篆化作黑灰飘散。

    孔大娘恢复自由,但那目光依旧锁定在月昙身上,口中喃喃:“秋霜...秋霜......”

    “这孔大娘为何深夜到此?”陈青玄面色深沉,说话间隐约带着不悦。

    月昙去到孔大娘身边,伸手想用术法探查下她原本的记忆,却被严林的两位儿媳阻隔开。

    她们笑语中带着几分戒备:“姑娘小心,你身子娇弱,这孔大娘力大无穷,万一伤了你,我等如何是好?”

    严林亦点头附和,随即下令:“速速将人带下,妥善安置。”

    孔大娘心系月昙,不愿离去,声声呼唤秋霜,严家儿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带远。

    月昙三人对视一眼,虽有疑虑,却也知此刻不宜插手,只能冷眼旁观。

    夜色渐浓,原本因他们聚集而散开的雾气再次缭绕,孔大娘的呼唤声也渐渐被迷雾吞噬。

    秦富贵适时开口,向严林打探:“村长,孔大娘之女秋霜究竟遭遇了何种不幸?为何她会将昙儿认作秋霜?”

    严林有意回避,推脱道:“现下更深露重,诸位还是先行休憩,待明日,老夫再将此事告知给各位。”

    说罢,他为了佐证自己的困乏,还特地打了个哈欠。

    即是如此,月昙三人自然不好再追问,遂转身返回屋内。

    关上房门,月昙心中疑虑未解。待众人脚步声远去,她身形一闪,到了隔壁屋子。

    屋内,烛火熄灭,但仍可辨清陈青玄与秦富贵端坐的身影。

    陈青玄感知到月昙的到来,立即以术法在两屋间布下结界,隔绝外界窥探。

    秦富贵连忙从炕床上起身,询问道:“那孔大娘,是怎么偷摸到你房前的?”

    月昙示意秦富贵回炕床上坐下,她自己也在旁边的凳子上入座。

    “孔大娘显然有些神智恍惚。昨日乍见之下,竟将我误认为是她女儿秋霜,所以这才半夜偷偷到了门前。”

    秦富贵叹了口气:“方才她手持菜刀,那疯魔的架势,着实让人胆寒。”

    陈青玄目光深邃,转向月昙,询问道:“月昙此番过来,可是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异常之说尚早,但心中确有疑虑萦绕。村长一家言行举止实在略显怪异。”

    她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说道:“我刚才本想以灵力窥探孔大娘的情况,不料却被严家的两位夫人巧妙阻挡,此举背后,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尚未可知。”

    秦富贵拧了拧眉,不解地摇头:“这村落瞧着风平浪静,难不成又是如云隐般的复杂之地?”

    月昙的心绪被这番话触动,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指尖微微泛白,透露出内心的焦虑。

    “我们能否明日离去?我担心迟则生变。”

    陈青玄轻轻竖起食指于唇前,做了个噤声手势,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无声中传递着讯息。

    抬眸间,之前还端坐的三人已经散去,回到了各自的床榻上。

    门外,严村长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都睡下了吗?”

    被问询之人并未回话,就听到严村长再次开口:“睡了便好,我们速速离开。”

    待那细微的脚步声远去,月昙三人迅速聚首,再次围坐在床边。

    秦富贵调侃道:“这村长倒是‘关怀备至’,前脚刚言疲惫,后脚便来探视,倒是让人捉摸不透。”

    陈青玄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两枚精致的符篆,指尖微动,符篆便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稳稳贴于门扉上,隐约间闪烁着淡淡的灵光。

    “被不明之人窥视,确是令人不悦。有此符篆护佑,至少能保今夜安宁。”

    月昙展颜一笑:“我们先养精蓄锐,待醒来,再向村长询问孔大娘之事,或许还能顺道探听下幽冥的消息。”

    ***

    翌日,被浓雾包围的村庄,晨光姗姗来迟,为这幽静的村落披上一层神秘的金纱。

    村长家的儿媳吴氏,端来热气腾腾的米粥与清脆可口的腌菜,言辞间满是谦逊,连声致歉招待不周。

    月昙细细打量吴氏,见其年纪与孔大娘相仿,然则容颜更显青春。

    念及昨夜提及之事,她轻启朱唇,柔声问道:“吴大娘子,不知严村长此刻是否得闲?我等有些琐事,欲向村长请教一二。”

    吴氏嘴角勾勒出一抹略显牵强的笑意,话语间透着难以言喻的微妙:“在的,几位先用些吃的。他老人家也在用早饭。”

    混过几天江湖的秦富贵,瞬间心领神会,吴氏的话语间藏着不便打扰的意味。

    他轻车熟路地端起空碗,添了两勺稠密的米粥,递予月昙,轻声道:“先吃饱肚子要紧。”

    随着三人用餐的开始,吴氏借口忙碌,匆匆转身,身影迅速隐没于雾霭之中,只留下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待用饭完毕,三人怀揣着几分疑虑,前往寻访严林,不料却被告知村长已外出巡视村落,俨然一派忙碌姿态,令人不禁猜测,严村长此举是否有意避而不见。

    本就是村中事务,他们不愿过多干涉。

    于是,三人向吴氏表达了离意,吴氏再次匆匆而去,留下一句:“稍等片刻,我去请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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